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袁术下达的战令时，孙坚还有些难以置信。他擦拭着怀中的那把长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问道：“您说真的？这一战当真让我去？”

“让你去就是让你去，婆婆妈妈地做什么？”袁术颇有些焦躁地啧了一声，又嘀嘀咕咕地说道，“若不是崔姑娘的主意，怎会让你有这等逞英雄的好机会？”

“崔姑娘？”

孙坚尚且还在念叨这个被袁术冷不防吐出嘴边的称呼，就见袁术一皱眉头，不满地说道：“还不快去？”

“我这就去！”

孙坚听罢，不敢再多延搁，披银铠横长刀，率领部众直奔汜水关外杀去。

孙坚人带的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程普黄盖，韩当祖茂，都是陪着他出生入死，在阵前拼杀过的一把好手。战鼓刚擂起来，就听得身后旌旗猎猎，有人为他展开了属于孙家的那面大旗。

笔走龙蛇的孙字一出，他心头也跟着涌起热腾腾的豪情来——他虽和袁术平级，但私底下仍是要配合袁术调遣，袁术不用他，他也得不到上阵的机会。如今袁术松口派他作战，他心中怎么能不激动？

他猛地一甩手中长鞭，接着，他握着的长刀刀势大开大合，在敌方军阵之中一路冲杀而过，刀光溅了血光，阻挡的兵士躲闪不及，人头落地。他骑着的那匹花鬃马似乎也受了感染，嘶鸣连连，蹄声昂昂，在沙场上踏出朵朵血花来。

最后，他稍稍勒缰立马，正对上站在他面前的华雄。华雄在此前已连斩数人，早有懈怠，见孙坚杀来，丝毫不惧。而孙坚此时杀得正酣，气焰大盛，飞马挺刀，杀上前去。

华雄连忙举刀格挡，却早已落了下风，节节败退。哪里敌得过孙坚似屏障一般密不透风的一片刀光？一个不留神，手中矛戈竟然脱手飞出。

他一愣神，接着只觉剧痛袭来，刀锋砍上他的脖颈，滚烫的血四处飞溅，像是冷不防降下的一场血雨。

主将已死，一时之间军阵众人慌不择路，丢盔卸甲地四散逃开。孙坚更是意气勃发，长刀顿地，呼和一声，便率众冲杀而上。

数百将士竟也喊得杀声震天，盖过身后隆隆鼓声。

就这样，孙坚等人一路奋起而上，杀至天明，竟拿下了汜水关。

拿下汜水关后，孙坚风头大盛，提着华雄人头回营后，一时更是喧声赫赫，江东孙氏的名号如同镶了金边一般，威名灿灿。

不过，在一片祝贺声中，只有一个人不是那么高兴了。

其人正是袁术。孙坚虽为他的部下，可是出生入死，打的都是孙家的旗号，如今讨董联盟之中喊着的也都是江东孙氏，而非他汝南袁氏。

这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怪自己当初分给他的权力太大，他绝不可能承认，怪崔有仪吧，他又舍不得，一腔怨气只能砸在孙坚身上，再加上如今战况焦灼，粮草辎重捉襟见肘，派发下去给孙坚的东西，就渐渐少了起来。

孙坚不得援助，手上缺衣少粮，渐渐地也便不再那么张扬了。

袁术的怨气这才平息。

当然，这些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把火，在洛阳上空悄然燃烧了起来。

崔有仪醒来时，便看见关隘远处腾腾黑烟掠空而上，像极了一条麟角峥嵘的巨龙。她顿时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却仍是在这寒冷的晚秋里打了个寒战。

她转过身，随手抓住了一个过路的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人见了崔有仪，想起她跟袁绍曹操交情颇深，便也恭敬地问了句：“崔姑娘还不知道？董卓一把火烧了洛阳，现在正往外逃呢。”

崔有仪眉毛一跳：“洛阳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求多福呗！”

“那就没有人去灭火吗？”

“哦，这倒是有的，孙将军已经去了。他发兵派人去灭了火，又安顿了洛阳的百姓，还下令众诸侯各于荒地上屯住军马，以防不测。至于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办，曹将军和袁将军尚且还在商议。”

在这时候孙坚没有派兵杀入洛阳烧杀抢掠，趁火打劫，反而第一时间安抚百姓，颇有风范。袁术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找到了个不错的手下。

不过，崔有仪来不及想更多，听到曹操和袁绍还在商议日后去向，便冲着那人摆摆手，说道：“没事了，你去忙吧。我去看看曹孟德他们去。”

崔有仪转身就走。

可没想到，她刚走到军帐之外，就听到曹操和袁绍的争吵声隐隐透过厚重的帘布，传到她耳中来。

“如今董卓已经逃跑了，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你为什么按兵不动！”

“如今诸侯兵马俱已疲困，根本不是个好时机，就算进兵西向，也没什么好处。阿瞒，你太冲动了。”

曹操听罢，一时之间更是愤怒：“董贼焚烧宫室，又劫迁天子，如今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我们只消奋力一战，不愁天下不定。你们为何如此犹疑，不敢进兵难不成是怕了董卓那个乱臣贼子不成？”

接着，军帐里就响起一片唯唯诺诺的反对之声。崔有仪一听，不是劝曹操不可急躁冒进，就是说时机未到。

崔有仪听了一晌，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离开。谁知，她刚要转身，曹操却已经掀开军帐的布帘，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一见崔有仪站在外头，他愣了一下，问道：“崔有仪，你怎么在这里？”

“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崔有仪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来劝你的，只不过……”

“我是想劝你，诸君北面，你自西向。”

曹操听了崔有仪的话，愣了一下，接着他便有些上前一步，说道：“崔有仪，你的意思是……支持我的决定了？”

“我一直都相信你。”崔有仪冲着他一点头，说道，“你想做什么，且去放心大胆地做吧。有你在，天下也许会更好。”

崔有仪说完，就想要转身离去。谁知道，曹操竟然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崔有仪有些讶异地挑挑眉梢，问道：“你做什么？”

“你还欠我三个计策，不是吗？”

崔有仪听了，扯了扯嘴角，但笑不语。

“崔姑娘，你当真要离开了？”

收拾行囊时，袁绍踱进帐中，看着崔有仪的背影许久，像是终于按耐不住一样，沉声发问。

崔有仪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冲着他点了点头。

“是的。我要走了。”

“不再多留几日吗？”

听到袁绍这么问，崔有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不留了。你也知道，我还欠着曹孟德人情，等我还完了人情，就会赶回来见你。”

“我了解。但你一个人，要多保重。乱世之中……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知道了。”崔有仪垂下眼，轻声应道，“一直没和你说，这么长时间，多谢你。”

多谢你信任我，也多谢你愿意让我做那为你落子的人。

袁绍懂得她的意思，也只是笑了笑，说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虽然崔有仪说很快就会回来，虽然她只是要还曹操一个人情，但是此时军帐里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乱世生离，可堪死别。

以后他们也许就真的没有碰面的机会了。

出了军帐，崔有仪一个人拎着大包小裹，转头又遇上了另一个人。

袁术。

她愣了一下，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袁二公子……”

上次见他是为了一解十八路诸侯的僵局，她脑子还算清楚，可此时见了他，崔有仪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早就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跟他讲话了的。

然而，袁术反倒并不介意，他一翻白眼，不大耐烦地说道：“怎么跟着曹孟德那家伙，也不过来帮我的忙啊？崔有仪，你可真不够意思。枉我还把你当朋友。”

袁术虽然这样说，可话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崔有仪抬眼盯着他看了许久，总算是轻飘飘地笑了起来：“还想让我怎么帮你？拿下汜水关，可都是你的功劳。”

“恩威并施，才能更好地当一位主君。”

“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了。”

“以后，你也要多保重。”

十八路诸侯各怀心事，阵营分明。崔有仪到底也不好再对旧日朋友说些什么，话讲到这里，也已经足够了。于是，她最后冲着袁术一点头，转身离去了。

她走出去没多久，身后有一道声音伴着急促的足音追了过来：“崔姑娘、崔姑娘，且等一等！”

她转头望去，竟然是荀彧。

“真是巧了。难道文若公子也是来劝我多保重的不成？”

崔有仪这样同他说笑，却见荀彧帮她提起了行囊来，说道：“不，我是来和你一起走的。”

崔有仪愣了一下，竟也忘了推辞，就这样任由荀彧帮她把行囊揽了过去。

荀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冲她解释道：“董卓行为暴虐，而十八路诸侯各怀鬼胎，讨董一事必以乱终。跟着袁公子，我看他如今也没了战意，倒不如陪着曹公子奋力一搏。”

“为这天下再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