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招募当日,院子内人满为患。空气都堵塞了些。
有自诩才华的人,自认为一定能够成功,信心满满地站在院中,不时和周围的人交谈。还有很多像井三伯一样,是被亲朋好友推举,站在场中面露窘迫。
“真是晦气。”一个公子摇着手中的扇子,面露不喜。“也不知这洛阳侯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一群不知礼数的平民跟我们一起来报名。他们能懂什么?”
旁边是他的两个跟班,纷纷奉承道,“就是就是。”“你看那边那的人,穿的破破烂烂,长相也歪瓜裂枣,还有脸来报名啊,去当清扫员还差不多。”
虽然本次报名写的很清楚,是所有人都可以来参加。
但院中还是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边。
左边站的是一群衣着整洁考究的读书人,大多是士族子弟。右边则是一群衣着五花八门的平民匠人。
“他们呀,怕是连字都不认识吧。”一个跟班努努嘴,一脸鄙夷。
公子笑起来,“怕不是叫来给我们取乐的。你看,那边还有几个小娘子呢。待会要是落选了,她们岂不是会回家哭鼻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人哄笑起来。
全然没注意到,他们身后就有一个女郎,正狠狠地瞪着他们。
想了半天,还是气不过,女郎走上前嘲讽道,“我看你们才像笑话吧。”
李公子回头,看到来者,笑容更灿烂了些,“我当是谁,原来是许妹妹。你来这里干什么呀。之前听你姐姐说,你擅长打络子。难道你是想靠打络子的好手艺,当打络子的师傅吗?”
“李元星,你这张被擀面杖滚了一圈的脸,也就只有一张嘴是有用的。能让你口若悬河地在这里模仿狗吠,实在是难得。”许婉翻了个白眼,言辞犀利。“还有你们,叫什么我不记得,也不知谁给你们的自信敢来这里,你们是要报名精通狗语吗?”
李元星是许婉亲姐姐的小叔子。自幼也是听说过许婉的,但从没人说过,这许婉是个不要脸面的小泼妇。嫂子之前对她的评价一直是温柔贤淑,绣活很好。他每次见到的许婉也是安安静静的,从没想过许婉能连珠炮似的说这么一大段骂人的话。
许婉骂完,心情舒爽,转头走了,不给李元星骂回去的机会。
“小姐,您这样骂了李公子,可如何是好啊?”她的婢女有些焦急,“老爷回家一定会斥责你的。”
许婉闻言,心情更好了,“我并不怕他骂我。”
她知道以自己的才华,就算不能保证应聘上教授助教,肯定也有资格成为学院的学生。因为她自幼所写的诗词都会被父亲偷走,安在哥哥身上,哥哥也因此得了一个“少年天才”的名头,如今在长安当官呢。
后来她得知真相,便大闹一场,不想再写了。
父亲赶来,将她大骂一场,当时的话,她现在还记得——“许婉!无知小儿,你现在帮助你哥哥,以后受益的还是你!他可是你亲哥哥,他如果出人头地。你的亲事才会更好。”
她哭的满脸泪痕,“可是那是我写的,不是哥哥!你们这是偷!”
父亲甩了她一巴掌,“你写的好有什么用?难得能举孝廉当官吗?”
她把眼泪咽了下去,在逼迫下不得不继续给哥哥写诗词歌赋。但她心中不忿,往往都将次一等的交给父兄。
饶是如此,哥哥还是因为文学受到了京中学子的追捧。
她以前会装出柔顺的性子,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女童,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但现在她已经及笄。洛阳侯又容许女子为官。
她再也不需害怕这些了。
“姓名说一下。”招生办的登记员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的笔一刻也没停过。
“井威。”井威的声音很小,双手紧紧攥住衣角,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身侧的村长和村民鼓励地看着他,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您是来应聘什么的呀?”这个登记员性格比较和气,说话温声细语。
井威慢慢镇定下来,但还是不敢大声说话,“农......农学的,助教吧。”
登记员点点头。
旁边的村长则皱起了眉,他觉得三哥就该当教授!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们井家村是产粮大户。他们能有今天,其实都是三哥的功劳!
但助教就助教吧。井威性格腼腆,能半说服半强迫地带着他来已经很不错了。
“您在这一领域有什么成就吗?”登记员继续问。
井威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憋出了一句,“我种的地比旁人结粮食多些。”
登记员刚要点头,井家村村长替他补充道,“可不只一些。假如别的村子种菜能活十颗,我们村能活十五颗,井三哥家能活二十颗还要多一点呢。而且我们村种活的多,也都是三哥教的。而且不止一年,每年都是如此。”
登记员心里一惊,他是平民出身,自然知道产量不是那么好提的。如果真如这位老哥所说,那井威可是普天之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们确定?”他确认了一遍,“假如在登记环节说谎是要进昭狱的。”
村长连连点头,“确定确定。”
井威也微微点了一下头,“我们不敢说谎。”
见井威也点了头,他便在井威的登记表上划了一个星号。
每个登记员都有三次画星号的权利,代表着会由院长先行审阅,详细调查,优先考校。
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井威回去等通知。
“下一个。”登记员叫道。
排在后面的许婉走上前来。
没等他问话,许婉便自报家门,“我的名字是许婉,许长宁的妹妹。”
登记员知道许长宁。是之前洛阳家喻户晓的少年天才。但他不喜世家出身的人,也就没多表露出惊喜。
“许长宁那些出名的诗赋,如《东楼赋》《安雪赋》,其实都是我写的。他八岁那年在诗宴上一鸣惊人的《白鸟行》,也是我所做。”
登记员想揉揉耳朵。
他居然听到了这样的惊天大雷。然后又结巴着问,“你......你确定吗?”
许婉回道,“自然确定。这里还有我的一些诗赋,烦您一观。”
登记员只是识字,只读过弟子规千字文,在诗赋方面没有造诣。
即使一个他是一个门外汉,在看到许婉的长河赋时,仍忍不住提笔,在许婉的名字前画了个星号。
读来很震撼。文辞瑰丽,让人感觉如临其境。仿佛真能看见古时天河、汪洋奔流。
连着两个人,把他仅有的三个名额占去了一多半。
为了防止登记员收贿瞎画星星,院长制定了政策,假如画星的三个人才华完全达不到考核标准,登记员也会受到处罚。如果有有才之士,登记员则会获得奖励。
只希望这二人是真有学识,别让他受罚,最好能给他些奖励。
袁昭箜看着初审过后递上来的名单,心中有些吃惊。
因为去过后世,她就自然而然地以为东汉是一个“落后”的时代,如今战乱频发,想必学者也很少。
但结果却是她发现——高手在民间。
这份名单里,有能制作连环弩的匠人、制作纺线机的绣娘、祖传中医、大面积提升亩产的农民、专研司法的学子......
原以为招不够教授和助教,没想到居然还要扩招。
这实在是一件好事。
按照生活的定律,在一件好事发生之后,大概率就会出现一个不太愿意听见的消息。
袁昭箜在开心了两日后收到了公孙瓒和曹操联盟,攻打乌桓的消息。
孔融态度暧昧,似乎是准备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乌桓离她甚远。按理说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乌桓其实是袁基的头号狗腿。
公孙瓒打乌桓,其实就是在打袁基的脸。同时也让袁基进退两难。
乌桓是外族,假如袁基出手相帮,那么公孙瓒就会获得一个理所应当和袁基开战的理由。而袁基若是不相帮,那便会寒了乌恒、以及其他与他交好的诸侯的心。
袁基打不打、怎么打,都是问题。
袁基最终还是决定援助乌恒。他虽然性情温和,却不是怯战之人。
在开战之前,先写了信给袁昭箜和袁术。让他们保护自己,防止公孙瓒和曹操的偷袭。并希望他们能给冀州军提供一些粮草或兵力支援。
袁昭箜在心里骂了公孙瓒和曹操八百句。
真是不会挑时候。
天下太平不过一年多,就不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吗?这一打又不知会打多长时间。
洛阳和兖州才刚刚恢复了生气。
她在兖州和曹操有过龃龉,还要防备曹操偷袭兖州的城池。
“主公心情不好?”田丰看出了袁昭箜的低气压,想来安慰她几句。
袁昭箜点点头,略带抱怨地说,“我原想着先恢复民生。”
田丰笑起来,“主公啊,这就是为何公孙瓒和曹操会选在此时打乌桓了!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您与太仆都是爱民之人,如今才有几月的安定,你们肯定不愿再起战火。”
袁昭箜也知道,是她太想当然了。
她想着先不要开战,反而忘记了战争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下,要适当地露出自己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