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昭箜走出了院门。高高的宫墙隔绝了她的大部分视线,但隔绝不了远方传来的各种声音——大部分是哭号。
“董卓是只烧了宫,还是也烧了别的地方?”她低声问。
黄芙拎着小一些的包裹,大一些的已经被袁昭箜抢去了。她天生力气比旁人大些。
黄芙忙着看路,一时没听清小姐的疑问,“什么?”
袁昭箜便没再问。虽然董卓是疯子,但应不会疯到这种程度。
洛阳城可有千万百姓,总不能任他胡作非为。
但越是接近准备好的出口,袁昭箜的不安就越是强烈,为什么她们明明离宫中越来越远了,风中传来的烟味却不减反增呢?
她虽到后世去了一圈,可活动范围很小,只能在一个广场内活动。所听来的有关三国的消息也并不多。
还有很多一听就假的消息,什么袁太仆和广陵王恋爱之类的,朝中哪有什么广陵王啊。
她只从两个聊三国的大爷那隐约得知,董卓离京后,各地军阀征战,最后留下的是魏蜀吴三国,分属于曹操,刘备和孙权。还听到了几个名将和一堆不知真假的八卦。
其余的细节一概不知。
董卓究竟做了什么,还要等她出宫去看。
出口处有奴仆和侍卫在接应,这些都是袁家培养的精锐人手,受过袁家大恩的。
袁昭箜紧跟着黄芙从洞口爬出来。
门口等待的人均眼前一亮,期待地向这边看来。看到她们二人后,又瞬间失去神采。
向竹是负责接应的车夫,他受黄芙的安排,等在出口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全部计划的人。
袁贵人昏迷的消息并不广为人知。
黄芙姐姐让他们侯在这,若是贵人醒了就一起走,若是没醒,明日他们就可以自行离去了。
如今黄芙姐姐是出来了,带了个灰头土脸的壮侍卫,却不见袁贵人的踪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姐姐节哀。”向竹上前接过黄芙手中的行囊。
黄芙表情疑惑地看向他,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节哀什么?怎么不去接小姐的东西,反而来接她的?
“快走,叫上人,咱们往昭狱去。”黄芙没和他解释太多,扶着小姐钻进了马车。
袁昭箜刚要上车,就被向竹拦下,“黄芙姐姐坐车也就罢了,你跟着上去干什么,堂堂七尺男儿,连骑马都不会吗?”
黄芙伸出手,打了向竹一下,“混说什么呢!这是袁贵人!”
向竹呆住了,袁贵人?他?这......虽没那么像个男儿,但也绝对不像宫里的贵人啊!
“愣着干嘛,快走啊,去昭狱!”黄芙催促道,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出了皇宫,怎么还是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回想起小姐刚才问的模糊的问题,董卓,只烧了宫吗?
向竹在心里大喊了好几句,他怎么也无法将这个黄黑色皮肤、身材壮硕的侍卫和袁贵人联系到一起。看来权贵们的审美真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啊。
袁昭箜在车上坐定,终于有空询问外面的情状。
向竹在外驱车,解释道,“洛阳城全乱起来了,我们出来时,城北那边似乎着火了。很多人都在向外逃呢。贵人,小人斗胆,这董太师究竟是要干什么,宫中竟也起火了。”
他们知道董卓要迁都。也知道是今天。所以才能提前做好部署,但谁也没想到,迁都这日能乱成这样。没有什么事情是准备好的。只有皇帝和太师的车架稳稳当当地出城了,后面的兵丁四处乱窜,很多贵人的轿撵都被冲撞四散。
普通百姓更为可怜,那些离京的兵痞,直接闯入他们家中大肆搜刮,并不像帝王迁都,反而像敌军入城。
董卓疯了。袁昭箜想。
她扯开车帘,向城内望去——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并不只是皇宫。
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打颤,但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母亲还在昭狱,袁家五十余人,还等着她去救呢。
她本想着在昭狱外燃油起火,让狱卒们不得不去灭火,但如今哪里都是火光。假如她点燃了火,狱卒们也许还以为这是太师的计划。
马车还在向昭狱疾驰着。
身后跟着其他侍卫和奴仆,还有一些宫里的太监宫女,大约五六十人。
离城门越近,越是骚乱。许许多多的车架慌忙地向城外开去,偶有几辆马车撞在一起。马的嘶鸣鸣破空而出,撞在袁昭箜的耳朵里。
她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如今皇宫什么都乱。但就是要越乱越好。袁昭箜唤来黄芙,“你先让王公公他们去昭狱传圣旨。说要把昭狱的人都放了,后面会来军队,押着他们,跟随太师离京。”
黄芙劝道,“可是太师应当不会对袁大人他们做什么吧。”
袁昭箜打断她,“等有空再和你解释。再让李公公和张行他们装作第二波。王公公传完旨救进去把他们抓住,说他们假传圣旨。然后让张行把所有人都带出来,说太师震怒,要把他们处斩。”
黄芙犹豫着点头称是。
袁昭箜在她出门前补上一句,“太师要杀袁家满门。这次必须把他们救出来。”
黄芙倒吸了一口气,终于重视了袁昭箜的命令,下马车去传信了。
很快便到了昭狱,李公公他们缀在后面,袁昭箜混在张行的队伍里——他们原是宫内的一队侍卫。
此时昭狱也是一团乱麻。
王公公带着三四个内侍,挺直了身子向门口走去。
昭狱大门处有很多人聚集。
“都让开,王公公来传太师口谕!”一个小内侍嗓门奇大。
人群寂静了下来。门口的狱卒见来者真是内侍打扮,不疑有他。
“应天顺时,受兹受命,太师与皇帝有言,立即释放昭狱内的所有人,随后会有军队来接他们一起前往长安。”
话音刚落,人群又骚动了起来。昭狱门口有几个壮汉大喊着,“太师都传令了,要把人放出来,你们怎么不听啊!”
应当是即将离京,来昭狱捞人的。
“放人!放人!”更多的人喊叫起来。
昭狱的门打开,走出一个官员。他怀疑地看着王公公,“敢问这问内侍是姓什名谁,可有太师信物?”他不信太师会这么好心,派人来将这群囚犯带走。而且在之前透出的风声中,如今还留在昭狱的人,大部分都是要杀了的。
但他的话被淹没在人群的喊叫中,“谁敢假传太师旨意啊!”“太师说放人你们怎么敢不放?”“快放人!”
官员的手微微抬起,应当是要下令把闹事的人抓起来。
就在这时,一匹高头大马奔向昭狱。“谁人假传圣旨!”
阳光刺眼。官员眯着眼看着来人,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坐于马上,手中持印。“吾乃虎贲郎杨毅,传太师旨意,将昭狱之人带至城门,全部斩首!”
这样才对。官员送了一口气。
张行后面的侍卫纷纷跑来,将王公公等人摁在地上。
“这是太师的玉佩,路途匆忙,要传的旨意太多,给林大人添麻烦了。”张行冷脸道,“将昭狱中人都带走!”
官员,也就是林大人,看了看玉佩,确定为宫中之物,然后下意识地招呼狱卒去带人。
那群嚷着放人的人还要再喊,却被侍卫们出鞘的刀锋吓到。
袁昭箜救混在张行身后的侍卫中,跟着狱卒进了昭狱。
昭狱内的味道奇臭无比,整日不见阳光,散发着一种幽暗的气息。
一想到母亲就被关于此内,她就在心中恨透了袁术,还有董卓。
袁昭箜接过狱卒递过来的钥匙,亲手将关押袁家女眷的大门打开。
门内,二十余双眼睛看了过来。袁昭箜还是从中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王夫人。
几月不见,恍若隔世一般。
王夫人的身形消瘦了很多,不太能看出当初力能举鼎的气势。但对比旁边形容枯槁的其他人,还是要好上一些。
王夫人似有所感,向袁昭箜看来。
她也认出了自己的女儿,灰白的脸上一下有了神采。王夫人扶起吓得发抖的两个女郎,跟着人群走了出来。
她似在忍着脸上的喜色,眼中又隐现着晶莹的泪光。
还好王夫人眼睛小,别人看不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带出昭狱,门口原本安静的人群又混乱了起来。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亲人。而如今,董太师竟要把他们处斩。
林大人和狱卒们忙着维持昭狱的秩序,没有精力看管犯人。
袁家与袁昭箜相熟的其他人也认出了她,对于她出现在这里非常疑惑,但没有人真的发出疑问。老老实实地跟着侍卫们出来了。
张行向林大人鞠了一礼,随后声若洪钟地下令,“带走!”
哭声从队伍中响起,在行至一段颇有些偏僻的路时,队伍彻底乱了。
路边也冲出了许多人马。不知谁家是谁家,混在一起,逼张行放人。张行本就准备放人的,假意抵抗了一下,随后仓皇跑路了。
各家的亲人护卫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这位虎贲郎,怎这般不能打。他们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人居然就跑了,不怕太师治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