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比起细君公主那桩改嫁继孙的婚姻来说,解忧公主改嫁给前夫的堂兄弟似乎没有那么惊世骇俗,可按照中原礼教,显然也是不合伦理的。”
“但与震动的细君公主慌张求母国做主的举动不同,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过任何解忧公主的反应。”
“可能是上一段婚姻的不顺心、也可能是细君公主的结局已经让解忧明了母国是不会为此做主的,所以,似乎她就是如此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解忧苦笑,她能怎么办?军须靡并不喜欢她,在他面前她是一点也说不上话,如此的她对于大汉来说、对于陛下来说,又有什么话语权呢?难道她要苦苦乞怜吗?细君公主比她不更可怜更难堪,可最后结果又怎样?
从她接到和亲旨意那一天,她就知道,未来她只能靠自己了,她绝不要落到细君公主青年早逝客死异乡的结局,她要活!她要为自己挣出个活路来!
……
吕后看着天幕上女子缄默的背影,心中感同身受,虽然她们经历不一样,但被别人左右命运的样子何其相似,当年她正值妙龄,却被阿父许配给大了她十几岁的刘邦时,心中何尝不怨?何尝不苦?可她却一言不发,反而安慰涕泪涟涟的母亲,这是为何?只因她心知父亲才是一家之主,她就是再哭再闹也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还不如省省心想想未来怎么过。
但她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任人摆布。
吕后想到之前天幕上那个穿着龙袍的女子心中火热,可她又强自压下这些杂乱遥远的念头,眼前她要先保住刘盈的太子之位。好在天幕之前夸赞了她的执政能力,既然得知了未来,想来在刘邦心中已有一些想法,她得让这样的想法变成既定事实才行。
只是吕后心中仍有挥之不去的犹疑,为何天幕从没明确说过那汉文帝的名字,他真的是刘盈的子嗣吗?天幕说她执政十五年,可算一算十五年后刘盈的年纪也不算老,却只字未提他的任何执政措施,直接过渡到汉文帝,难道她去世后,刘盈前后脚就死了?还是他死在她前头,直接传位给孙子?
太多的疑问让她有些举棋不定,但多想无益,吕后只能又将注意力回到天幕上,她希望天幕能透露只言片语。
【“也许因为性情相投,也许因为处境堪忧,解忧公主应该花了心思来经营这段婚姻,因为从结果来看,这段婚姻看上去意外的不错。”
“直接证据就是,解忧公主与翁归靡共同孕育了三子两女,而比起细君公主留下的女儿少夫,在细君公主死后就了无音讯的情况对比,她的几个儿女在《汉书》中有明确的记载,并且有了相对而言较好的结局。”】
被提到的细君一愣,她呆了片刻,她年纪尚幼,对天幕提及的未来女儿没什么实感,但不代表她不明白天幕说了无音讯的潜意思,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母亲:“阿母……”
江都王后搂着女儿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缓缓安慰道:“别想了……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通过解忧公主在乌孙的努力经营,汉武帝不惜成本连续遣细君公主、解忧公主两位宗室女远嫁和亲,意欲断匈奴‘右臂’的目的,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不过,那已经是汉昭帝时期的事了。”
“随着解忧公主与翁归靡的日益融洽亲密,乌孙和大汉的关系也越加密切,与此相对的便是逐渐疏远匈奴。这当然引起了匈奴壶衍鞮单于的不满,毕竟在此之前,乌孙是匈奴的昔日盟友,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乌孙投降与匈奴始终属于竞争关系的敌国大汉?”
“于是,匈奴不仅连续在汉朝北部边境制造事端,而且伙同周边小国车师数次入侵乌孙,欲以武力迫使乌孙与汉朝断绝关系,对此乌孙极为苦恼,没办法夹在两个大国之中的小国,生存准则便是‘侍大’,若是不能左右逢源,那势必会受到这样的威胁。”
“作为大汉在乌孙的话事人解忧公主当仁不让,立刻上书向母国求救,言‘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希望大汉能出兵解救乌孙,巩固大汉与乌孙的盟友关系。”
“大汉朝廷对此很重视,但这封求救信却来得不是时候,正值大汉风云变幻之际——年轻的汉昭帝突然病故了。”
“这打了大汉上下一个措手不及,要知道这位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的少年皇帝,才不过二十一岁,这时离赫赫威名的汉武帝时期不过十三年。”
“短短的十年出头,偌大的王朝竟然经历了两次皇位更替,更紧要的是,汉昭帝还没有儿子,也就是说,大汉失去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要知道,老刘家可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
“当时摆在大汉公卿面前最要紧的事,莫过于下一任皇位继承人是谁,哪里还有闲暇去操心万里之外的乌孙呢?”
“因此,解忧公主的求救信没了回音。”】
汉武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二十一岁啊!这么年轻竟然没了?
这是他哪个儿子呀?年纪轻轻竟然就病死了?
刘彻恨不得马上把这个短命的儿子提溜来好好打量打量,当然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他死的时候,这孩子才八岁,且有得等呢。
但一想到他就这样去后,大汉陷入的危急局面,刘彻就一阵心悸,这下他才将一切都串了起来,为什么皇位又会回到刘据一脉,想来是这短命儿子没有子嗣,偏偏据儿又留下了一个后人,这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一生迷信的刘彻又陷入了迷信的深渊中,还不知道等下会遭遇当头一棒。
……
刘解忧盯着天幕,心一下就紧了,天幕说到的正是她们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如今因为乌孙亲近大汉,匈奴格外不满,时常派兵侵扰乌孙的地盘,她的求救信正准备动笔,却不想长安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想来短时间内,都无暇顾及这边的事了,她该怎么办?
她将目光移向南边,长安的陛下,真的已经病故了吗?
被惦记的刘弗陵脸色惨白,他看了一眼慌乱地伏在地下的近人,又将目光移向了天上,沉默了半晌,喉间的痒意再也抑制不住,掩面长咳起来,不受控制的咳嗽引动得身体打颤,看上去似乎要厥了过去,吓得左右慌忙一拥而上。
没想到刘弗陵还是缓了过来,待咳嗽稍缓,他喝了几口送上来的蜜水,缓了缓,才偏脸轻声问道:“刘病已呢?”
一个样貌寻常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跪到他身边,用同样轻的声音回道:“已经按陛下的吩咐,悄悄将他和他夫人带到暗宅里。”
“确定没有人看到吗?”刘弗陵垂眸。
“您一吩咐属下立刻就去了,我们到得最早,保证没有其他人发现。”中年男人低声回道。
刘弗陵闭了闭眼,又沉默了一息,才缓缓道:“马上把他带进宫来,”顿了顿,“记住,朕要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朕面前。”
“喏!”中年男人得令立马去办事了。
刘弗陵吩咐完像是撑不住了,没有理会身边人的慌张,又倒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知道,就像天幕说的,他大限将至了。纵使他心中还有万般的不甘心,可天命如此,他能奈何?
好在天幕给了他一个启示,他可以为他放心不下的大汉,做出更好的安排。九泉之下,他也有脸去见父皇了。
【“都知道主少国疑,为何汉武帝会将皇位传至一八岁小儿?”
“只因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一切都要从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说起。”
“本来按照汉武帝的规划来看,他是负责大杀四方开疆拓土的,而他也明确知道长年来的穷兵黩武,已经使大汉民生凋零,所以他的继承人的任务便是休养生息,让大汉这架奔驰多年的战车能慢慢停下来获得喘息机会。”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生放荡不羁爱迷信的汉武帝受到了老年诈骗,不仅被骗得赔上了妻子儿子,还差点倾家荡产赔上了西汉国运。”
“这是怎么回事了?让我们来简单的概述一下这赫赫有名的‘巫蛊之祸’。”
“一切要从一个小人物说起,那就是方士江充。”
“江充在汉武帝晚年成为了宠臣,至于怎么得宠的,这不是重点,反正迷信的汉武帝也不是第一次被方士骗了,在此之前还被另一个方士骗得嫁了公主,这也不是什么意外事。”
“江充得宠,却又在立刚正不阿人设的时候,和太子刘据有了间隙。”
“江充这样的小人,当然会担心刘据继位后对他不利,想着换个太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奇事,但太子乃国本,这样的大事他一个人当然做不了。”
“但这一切已经被另一群人看在眼里。”
“那是什么人?是害怕与武帝执政策略不一样的太子刘据继位后失去荣华富贵乃至性命的重臣近臣;是想要从龙之功一步登天的外戚亲眷;是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能再维持如今地位的宦官近人。”
“一场针对皇太子刘据一脉的阴谋就此如一张大网般汹涌展开。”
“攻击虽然猛烈,但计策也并不算高明,因为他们同样在赌,赌此事一成——垂垂老矣的、风烛残年的皇帝陛下也不得不为糜烂崩塌的局势低头。”
“赌法不责众——他的刀再快再恨,还能杀了所有人吗?”
“当然,事实证明,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