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来?
柳汴懵了一下,这人在说什么?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古代人都自称自己的名字,估计这个‘硕’字就是对方名字。
柳汴随着对方进去,听到身后有声响,于是回头去看,见唤来被小黄门拦到门外。
“陛下还在静养,不喜见外人。”蹇硕看人没跟上,于是回身冷冷的解释。
“嗯。”柳汴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柳汴跟着蹇硕从正堂的大墙开门处往里间走去。便到了一条曲折的走廊。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几扇窗户,但被紧闭,又是背阳的方位,整个过道光线幽暗,只有墙壁上摆放的几盏油灯幽幽的亮着光。
这里安静极了,几乎能听到针落的声音。仿佛透露着一股夕阳将尽的肃穆沉沉与气息奄奄。
走在廊道里,柳汴依稀闻到一股苦涩的草药味。
又拐过几道弯,便到了尽头,一扇木质又带着厚重的大门紧闭。
蹇硕先是敲敲门,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一声几乎要断气的“进”后,才推开门,立侍在门外。
柳汴明白剩下的路得自己走了,于是深吸两口气,走了进去。
身后大门随机关闭。
屋里更暗了,几乎不见阳光,全靠灯火照亮,寂静的几乎空气要凝滞。
柳汴看到床榻边立侍着一个男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他愈发阴沉。
这具身体的母亲,也就是皇后娘娘,坐在床榻的另一边,暗暗抹泪,满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由这二人簇拥着,他才看到床上有一人躺倚在床头,面容憔悴瘦削,一双眼睛暗漆漆的瞧着他。
这场面属实有点吓人。
柳汴当时便立在原地。
“还不快来见过你父皇。”何皇后出声。
柳汴这才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地面,喉头略微哽了一下,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下扑到床榻边,蹲了下来,双手扒在榻边,满眼真诚的问,“您……父,咳,您还好吗?”
跪是不可能跪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何皇后惊的连擦泪都忘了。
皇帝顿时如被人用铁烙烫过,若不是身体不允许,几乎要下一秒就从床板上跳起来。
张让也微微睁大了眼,像是从没见过刘辩这幅模样。
“咳咳……”灵帝艰难的咳了两声,不习惯的拍了拍这个自己从未真正挂心过的嫡长子的肩膀,“起来吧。”
柳汴装模作样的擦擦眼睛,没有一秒犹豫的立马站起来。
早就习惯察言观色的张让,“……”
好在这一对汉室的夫妻没有发现柳汴的小心思。
“身体怎么样了?找太医看过了吗?”灵帝尽量使自己的神情和蔼些看着刘辩。
柳汴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很老实的说,“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事。”
“是你太紧张了。”灵帝看向何皇后说,“皇儿脸色并无不妥,也能下地走动。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你这个老子只想着小儿子,其他人无论怎么样在你眼里还不是一个样,怎么都没事。’
何皇后心里恨的几乎要抓破腔子,但面上依旧柔柔弱弱的,“可这次皇儿实属并无大的过错,明明是协儿……”
“皇后……”灵帝唤了一声,目光沉沉的看着何皇后,“如今辩儿无事,事情已经过去了,再多说无益。”
灵帝顿了顿,又安抚道,“听说这几日你哥哥在处理西凉羌卑之族,手中人手不够处理京中事务。如此便将西园校尉调到他手下去吧。”
何皇后听后俨然忘了自个儿子受的委屈,她虽还神情委屈,但眼中却有着一闪而过的神采。
灵帝说到这像是累了,无力的摆摆手,“你们母子下去吧。皇家最重亲情,别为了这点事伤了和气。”
何皇后撩着衣摆起身,对着灵帝柔柔一拜。
柳汴也囫囵吞枣的拜了一拜,一同离开。
随着两人离开,屋里又安静下来,守在屋外的蹇硕走进来。
灵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往后,你得好好跟着何进了。”
蹇硕沉默不说话,但面色不大好看,像是不想这样。
张让跪在床边,为皇帝垂着腿,他斜乜了蹇硕一眼,又问道,“蹇校尉怕是不高兴要受国舅爷管制。那何进自从当了大将军在朝中愈发得势,陛下为何又要助长他的气焰?只怕日后对小皇子,不……只怕太后那……会不大高兴。”
灵帝合着眼眸,倚在靠背上歇神,停了会儿才缓缓说,“原本西园八校尉就是要归大将军去管制的,朕直接管辖了这些年,怕大将军早不情愿。这次本是母后处事不公,落得口舌,为了堵住皇后的嘴,不得不送些东西过去。何况……”
灵帝张开眼,一张枯瘦的面皮映着跳跃的火种,多少显出些阴暗,“你好好跟着何进,日后自会有用处。”
柳汴跟着何皇后出了殿门。
一瞬间他又觉得天地开阔起来。皇帝那屋压抑的简直不是人待的。
他看了眼身边因自己哥哥拿到西园八校尉统辖权而春风得意的皇后,心里思量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摊牌,“母后。”
何皇后还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没听到。
于是柳汴又叫了一声,“母后!”
何皇后这才反应过来,笑吟吟的看着柳汴,“皇儿何事?”
柳汴长长叹了口气,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侍从。
何皇后立马明白过来,“你们落后些,本宫想和皇儿单独走走。”
待将众人甩下,柳汴才说,“我这次醒过来,脑子有些模糊。”
何皇后原本还满带得意的脸瞬间一僵,“你没恢复好?”
“大约是。”柳汴说,“忘了许多事情。”
“忘了哪些?”
“都忘了。”柳汴说
何皇后的脸色沉下来,正色道,“你可有告诉别人了?你父皇可知道?”
柳汴摇头,“我没乱说,皇……只有您一人知晓。”
何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再找太医瞧瞧。这事你万不可声张,如今你父皇身体不好,你……总之不要多事。”
“但我怕这事情会被别人发现。”柳汴说。
“你想知道什么?”何皇后问。
真上道。柳汴心想。
“我是怎么死……我是怎么晕过去的?”
问到这,何皇后的脸上有了愤色,“你父皇许你和刘协在他的书房读书。明明是刘协自己顽皮,摔了玉玺,被太后瞧见,非说是你未以兄作则,进行规劝,让你代刘协受过。”
啊这……柳汴默然。
想到刚才皇帝的那些话,所以这具原身并不受宠是吗。
“我叫什么名字?”柳汴问。
“刘辩,你还没有加冠,还没有字。”
“现在的国号是什么?”柳汴问。
何皇后满眼复杂,“大汉。”
汉,姓刘……再加上之前看到的装饰,柳汴终于确定自己所在的朝代。
忽然,他似想到什么……刘辩……因为是同音,他对这个名字还挺敏感的。
不会吧……东汉末年?群雄并起?被董卓搞死的刘辩?
完球了,开局对应死亡,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不管柳汴愿不愿意,在回殿不久,因为之前雪中罚跪,又被皇帝叫过去,这么来回一折腾,他这个身子骨算是彻底的病倒了。
令他难过的是,在睡过一夜后,他整个人都发起了高烧,脑袋好像被棉花捂住,每个血管都被塞满,导致鼻塞喉痛,根本没办法清楚的张嘴吐字。
这种感觉很痛苦。
除却一早醒来发现自己感冒之外,更令他绝望的是,他睁眼入目依旧能看到这古色古香的打扮。
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中了豪华大套餐——汉朝乱世一次游。
他原本的逃跑计划只能暂时搁浅,本人目前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养病。
但古代的中药见效实在太慢,柳汴每当喝下药去整天都会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心思都没有。
突然就很明白为什么生病了总是要静养。
柳汴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几天,大约有三四天,或者五六天。
这日他喝了药,药效上来,正在打盹,恍惚就觉得一双温凉的大手落在自己额头,像是在测量体温。
他懒洋洋的张开眼,只见床边立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正弯腰看着自己,满眼关切。
不认识。柳汴又把眼合上。
何进见柳汴又睡过去,也不多说什么,撤了手起身,对站在一旁的何皇后道,“喝了四五日的药,温度怎么还没褪下去?”
何皇后瞧了眼昏睡的刘辩,愤愤说道,“太医说这回在雪地里跪了太久,寒气沁入肺腑,再加上平日修养不好,这次一并发作出来,须得好好将养。”
下人已被挥退,如今殿里除了睡着的柳汴,就只有何氏兄妹二人,因此何皇后说话也未有太多隐晦。
“老太太早就想让小孙子坐上那位置,平白拿辩儿立威,几十岁的人了,竟也分不清谁对谁错,我看真是越来越糊涂。”
何进看了眼门外,说,“你如今在宫里,这话还是少说些为好。”
“我岂会怕她?”何皇后说,“她既然做了,又怕别人说么?”
何进安慰说,“你我都清楚,皇帝早已有意刘协为太子。之前的西园八校尉也握在蹇硕手里。蹇硕那是什么人?不就是陛下的人么。这么是为刘协立势。”
说着,何进长长舒了口气,“不过也多亏了这次,我才能将西园八校尉的统辖权收回来,如今在朝中我为大将军,任由太后,陛下如何想要刘协为太子,也不过是一厢情愿,只靠朝中大臣他们就得掂量掂量其中的压力。只可惜......”
何进又看向了紧闭双眼,满面通红,气息沉重的柳汴,“这次是难过了辩儿......”
“这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辛苦筹划还不是为了他。”何皇后面带惆怅的瞥了一眼柳汴,“太后早已视你我为眼中钉,若她得了心,只怕不会有你我好活之时。”
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