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一听这《迁茂陵令》,他就觉着太合他心意了,果然是他能想出的绝计,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说他一死就政亡,瞬间勃然大怒:“这霍光何许人?竟敢废朕的政令!这还是当臣子的本分吗?是想做伊尹,行废立之事吗?”
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然杀意满满,一旁的臣子丝毫不怀疑,若那霍光就在眼前,恐怕已经被侍卫拖下去三族消消乐了。
众人不发一言冷汗直流,这话太敏感了,本来伊尹之事,就是皇权最忌讳的,这可是动辄全族的话题,关键是这霍光也没人听说过,真正的出气包没在眼前,他们万一说错话,可不是现成的替罪羊吗?
刘彻越想越怒,原地踱步两圈,又在思考这霍光究竟是何人,姓霍,难道是去病的孩子?
不对啊,若是去病的孩子,那天幕就不该只说霍家依仗霍光权势,怎么说也该是卫霍两家,更何况早前天幕说了据儿受奸臣逼迫,起兵失败被迫自尽了,那作为外戚的卫霍两家不被族灭都是好事,哪里还有出头之地?
天幕说霍光是辅政大臣大权独揽,怎么会呢?若是安排辅政大臣,他怎么可能只安排一个,哼,必是霍光胆大妄为排除异己,好个忠心汉室,他就是这么忠心的?
……
汉宣帝刘询与霍光面面相觑,最终两人还是默契地移开了目光,并未就这事进行讨论。
刘询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事急不得,这也不是凭着天幕这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更何况霍光现在确实大权在握,又有拥立之功,凭公凭私,动他都不是个好决定,不过不急,他相信自己能活过霍光,等霍光一去,霍家如何,那就要看霍家的造化了。
霍光微垂眼眸,天幕提到他的老东家孝武皇帝,倒让他心头一紧,他是从武帝晚年那风雨飘摇的政治环境熬过来的,现在回忆起那段日子都心有余悸,这让他不禁担心起他的身后事,霍家除他之外,再无能人,若还像如今这般嚣张跋扈,哪个能容?
但现在收敛还来得及吗?
霍光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陛下,他自觉有时候他也有些看不懂这位陛下,他表明看上去似乎并不像他那些把刻薄寡恩运用得淋漓尽致的先祖们,倒有些卫家人的有恩必报、重情重义,可每每想到那件他们心照不宣的秘事,他就后背发凉。陛下或许能顾念自己的拥立之功,但又能容霍家的以下犯上吗?
刘氏天子有那么好的脾性?
……
【“说完娄敬此人,让我们再次回到他提出的‘和亲之策’。”
“白登之围后,匈奴气势嚣张,多次侵扰边境,甚至嚣张到在刘邦返回长安的途中,冒顿就又进攻了刘邦的哥哥代王刘喜,刘喜不敌弃国仓皇外逃。”
“这事显然不止让刘邦震动,更让他震怒,可显然目前大汉的国力并不支持反攻匈奴,于是他问计诸谋士。”
“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提出其他计谋,但娄敬提出的‘和亲’,显然是性价比最高的。”
“娄敬建议道:希望陛下能把嫡长公主,配上厚厚的嫁妆,嫁给匈奴单于。只要匈奴知道大汉嫡公主有丰厚的嫁妆,必定愿意聘为妻,等公主生了儿子,就为匈奴太子,冒顿死了,有汉家血脉的太子为匈奴单于,到时候外孙怎么敢与大父抗礼,这就不战而胜了呗。”
“不得不说,这条计策,初看时,我甚至有点怀疑这真的是提出‘迁六国豪强入关中’之策的娄敬吗?这话实在太天真了。”
“同种同源、血脉相连,就可以避免战争了吗?”
“那狗脑子都打出来的战国七雄多冤枉。”
“显然‘长公主之子继位单于’的设想,来自于先秦乃至汉时,汉人‘子以母贵’的思想,这在西汉汉武帝时期还很流行,如汉武帝与卫皇后之女被人叫做卫长公主,刘据也有人称卫太子,窦太后长女馆陶公主称之为窦太主,还有一个比较有名的卫太子刘据妾史良娣生子刘进被叫做史皇孙,他也是汉宣帝刘询之父。”】
???
刘彻顾不得生气了,他骇然到几乎失态。
已知:他驾崩后,是汉昭帝刘弗陵继位,而刘弗陵之后是汉宣帝刘询,但刘询是刘据的孙子。
朕是漏掉了什么吗?为什么皇位又传到刘据一脉了?
刘弗陵是怎么了?年幼登基后夭亡没留下子嗣?
可刘据起兵谋反后,竟然还遗漏下一子嗣?最后还当上了皇帝?
而大汉短短一二十年时间,皇位传承竟然出现了两次巨变,何等恐怖!
要知道差点让大汉中道夭折的诸吕之乱,也不过是从汉惠帝传到了他祖父一脉,可没有又回到汉惠帝一脉去,可即便如此,就已经是血流成河、改天换地、天下震动的大乱了。
朕之后,竟还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再联系之前霍光权倾朝野,这些大臣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像拥立祖父一样,拥立了刘询吗?
……
只能说,武帝不愧是武帝,片刻之间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这些猜测并不能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圣善周闻曰宣;善问周达曰宣;能布令德曰宣;力施四方曰宣。
看刘询这个谥号,应当是个还不错的皇帝,他本可顺顺利利继位,不必经历如此风波,而他的大汉也不必历经如此剧变。
刘彻难以想象晚年的自己在失去了寄予厚望的长子后,不得不改立幼子的心情。
他死前能瞑目吗?还是怀着对大汉江山的万般忧虑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刘彻现在迫切希望天幕能提到究竟是哪些奸臣逆党敢离间天家父子,但凡知道名字,他现在就让这些狂逆之徒感受下什么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后宫。
卫子夫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自上天天幕揭露太子谋逆失败后,她不得不提起一万分的小心,更加谨慎事君,并且多加约束母族,她希望不辜负天幕预言,能改变原本的结局。
但她深知,据儿和卫家的结局绝非谨慎就能避免的,怀璧其罪,身在高位自然要承受底下人的窥视,而她之前最大的疑惑是,据儿起兵竟完全没有提到青弟和去病。当然,这个疑问也在刚才被天幕解决了,原来是他们不幸去世了。
一时间,卫子夫心如刀绞。
仅仅一句骨肉至亲就能概括她的痛苦和绝望吗?
先不提卫青与她相伴长大互相扶持、而她对去病又视若己出,只说人人都知,他俩于卫霍两家完全是灵魂人物,若是他们尚在,她们母子又怎会落入这般田地呢。
正当她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悲痛中时,却听见天幕说再下一任的天子竟然是据儿的孙子,刹那间,悲喜交加。
上苍啊,竟然如此捉弄人。
……
【“这实际也是与先秦两汉时期女子地位的体现,当然朝代越往后女性地位越低,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失去冠名权,哪怕上古八大姓几乎都带‘女’字。”
“真是时代的悲哀。”
“再说娄敬建议的和亲,虽然大家都能看出‘长公主之子继位单于’只是一种美好愿景,但他还强调要以嫡长公主和亲,不然匈奴知道有害无益。”
“尽管对后人来说,每一位和亲的女性都是牺牲品,并无身份高低贵贱之分,但对当时下而言,娄敬真的很大胆。”
“众所周知,刘邦只有一个皇后,而他和吕后仅一子一女,嫡长子汉惠帝,嫡长女鲁元公主,而鲁元公主不仅是唯一的嫡女,甚至也是史书记载刘邦唯一的女儿。”
“娄敬敢建议鲁元公主和亲,不仅是大胆,也可能是他摸准了刘邦为了江山确实不太在意儿女的脉。”
“毕竟,刘邦可是留下了战败逃跑,为了活命,多次把嫡出子女踹下马车黑历史的人。”】
本来厚着脸皮一脸淡定的刘邦顿时大呼冤枉:“乃公什么时候把刘盈和鲁元踹下马车了?谁在这儿乱写,坏了乃公名声!”
说着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低调缩在最后面奋笔疾书的太史令。
太史令头也不抬笔耕不辍,眼里闪烁着兴奋和激动,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写写写,全都记下来!
【“当然,最终刘邦还是没有让鲁元公主和亲,而是以‘家人子名为长公主’,名为宗室女遣与匈奴,结和亲约。”
“按史书记载是因为吕后站了出来,为自己的独女力争并哭诉不停,才使刘邦改了主意,也有宋人猜测可能是因为鲁元已经嫁给了赵王张敖,今人也有猜测是刘邦自觉按娄敬说的可能性较低,所以刘邦放弃了。”
“无论如何,大汉嫡长公主未去和亲,而代替她的,是一名未在史书上留下任何姓名的女性。”
“她的身份大概很低,不像鲁元,有强势宠爱的母亲出头,有身份尊贵的父亲一时恻隐。”
“她就这样去了,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只言片语。”
“就像是,随她而去的那些所谓陪嫁的物品。”
“她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
“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归于何处。”
“而这,却是绝大部分和亲女性,共同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要去云南五六天,这期间就更不了啦,我感觉赶了一章,回头补。再次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感谢在2023-08-14 21:24:57~2023-08-17 00:0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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