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一把拦住马原。
马原沉着脸说:“什么意思?崔若愚一个小卒子,怎么能见圣上?说错话,得罪了圣上,该如何了得?”
“哼!得罪了圣上,就杀头。”刘亦冷冷地说。
崔若愚已经被带着走远了。马原一听刘亦的口气,就更着急了。“到底带他去做什么?刘亦,个人恩怨,不要赶尽杀绝!”
刘亦看马原着急恼怒的模样,心中十分痛快。“哈。你们也有今日。玩弄我的时候,那副大义凛然的嘴脸呢?你就当,就当他上战场去了呗,为国捐躯。这样,还是得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吧?”
“你!”马原气得青筋暴起。他攥紧了剑柄,指节处用力得发了白。“刘亦。说清楚。带他去做什么?”
刘亦怕真的惹恼了眼前这个老家伙,得不偿失,就丢下一句:“真是陛下找他。”
确实。
刘禅听黄皓说,崔若愚能玩一种很特别的把戏。刘禅正好看腻了红的野兽戏法,就让黄皓差人把崔若愚叫来。
刘禅原话是:“好生请过来,朕看看戏法,不管好看不好看,都要厚赏崔若愚。可不要怠慢他。”
黄皓连连应允。
黄皓此前几次让人去找姜维,想和姜维谈一谈杨仪的事。都吃了姜维的闭门羹。这一次,他要让姜维见识他的厉害——假设让皇帝开口叫崔若愚走,而崔若愚又死在宫中,最好是死在姜维手里……试问,姜维和皇帝之间,会有多好玩呢?姜维一定后悔,后悔拒绝他黄皓。
这边刘亦让人拦住了马原。崔若愚已经走远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马原在跟刘亦说话,身体语言有些激动。
可是她听不见马原说什么,也看不见马原脸上的表情。
她回过头,跟着前面的禁卫军。
禁卫军面色正常,严肃而木然地往前走。刘亦也没有跟上来。
崔若愚暗自戒备:虽然看不出异常,但是不能掉以轻心。
转眼之间,一行人已经进入皇帝的行宫之内。
禁卫军向宫内的内侍行礼报告,几个年纪轻轻的内侍,带着崔若愚往前走。
崔若愚见那几人獐头鼠目,心里觉得不妙。她想转身跟禁卫军呼救,可宫门已经被内侍关上了。
一个内侍尖着嗓子说:“崔若愚。陛下召见你。你要往哪里去?”
崔若愚猛然刹住脚步。她此刻不能露怯。她转过身,抱拳作揖,微微直身浅浅一笑:“大人见谅。小人只是忘记交代一件事。又不懂规矩,献丑了。劳烦大人带路。”
那几人哼了一声,一前三后,把她围在队伍中间。不让她有机会走脱。
随着进入深宫,花树幽深,大片大片的阴影像阴霾一样,笼罩着崔若愚。
崔若愚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皇帝找她,肯定没有好事。可是,皇帝不会不顾姜维,就为难她。
万一!
万一这是刘亦和黄皓的诡计?
崔若愚心头跳了一下。她不自觉地抬起眼睛看前面那个身穿黑色宫服的内侍。
阴森可怖。居心叵测。
崔若愚脚步放慢了些。后面的内侍便撞上了她的后背。
内侍立刻皱起五官,埋怨地说:“你怎么回事?想要谋害我们吗?这样撞也会死人的!”
崔若愚挂起卑微的笑容,转过身去:“我、我内急,有些忍不住了。”
内侍一愣。
带头的那个内侍阴沉着脸不说话。那个被撞的内侍会意,便催促说:“圣意不可延误。崔若愚你不要装神弄鬼,快点走!”
崔若愚听了更加怀疑这几个人。她便着急地说:“不行啊大人们。小人实在憋不住,万一冒犯了天颜,那可如何是好?”
几个内侍交换了眼色。
为首的那个突然和颜悦色地说:“既是如此,那就带你去方便。跟我来。”
崔若愚慢吞吞地跟上去。手中已经握紧了原本绑在小臂上的匕首。经历过杨曦月的事之后,她就有这个习惯。常把匕首贴身绑在小臂上,用特殊的绑法,只要拉一下绳头,就能松绑,匕首就自然掉落到掌心里。
崔若愚趁众人不注意,拉开了绑匕首的绳子,随即握紧匕首,藏在袖子之下。
来到一处荒芜的天井。那带路的内侍转过身来,阴森森地笑着说:“你就到这里了。”
“大人。这是何意?”崔若愚强颜欢笑地问。“小人家乡有个习俗,不能在有鸿运当头的人面前,行这种方便。”
她把自己当算命先生时那一套胡言乱语搬出来了。
“什么鸿运当头?”内侍双手笼在腹下,看了看天色,阴阳怪气地问她。
“大人一看就是否极泰来之相。只有鸿运当头的人才能否极泰来啊。如果此时沾惹了污秽之气,恐怕会伤了大人的气运。这,小人可不敢跟天命气运做对。”崔若愚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除了没心没肺的人,恐怕这世上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正处于顺境。因此,一个“否极泰来”,绝大多数人都会对号入座。
“不妨说清楚些。”那人的话语之间有了些许松动。
崔若愚往前一步:“大人。你的气色黑云散去紫气降临,现在是两气交接时。如果紫气能彻底赶走黑气,那便是鸿运当头。若不能……”
“不能又怎样?”内侍有些急了,“你这人讲话怎么这么不痛快!快些说来!不要絮絮叨叨!”
“这……小人便直说了。若是冒犯了大人,大人切勿怪罪!若是紫气不能降临,黑气便要入侵骨髓。轻则倒霉三生三世……”崔若愚弓着身子说。
实则在心里想,我要是说快了,你这老东西能放过我吗?此时能拖多久是多久。
内侍猛然打断她说话:“轻则倒霉三生三世?轻则倒霉三生三世?那重呢?”
“重则……唉,生生世世重复大人最难言之隐。”崔若愚叹息说。“我世代家传相面之术,还是第一次见大人这般大富大贵又凶险的面相。若能紫气护身,飞天为龙,子孙后代……”
崔若愚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他是太监啊!怎么子孙后代?
那内侍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怎样!子孙后代怎样!”
崔若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情。但是看着天边变幻无穷的云彩,喃喃地说:“若能当魏高帝那样的人物,此生无憾矣。”
魏高帝是谁?崔若愚有些糊涂。但是,既然有高帝,那必然是皇帝了。可是太监怎么当皇帝?
崔若愚突然想起曹操来。曹操是宦官的养子之子。该不会是曹丕称帝之后,把自己太爷爷都给封了皇帝?
崔若愚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个宦官。要拜他为义父吗?
有点恶心。但是生死关头,不考虑那么多了。
崔若愚鼓起勇气:“魏高帝想必也是如此面相。如大人不嫌弃我……”
“呸!”内侍啐了一口。“你也想当我的义子?你粉头白面,身弱神虚,出身下三滥,还敢惦记我?哼,我早有养子在身旁伺候。你说说,那紫气要如何才能赢黑气?”
崔若愚打算当一回坏人,居然还被噎了,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转念一想,这内侍如此迫不及待,那么,就可能会上钩。
他这么想让后代当皇帝?
“大人。不敢相瞒。大人的后代确实无上贵气。这紫气本就要赢了。就差临门一脚。大人这三天之内,切不可见到污秽之物。”崔若愚信口胡诌。
“何为污秽之物?”内侍低声问。
“茅坑里的。还有,血腥之气。紫气是至纯阳刚之物,不容得一丝玷污。如果见了,紫气就不纯了。而为还可能因此衰减,被黑气反扑。”崔若愚掷地有声地说。
“不能见血?”内侍皱起眉头。他狐疑地打量着崔若愚。“你刚刚说你家传看相?你是何处来的?”
“小人,是山东蓬莱仙岛上的。”崔若愚也想不出哪里的人最喜欢算命,只能编一个地方来。
“蓬莱?我怎么没听说过。山东又是哪里?”内侍斜着眼睛看她。
他正好要杀崔若愚,崔若愚就说他不宜见血腥。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万一崔若愚说的是真的,他若杀了崔若愚,岂不是断送了子孙后代的帝运?他便要试试崔若愚,想问个清楚。
崔若愚一时答不上来。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滴下来。
崔若愚艰难地说:“大概是青州地界吧。小人年纪很小便逃难。记不清了。”
“那是什么郡呢?”内侍又问。“州你记不清,郡总记得吧?”
“记不清啦。”崔若愚心虚地说。
“哼!我看你是装神弄鬼!”内侍顿时凶相毕露,招来一个甲兵,指着崔若愚,“杀了他!”
那甲兵手起戟落。崔若愚把心一横,知道最后关头来了,已经无法再拖延。只能以死相拼。
她刺去的匕首扑了空。那甲兵并没有冲来她身前。
而内侍倒在一旁,脖子上汩汩地冒着血,已经气绝了。
崔若愚惊讶地看着甲兵。
甲兵低声说:“快跟我走。你跟内侍走后,我们就在看着你。结果你被带来这里。看你失踪了许久,我一直在找。还担心你已经遇害了。想不到你能拖到这一刻。”
见她半信半疑,那甲兵又说:“我是大将军麾下的兵。近日召我入宫中值卫,要保你周全。我们兄弟在外当值,你不要害怕。跟我走。”
那甲兵亮出一个小牌子。是她送给姜维的礼物之一。
崔若愚这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