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一瘸一拐朝吕喜君走来,脚上穿着她给的鞋,鞋子有些不合脚,后跟空出好大一截,不过小女孩并未在意。
吕喜君点点头,默默跟在小女孩身后,一路无言。
或许是太安静了,小女孩主动介绍起自己来,
“我是从雒阳过来的,一路上死了好多人,我父亲母亲也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了。”
如此沉重的话题小女孩却用最轻松的语气说了出来,仿佛一切和她无关,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吕喜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小女孩丝毫不在意她有没有回应,继续说道,
“他们都欺负我,把我的东西全抢光了,我打不过他们。我不是故意抢你东西的,我只是...太饿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她岔开话题。
“我叫班蓉。我家在雒阳城也算世家呢!祖上还出过班固、班昭两位史学大家呢!只不过...”只不过命运弄人。
往昔世家女,今朝沦落人。
吕喜君听后一阵唏嘘,没想到小女孩祖上竟如此显赫,只是可惜如今沦落至此。
“那敢问阿姊姓名?”
“吕喜君。和你一样。”她心里有些难受,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班蓉点点头,脸上洋溢着笑容,“那我们还真是有缘,不如我以后就跟着阿姊吧。”
班蓉盯着吕喜君,满怀期待等着她的回答。
她本来想拒绝的,可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同意了。
这下班蓉笑得更灿烂了,“太好了!我又有家了!”
“你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坏人?”吕喜君十分恶劣问道。
心想这小女郎如此天真,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我看得出来,这双鞋对阿姊一定很重要,可是阿姊却给了我。所以阿姊一定是好人!”
不得不承认,这小女郎心还挺细。
“好人?杀过人也算好人吗?”她继续问道。就算已经过了一个月,那个大汉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是会浮现在她眼前。
班蓉终于沉默了,抬头看着吕喜君,表情十分郑重,
“杀过人未必是坏人,没杀过人的也未必是好人。”
*
吕喜君可以不吃不喝,也可以露宿街头,可班蓉不行,她得给两人先找个栖身之所。
城中心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地。
她带着班蓉在阴暗小巷中不断寻找,终于在城北靠近城墙的地方找到一间没人住的茅草屋。
这屋子院墙倒了大半,门前全是枯草,就连屋顶的茅草也所剩无几。说好听点是间房屋,写实一点就是断壁残垣。
班蓉倒是十分乐观,指着这破房子,“阿姊,我们又有家了!”
看着这既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的破房子,吕喜君有些惆怅,还是先去城外弄些茅草把房顶补补吧。
听吕喜君说要出城门,班蓉很是担心,一张小脸皱得跟个小老妇人似的,“我与阿姊同去!”
吕喜君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你就待在家里等我回来。”说完又轻轻摸了摸班蓉的头。
“那好吧,但阿姊务必小心。”班蓉认真叮嘱道。如今城外聚集了大批流民,山野之中还有贼寇作乱,城中男女无事都不敢轻易出城,如今阿姊要去,她自然十分担心。
自带不死Buff的吕喜君倒不觉得有什么危险的,嘱咐了些事后就出了城。
十多万人突然涌入,而董卓又无法妥当处理,直接放任不管。
朝廷靠不住,百姓只好自求生路,去长安城外砍伐树木搭房梁,捡石头垒院墙。
一群人浩浩荡荡犹如蝗虫过境,城外山上的树木被砍得所剩无几,就连干枯的野草也被拿回去当柴火。
要想再找到这些,就得去更远一些的山林。
吕喜君走了很远,周围才渐渐看到了久违的茅草。她赶紧拿出匕首一点一点收割起来。
不过这工具十分不趁手,干起活来有些费力,再加上她从来没做过这种粗活,好几次都割到了手。
看她这笨手笨脚的模样,996都忍不住吐槽,【也是你死不了,不然早血流干了。】
【想我经历过的宿主何其之多,你是最......】
“最什么?”吕喜君有些好奇,追问道。
【最落魄的一个。也是最特别的一个。】
一个不带任务,也不用纳入年底KPI考核的一个。
“哦。”吕喜君又继续收割茅草,眼瞅着差不多够用了,就找了根藤蔓把茅草捆在一起,捆完两捆后,她又去林子里捡了些干树枝,同茅草放在一起。
又用匕首费力砍了棵小树,做成一个简易的扁担,一边叉一捆茅草,挑着回家。
来到城门外时,边上的流民看她的目光算不上友善,他们在打量,在心底计较自己能否打得过,把茅草抢过来。
她心里是很慌的,但面上丝毫不见胆怯,路过他们时走得稳稳当当。
吕喜君身型纤细,在女子中算是高挑,若她还是世家贵女定是让人羡慕的,但现在这只会成为弱点。
果然,有些胆子大的流民依仗着体型优势蠢蠢欲动。
【小心身后左侧那个男人,他要扑过来了。】996提醒道。
系统话音刚落,她身后左侧果然传来动静,早有防范的她立刻朝右后侧身躲过,牢牢握在手里的匕首狠狠划在了男人脸上。
男人顿时鲜血直流,捂着脸倒在地上。
这一举动极具震慑力,让其他蠢蠢欲动的流民不得不忌惮,最后慢慢散开,将路让了出来。
【你不杀了他吗?】系统问道。
“没必要。”她要的只是让这些流民忌惮她,不敢来犯。
何况那男人只是想抢夺茅草,并没有要她命的意思,她杀他干嘛?
吕喜君一路挑着茅草来到城北,推开烂得只剩一半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拔干净了,此时正整整齐齐摆在一边晾晒。她也将茅草放在墙角,随后进了屋。
这院子原本有四间屋子,但其余三间墙都塌掉了,唯一能勉强修缮一下的就只剩最边缘的那间屋子。
吕喜君推开破得可以忽视的房门,里面空空荡荡,连张床都没有。
不过被打扫得很干净,这应该是她出门后班蓉做的。说起班蓉,院子里里外外都没有她的身影。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孤身一人,不见踪影。她心里有些慌,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现在长安城无论城内还是城外,治安都可以忽略不计。大家都缺东西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恶棍,每到夜晚偷盗横行,就连入室杀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现下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找,同时祈祷班蓉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吕喜君沿着街巷寻去,一路上向住在这的街坊邻居打听班蓉的下落,可他们都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吕喜君愈发不安,不知所措站在巷口,看着眼前的大街,不知道该往哪边寻找。
“阿姊?”身后响起班蓉疑惑的声音,十分奇怪阿姊为何站在巷口不回家去。
吕喜君回头看到班蓉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终于落地了。
“你去哪了?”她声音急切问道。
看到吕喜君这满是担忧的模样,班蓉有些手足无措,解释道,
“我去西市买了些黍米。”说完举起手中的袋子在面前晃了晃。
“抱歉,让阿姊担心了......”班蓉十分内疚,和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吕喜君。
“回去吧。”本以为会挨顿骂的,没想到阿姊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牵起她的手,一大一小并肩往“家”走去。
吕喜君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屋顶,她在上面铺茅草,班蓉就在下面给她递茅草,两人配合还算默契。
其实她也不会盖屋顶,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自己曾经看过家里仆人做过,就有模有样学了起来。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盖好的屋顶,吕喜君十分有成就感,可系统却十分没眼力见地泼了盆冷水,
【我打赌,你的屋顶熬不过今晚,绝对会被风吹跑。】
世上最讨厌的人莫过于什么忙都帮不上,却又等到你干完后说你干得不好的人,吕喜君也同样讨厌这种人。
她懒得理系统,慢慢移动到屋檐边,踩着旁边残存的墙壁爬了下来。
屋檐下,班蓉正在熬煮黍米粥。熬粥用的陶罐是她用一枚钱跟对面大婶换的,顺便还死乞白赖同时装可怜让大婶搭了一副碗筷。
没有灶台,班蓉就用匕首在屋檐下挖了个坑,再将原本当作扁担的树干砍成三截,绑在一起,架在坑上,这样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灶台。
又将装好米的陶罐吊在架子上,开始生活做饭。
班蓉熟练的操作看呆了一旁的吕喜君。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女郎,做起这些熟练地让人心疼,真不知道她来长安的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我来吧。”吕喜君拿过班蓉手里的筷子,时不时搅动着陶罐里的黍米,以免粘锅。
“你做这些很熟练,想来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她不动声色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班昭、班超、班固的父亲都是班彪,班彪的姑姑是班婕妤,一家子都是史学大家。从班昭如此博文学识可以推断,他们家风应该十分开放,对子女的教育一视同仁。所以在文中私设班蓉是他们家后人,从小会接受和男子一样的教育。这也注定了她和女主是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