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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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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好眼力。”领头的官员殷切接道,“到如今已近二百年。”

“啊......”柳汴若有所思点头,后一挑眉,另问,“怎么建起来的?”

于是掌事官又把来龙去脉给叨叨了一遍,应答如流。

在对方讲完后,柳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悄悄动了动脚腕,还是疼,不过能忍着。

“听你这么一说,本殿才晓得原来这白马寺经由这层缘故。”

他的目光又在这几个官员里浏览一圈,“哪个是张奉?”

又一个青年出面,对柳汴弓腰拱手,“微臣正是。”

来人相貌平平,打扮好似民间游医一般,朴实又干练。

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宽大的袖子用布条紧紧扎住手腕,腰间一根素色腰带,下摆堪堪遮到小腿肚的下方,露出一双沾满灰尘泥土的步履,一头黑发简简单单用支木头簪子固定成发髻。

柳汴点点头,抬步,往前缓缓走去,身形平稳。一群人跟随其后。

最难的是上迎头的两三台阶。

就在他脚步微顿,心有踌躇时,略逊他一步的曹操立马躬身上前,抬起手臂。

他瞥向曹操,正对上对方抬头露出的一双含笑眼睛。

他手搭在了对方左臂,几乎将大部分力气都压在那一条单臂上,才忍着疼上了台阶。

尽管如此,曹操的臂膀宛如铁箍一般,分毫未动。

上了台阶,柳汴便将手收了回去。张奉跟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望着柳汴脚腕。

迈过腐烂的门槛,进到的是由石砖垒砌的门拱之下。

三四步就出了门廊下,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空间有限的前场,与一座垂垂老矣的前殿。

这里无处不透着被岁月洪流冲击又遗忘的痕迹,朱红的梁柱早已干涸的变为沉沉褐色,殿前拦腰折断着一棵枝丫枯死的树木,不知何年死去,也瞧不出是什么品种,枝干干净,大约早被人们拾起用作柴火,只留一个孤零零的主杆。

这里没有寺院的幽深禅韵,只有被世人抛之脑后的衰败。

尽管因为这些日子的居住,有些地方被匆匆打扫过,但有着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老气。

柳汴行过广场,进到了前殿。

大约已经被打扫过,没有呛人的灰尘和张狂的蜘蛛网。

进门是一座惨败不堪的佛像坐落在坐台上。案前瞧不见任何贡品。

柳汴缓步走上前,仰头看着佛像。

不知是否曾修镀金身,如今外饰褪尽,只剩一座泥胎。

佛像右手覆于右膝,掌心向内,指尖触摸地面。佛眼微敛,垂眸往下,神情不辩悲喜。

柳汴瞧见着姿势,心里呦呵一声,触地印,挺高级啊。

“殿下,这边走。”官员站在佛像身后墙壁的左侧引路。

这里还有一条甬道。

穿过后豁然开朗就是侧院。

有仆役打扮的人在廊下来回窜梭,脚步匆匆,在忙着事情,有条不紊。

一排厢房大敞着门,能看见里面抓药煎药者。

虽有西风吹彻,但药气依旧在鼻下萦绕,这味道细说不上来,但依稀能闻出是苦涩,好像在烈日下暴晒后的老树皮。

领事官笑呵呵的为柳汴道,“患病者太多,就特地划了这一个院子供医者会诊,再有配方煎药,都是在这。病患在后院。”

柳汴进到一间厢房。这大约是储放药物的地方,一个个鼓囊囊的麻袋码着。两人正拿小秤子配药,称好的都丢进排好顺序的的药炉中。

见人进来,那两人只对自己认识的领事官与张奉行礼。

领事官道,“这位是大皇子。”

若不出意外,两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样地位尊崇的人。因此惊慌跪下,忙不迭叩头。

见两人慌里慌张,柳汴嗤笑一声,“行了。”

他蹲下拨弄药炉里的药材问道,“一日煎几顿药?”

其中一个奴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心回到,“三,三顿。”

柳汴挑眉点点头,“那也要费不少功夫。你们一天都得耗在这?”

“之,之前,人,人多,几乎忙不过来,现,现在人少了,就少了许多时间,不,不必全天都称药了。”

“殿下面前,吞吞吐吐,怎么连个话也说不好!”领事官斥责道。

“殿下饶命。”奴役忙将头磕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柳汴轻啧一声,起身不满的看了那领事官一眼,“你吓他做什么。”

领事官忙老实的低头。

柳汴起身,长舒口气,他来到一袋药材旁,抓起一把看着,颜色白褐,好像被横切过的树根。又因被晾晒烘干,质感坚硬,硌得柳汴从没干过活的手有些发疼。

因不通医术,他也瞧不出什么,只觉得这一袋子都是一个模样,但各个大块色艳,想来应该是好货。

“这是什么?”柳汴微微侧身,看向张奉。

“回殿下,是柴胡。”张奉说。

小柴胡颗粒。柳汴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来。

他一把丢了回去,拍打着手里的灰尘,看这堆得满屋的药材,知道肯定不止这些,道,“这些日子,张医令辛苦。”

张奉神色平静,却语气恭谨道,“为陛下殿下做事,臣不敢称累。”

“去后院吧。”柳汴发话。

领事神情一僵,劝道,“殿下金贵之躯,怎可去那污秽之地?若,若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

“没什么可怕的。”柳汴道,“我见刚才过去的那些奴役都蒙着面?本殿蒙上也就没事了。”

说着出了门,“带路吧。”

领事急的不行,对仍跪在地上的两人丢下一句,“还不赶紧去拿。”然后口里哎呦着,去追柳汴。

一行人也轰隆隆的跟着。

李徽唤来两人一直站在门外,但也不妨碍他们听到屋里的对话。

李徽看着柳汴大步离去的背影,目光微动。

唤来神情冷淡的,“走吧。”

李徽回神,眨眨眼,笑道,“走。”

侧院与后院搁着一排厢房。

柳汴从夹道过时,看到一面镶嵌于墙的圆形拱门紧闭。这门看起来岁月久远,但锁头却崭新。

“这怎么锁了?”柳汴停下,把着铜锁问道。

“这......”领事官没想到会节外生枝,他几乎下意识就看向张奉。

张奉道,“回殿下,这后面是个院子,是堆放存储药材与器具的地方,因防偷盗,这才锁了起来。”

柳汴的目光一直落在铜锁雕刻的回字花纹上,便没注意身后暗流涌动。

寒风瑟瑟,空气冷冽,铜锁也已经凉透,如一块硬邦邦的冰坨。柳汴身上穿的厚实,手掌温热,这玩意刚落手还行,停了几秒便冰的直透骨缝。

再加上脚腕也在一抽一抽的做疼,他便无心去开拓新的地图,不疑有他,继续前行。

曹操看柳汴远离,他又握上了那把锁,然后仰目看着四周,似乎在思量能不能翻进去。

但很快他就轻笑一声,挑着眉,长舒口气,“哎呀......”而后又跟了上去。

停在院门前,柳汴一边拿白布蒙着脸,一边对跟自己一路的曹操等人说,“你们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看看就出来,不会有什么事。”

有两个侍卫守在巷道入口。如今跟来的两人看向曹操,曹操双臂抱胸,轻瞥他们一眼,“看什么?殿下心疼你们,还不谢恩?”

侍卫忙谢恩。

曹操也工工整整抱拳,“谢殿□□谅。”

柳汴不在意的摆摆手。

待系好面罩,领事官推开未锁的门扉,柳汴与张奉紧随其后。

自始至终李徽与唤来都没说什么,连场面话也没说两句,与曹操三人留在门外。

李徽收回落在柳汴背影上的眼神,见曹操似笑非笑的扫量着他们二人,于是也笑起来,“曹校尉在看什么?难不成我二人身上有让校尉瞧得上的东西?”

听此,唤来也冷冷的看向曹操。

“李内侍太多疑了。”曹操看向大开的门中那一条过道,悠悠道,“某只是在感动,殿下如此心系百姓,事必亲为,乃天下社稷之福啊。”

李徽笑而不语,只是那笑意是讥讽,还是真心实意,就不得而知了。

门扉之后又是一条巷道。之后才来到一处院子。

断壁残垣,陋室空堂。

柳汴正要迈过门槛,突然被张奉叫住,“殿下便不要进屋了,在屋外看也是一样的。”

其实柳汴心里也有点发怯。他站在门口,嗅到了屋里一股浓烈的火烧艾草的烟熏味。

他将院子绕了一遍,从窗棂中,与大敞的门户里看到卧于地面草席的病者。

这里的大都是穷人,或几个人挤在一张脏污的被褥下。又或者独自蜷缩在角落里,一身破棉烂袄紧紧裹在身上。

他们大约在沉睡打盹,偌大的院子死寂无声。

柳汴从未见过如此场景。他惊愕着,瞳孔紧缩,看过一个又一个老旧如危房的屋子。

他不免庆幸,自己听了曹操的话,留在皇宫里。

“这里冷的和冰窖一样。”柳汴小声训斥,“就不能给他们发几床被褥?或者升几盆火取暖?”

领事官诧异,“这些人本该是病死的,因陛下与殿下仁慈,才将他们关聚在此,为他们治病,这已是天大的恩赐。若为他们布施棉被,点火取暖,岂不是外面什么人都要进来?那时又怎负担的起?”

张奉道,“殿下不知,因着这里还管饭食,最开始时那些混不下去的泼皮无赖来庙中谎称病重,蹭吃蹭喝也是常有的事。

殿下只看现在人少,是没见到最开始时这里圈划了多少人,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病人送进来。若不节流,这么放任下去,有再多钱又怎填的起这个无底洞?

何况,这些人往年哪能不过寒冬?如今怎么就熬不过去?是殿下太过仁慈。”

还能这样?

柳汴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认知底线被突破的那一刻,是如此的震撼。

片刻后他才眨眨眼,咽了口唾沫,勉强回忆起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嗓音有些发哑道,“带我去看看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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