空气凝滞了一刻,很快又流动起来。
“你家的院子是一堂两内,此处院落只一堂一内,所需银钱自然不同。”
这就尴尬了。
“你莫要唬人。他们有三个人呢,怎么会买只有一间内室的房子?”谈道笙才不相信。
三人中看上去最和气的兄弟开口了,“小郎君莫气……此处确是只有一内,郎君若是不信,不妨进去瞧瞧?”
他略微低了低头,声音有些羞赧,“我三人财力不足,也只买得起这处院落了。”
“正是正是,”房东适时开口,“小将军,您这每月拿西园禄米的,哪知他人艰辛啊。”
……这什么话什么话?她也只是个贫穷的大汉公务员呀。
“郎君乃西园军?”大兄弟露出个“菜鸟职员意外碰到职场资深老油条”的表情。
“是。”但是雒阳城里难道还有比她还穷的同事吗?
这位大兄弟用实际行动向她表示:是的,确实有!
“在下刘备,刘玄德,随幽州军至此。”刘备笑意盈盈地朝她拱手示意。
但是小将军她早已大脑宕机,石化在原地。
她的新邻居是刘备?
天,这就是大佬云集的雒阳吗?
谈道笙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勉强将这个信息消化完毕。
期间接了关二爷递过来的小马扎,喝了张三爷递过来的热水。
甚至就连她家大黄也跟着跑来,此时正卧在她的脚边,享受……巨佬刘备的顺毛?
这个正“嘬嘬嘬”逗狗的大兄弟真是刘备?
……就算“刘备”是重名,“关羽”是重名,“张飞”也是重名,怎么也不会出现三兄弟一起重名的现象吧。
但面前的刘备显然还不是“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巨佬。
谈道笙喝一口热水,小心翼翼地打量青春版巨佬。
他大约三十上下的年龄,身穿一件浅灰色细布直裾,五官端正而弘雅,并非令人惊叹的美貌。
但当那双沉静如潭的眼睛望向你时,就莫名有种被温水包裹、被春风拂面的舒适感。
因此当刘备握住她的手,向她请教雒阳城里哪处家具杂物柴米油盐卖得比较便宜时,谈道笙晕头转向地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如此,多谢贤弟了。”
“不谢不谢。”谈道笙小幅度地摆手,忽得想起什么,一下子从小马扎上跳了起来。
乔伯还在等她送柴呢,她却光顾着和新邻居刘备说话了!
“我还有些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谈道笙急急忙忙将柴背上,又急急忙忙将大黄抱起。
但大黄同学一改乖巧任撸的性子,在她怀里剧烈挣扎起来,并在成功越狱后窜至刘备脚边,挨着他的腿边蹭边哼哼唧唧。
……这就是狗都拒绝不了的无敌魅力吗?
大黄夜不归宿,谈道笙辗转反侧;
——刘备现下也不过是幽州军营中一小小军官,那她那位既任虎贲中郎将,又兼任西园军中军校尉,据说还出身四世三公勋贵人家的顶头上司袁本初该是何等大人物?
她可才打着他的旗号耀武扬威呢。
……她不会被这位上司给炒鱿鱼吧?
……希望他晚点儿再回雒阳吧。
但西方有个“墨菲定律”,东方也有个“怕什么就来什么”。
红日初升,雄鸡报晓,据说还在徐兖鏖战的袁本初踏着下属的祈祷声回了雒阳城。
——毕竟这所谓“鏖战”也只是大将军与蹇硕斗法的托词。
不同于广阳门里的小小院落,永和里的袁府建得恢弘大气,处处透着精雕细琢的奢靡。
已来往过多次的曹操无暇欣赏沿途美景,他步履匆匆进了袁绍的内室,“本初!”
“孟德?你怎的来这样快?”袁绍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卸甲的动作。
“方一听到消息我就赶来了。”
侍女悄然退去,曹操便上前顺手帮他解甲,“怎样,此去可还顺利?”
“自然,朝廷里可有出什么事?”
褪去沉重的盔甲,袁绍喟叹一声,伸手将领口扯松几分。他二人交情颇深,并不拘泥什么礼仪规矩。
曹操给自己倒了杯蜜水润润嗓子,这才说道:“能出什么事儿?”
“倒是你,”他笑着拍拍袁绍的肩膀,“那蹇硕不识人,反倒将一千里驹拱手让与兄长啊。”
“什么千里驹?”
“本初竟还不知?你帐下那小将军虽年少懵懂,武艺却是极好的,还善于治军,日后必大有所为呀。”
袁绍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升起几分兴致,但那点儿兴致在听闻这千里驹的姓名出身后很快消失。
他很轻地皱眉,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白身?”
“虽是白身,却不比旁人差的。”曹操想了想,继续说道:“他此来是受黄子琰举荐,听说还是荀氏门生。”
“荀家的门槛何时放得这样低了?”袁绍轻哼一声放下茶盏,“既如此,见他一面也无妨。”
“袁校尉回来了?”
听完曹操的来意,谈道笙顿觉他给这小院带来的那点儿光辉变成寒芒,刺啦啦扎向她狂跳的小心脏。
“他可曾听说什么?”
“他应该听说什么?”曹老板反问她一句,见她确是有些紧张,只好出言安慰:“不必忧心,本初最是折节下士,不会为难汝。”
上司要见她,躲是躲不过去的,谈道笙丧着脸跟在曹操身后出了门。
对面刘备家紧闭门扉,不知在做些什么。她放轻脚步,悄然出声,“曹将军。”
“嗯?”
“你知道刘玄德吗?”
曹老板目前尚未听说过自己宿敌的名字,正如高贵的袁本初对她毫无印象一般。
堂内香气氤氲,主座上端坐着的中年帅大叔正姿态优雅地品那种味道奇奇怪怪的茗茶。
见她进来,帅大叔递来个轻飘飘的眼神,然后就盯紧她了!
谈道笙轻舒口气,弓腰向上司行礼,“见过袁校尉。”
上司很端庄地微微颔首,“孟德说你是白身?”
这是她第几次被问出身了?出身有那么重要吗?
“是。”
得到她回应以后,上司走下来了,上司围着她转了两圈,上司又开口了,“你生得这样……又有如此武艺,怎么会是白身呢?”
谈道笙脑海里刷过一排问号,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充分必要关系吗?
“可是家中遭黄巾所破,故而流落谯县?”上司脑洞大开。
“……非也。”
“那必是隐居山林的高士了?”上司再次脑洞大开。
“并不……”
“休要自谦!”上司重重地拍一下她的肩膀,露出个和煦的微笑,“道笙,陛下将于平乐观讲武,到时汝可要好好表现啊。”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就是看脸的东汉末年!
以及,热烈欢迎备备、二爷、三爷、本初大小姐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