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们见到淮王世子和宁世子了？”一回到府上，李均桦还没歇息多久，便听到春雨说，大娘子院子的丫鬟来了，说是叫她过去。

根本不用动脑袋想，李均桦便知道张大娘子叫她们过去所谓何事，无非就是听说她们今日遇见了淮王世子和宁国公府世子呗，想来就是要问问具体情况，问问那俩人的态度什么的。

这幅样子。李均桦见多了，已经颇有几分见怪不怪了。

果然，李均桦到芬芳阁的时候，瞧见李均宁，李均安都在，唯独李均瑶不在。

李均瑶不在也是正常的，这种事情，张大娘子向来只是针对她们的，至于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张大娘子保护的很好，从来都不让她们知晓这些事情。

说起来，其实李均桦心底很是抵触东阳伯府的这种教育方式，利益至上的教育方式，甚至是女儿家就应该为自己的家族奉献自己的教育方式。在李均桦的认知里，这都是因为家里的郎君们不出色，才总想着要走靠姑娘的这条路。

家里的郎君，家里总共只有三位郎君，大哥哥李青鸣，二弟李青阳以及三弟李青风，大哥年纪最大，二十三了，目前刚中了秀才，这个年纪能中秀才，已经能被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了。剩下两个小的，一个十四，一个十岁，目前还在读书的阶段，看不出来什么。

张大娘子仔细的盘问了一下今日的经过，等什么都问得清清楚楚之后，才道，“好了，我也都是为你们好，我们自己家人知道自己家的事，东阳伯府说得好听，还是个伯爵府，在不懂行的人面前，在那些平民百姓的面前，可能还有几分地位，可是在这些贵人堆里，我们是真的不显眼。”抿了一口茶，张大娘子继续语重心长的说着，

“家里盼望着你们都能找个如意郎君，到时候不仅是自己过得好，也能顺带帮扶一下家里的这些郎君们，大家都是一体的，东阳伯府好你们才能好，你们好东阳伯府才能好。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你们岁数都不小了，也该对自己的婚事有个考量了，如今宁姐儿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就差桦姐儿和安姐儿你们俩的了，你们俩是咱们家长得最好的，尤其是桦姐儿你，要想嫁得好，光是我这做母亲的一头挑子热可是不行的，你们自己也要加把劲儿才行，要是有那郎君看上了你们，回家给父母说想要求娶你们，天底下都没有倔不过孩子的父母，多半能成。”

这一番话，之前张大娘子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没有像今天这般的明显罢了。

看这个样子，今天张大娘子是真的打算开诚布公的给大家说上一说了，估计还没完，李均桦在心里想着。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又听见张大娘子的声音了。

“我也知道，你们小娘子家的，脸皮薄，可能抹不开颜面，可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总是要试一试，你们也想自己以后的下半辈子过得更好吧，希望你们的生母也能扬眉吐气吧？不想着自己的孩子以后跟着受苦吧？”张大娘子的一连几个问句，将人问得颇有几分发懵。

“当然，”将茶盏轻轻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张大娘子的表情又开始严肃了起来，“我这并不是鼓励你们不知廉耻的去勾引男子，这其中的分寸还是要掌握好，要是丢了我东阳伯府的脸，便不要怪我这做母亲的不讲情面了。”

李均桦在心里嗤笑，大娘子这想法不就是想要又当又立吗？

当然想是这么的想，面上李均桦的态度还是一片温顺的。

“本来你们父亲是想直接给你们做好决定的，可是我这做母亲的还是不忍心，姑娘长了这般的大，还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才好，这样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总是心中欢喜的，自己是愿意的，当然，最好是做妻，我呢，也不希望听到我们东阳伯府的姑娘被人纳为妾室，东阳伯府丢不起这个脸。”

听到这里，李均桦倒是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要脸。

不过要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东阳伯和张大娘子觉得做妾发挥的作用没有这般的大.

“我呢，今日托我娘家那边请来了一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从明天开始，嬷嬷便教导你们各种礼仪，都给我认真学，谁不认真的，就去跪祠堂，别在我跟前哭。”

“宁姐儿已经定亲了，当然也一起去，我刚刚说的你要记在心上，只有娘家好，你才能生活得更有底气知道吗？”

李均宁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知道了，诺诺的应是，低下来的眉眼里，尽是对李均桦和李均安的担忧。

她的婚事倒是解决了，她是满意的，可两个妹妹的婚事怎么呢？李均宁心中是说不出的担忧。

“你们也别觉得我是在害你们，心里不忿，是，我和你们父亲可能是势力了那么一点儿，你们父亲可能是想往上爬了一点儿，在你们的眼里可能还以儿女的亲事作为筹码，可能心里很不舒服。”张大娘子道。

“可是我们自始至终更多的是追求共赢，而不是说为了你父亲的前途，直接将你们送给谁又或者是怎么的？向来是坦坦荡荡的，所以我才将这些事情都给你们说，可不会像是有些人家既想通过儿女的亲事得到好处，又想证明自己是个好父亲好母亲。”

“我啊，对你们肯定是比不上我的两个嫡亲的女儿的，可我也没亏待过你什么，甚至芳姐儿也是高嫁的，她的婚事对你们父亲的助力也是一点儿都不少的，但这其中我娘家出了多少力，我不说你们心里应该也有底，所以你们心里也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平衡的地方，怪就怪你们没这么好的外家，怪就怪你们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种。”张大娘子的性子一向很傲，这些年又是一点儿气都没有受过，那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带一点儿思考的余地。

当然，她说的这些你也不能说是没理，因为人家确确实实很直白的给你摆出来了，事实也正是如此。

正如张大娘说的，他们至少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了，而不像是有的人家完全不在意女儿的死活，甚至是做了还要给姑娘说什么我是为了你好什么的。

没有张大娘子这般的直白……

“咱们祖上也出过厉害的人物，往上数，就是你们爷爷的姑奶奶就是个特别传奇的人物，当时嫁给了皇帝，一度特别得宠，咱们东阳伯府的爵位就是那时候封的，只是已经时过境迁，如今已经没落得不成样子了，由侯爵已经降为了伯爵，等你父亲这一代一过，只怕更加没落。”张大娘子说起这些来声音都有几分飘忽。

她自然是不希望降爵的，可惜这个她说了不算，她只希望在她们这一代可以有奇迹发生，可以将伯爵保留，哪怕只再保留一代也是好的。

“好了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也不是很想见着你们，谁成天想见自己丈夫和小妾生的孩子啊，都走了走了。”说完了，张大娘子就开始不耐烦了，统统的将她们给往外赶。

出来后，李均宁就有几分欲言又止。

这幅模样，李均桦眼睛又不是瞎的，自然是看得出来的；不只是李均桦看得出来，李均安同样看得出来，她道，“二姐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自家姐妹无需顾虑这般的多。”

李均桦也是跟着点头，她也是这样认为的。二姐姐一向善解人意，一向照顾她们，眼下这眉头紧锁的样子，只怕是在为刚刚张大娘子说的那番话感到焦虑。

“我是担心你们，刚刚大娘子说的那番话……”提到大娘子的时候，李均宁的声音不自觉地便变小了许多。

李均桦提议，“不如我们去亭子里坐一坐，这会儿天气倒是没这么冷，透透气也是好的。”

这想法得到了剩下两人的极力赞同。

等到了亭子，叫丫鬟们都走得远远地，李均宁才将自己的担忧给说出来了，“虽然刚刚大娘子那般说，可你们千万别病急乱投医啊，随便找个人就……大娘子兴许是吓唬我们的呢，就想着大家跟积极主动一点儿。”

“刚刚大娘子说得也在理，谁不想往好了嫁？我也想的，我就盼望着嫁一个如意郎君，要是特别富贵的人，哪怕是做妾我觉得也是可以的。”这是李均安的想法。

“不能做妾，做妾又会受制于人，以后你想你的孩子也跟我们如今的境况一样吗？”李均桦想也不想的就反驳。

这话瞬间让李均安喉头一梗，“四妹妹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可我要是能做皇子妾，哪怕是妾，我的女儿也必然不可能沦落到我们这般的境地。”

“三姐姐你……”李均桦听出了这话里面的意思，只怕她这三姐姐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东阳伯府里的姑娘被培养得个个心里都十分的有成算，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一把称，她们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要为自己做打算，要为东阳伯府做打算。

“若是我嫁的皇子能够……”剩下的话，李均安没有说出来，她也不敢说出来，只是悄悄地指了指天，“这样我的子女更不可能面临这种局面了，做皇子的妾也比做其他人的正妻来得好。”

普通的姑娘谈及这些可能还会有几分羞涩在里面，可是换做是她们几人，却是毫不羞涩的，李均桦也不知道这种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只是她和李均安的想法明显不一样，她才不想要做妾，而且直到现在，李均安都记得小的时候自己听到过的话。

那个时候李均安大概也才五六岁吧，陈小娘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特别的受宠，当然现在陈小娘也比较受宠，只是相较于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更加的受宠。

有这么个受宠的小娘，李均桦自然也是很受宠爱的，小的时候不懂什么地位之分，不懂什么嫡庶之别，只想着大家都是一样的，有一次父亲买了两个珠花回来，就她和大姐姐有。

就连瑶姐儿都没有，当时张大娘子很是不开心，用她的身份叫她娘过去伺候了好几天，还假意自己人不舒服，将娘的手烫伤了。

那个时候的李均桦小，自然是看不惯有人这般的欺负的她娘，上前就去一推张大娘子，最后的后果就是被东阳伯罚跪祠堂一晚上，她娘也因为她的莽撞被禁足了一个月，还抄了你《女戒》一百遍。

李均桦亲耳听见张大娘子嘲讽她说，“你外祖母是妾，你娘是妾，看你这不服管教的样子，你以后多半也是妾，你们一家人永远都逃脱不了做妾的命运。”那个时候李均桦还小，可也是从那件事之后，她突然就成长了，知晓了嫡庶之分，知晓了她娘做妾所受的种种委屈。

是的，她娘那时候还很受宠的，可尽管如此，她爹，仍然选择站在了张大娘子那边。

小的时候李均桦不明白，可长大之后，李均桦就渐渐地明白了。她父亲当然是会站在张大娘子那边啊，一方面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与他荣辱与共的人；另一方面张大娘子娘家也给力，东阳伯自然不可能真的维护她们这对弱母女。

更甚至，李均桦有时候都不敢深想，她娘在她爹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只是一时用来解闷的玩意呢？还是说还是有那么几分喜欢的……

李均桦不知道，虽然他父亲后来摸着她的头说，不帮她们才是对她们的好。他要是帮了她们，张大娘子才会越发的变本加厉。

李均桦当然明白啊，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觉得憋屈。

也是因为这个，她更加的明白了正妻和妾的区别。再加上陈小娘从小的教导，所以李均桦的想法和李均安的想法不太一样。

显然，对于李均安的想法，李均宁也不是特别的支持，她有心想劝一劝，可这嘴巴才准备说话，便被李均安给打断了，“二姐姐，四妹妹你们不用劝我了，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只认为这样对我是最好的，而且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看着李均安这般执着的样子，李均宁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不过李均宁想得倒是开，“你们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父亲母亲总不会是心狠的，至少不会为了利益完全不顾我们的幸福。”

是么？李均桦不敢确定，如果在真的有很大的利益摆在面前，李均桦并不能完全肯定他们的选择是怎么样子的，只能说尽量不要让这种事情发生。

而且李均桦不想做妾，那她就更需要为自己打算，以免最后利益太大，东阳伯和张大娘子还是动了心。

毕竟什么面子啊什么的，都是假的，那都是利益不够巨大才会看重的。

回去将张大娘子说的这番话转告给了陈小娘，陈小娘叹息一声，安慰道，“大娘子和你父亲算不上特别的坏，只是人比较势力而已。”所以，依照陈小娘的了解，还是不至于，只是面对自己最爱的女儿，任何一点儿可能的可能性，陈小娘都不敢去赌。

“你怨娘吗？”陈小娘平日里爱笑，嘴巴也很直，甚至是胆量也很大，今日突然这般有几分惆怅，这般轻轻的问她。

“娘，我从来都不怨娘，反而我很感谢娘，娘让我无论做什么，都很有底气，我知道我的背后一直有娘。”平日里，李均桦都是叫陈小娘为小娘的，可现在就只有她们俩个人，李均桦就喊了自己一直想喊的称呼。李均桦走上前，轻轻的抱住陈小娘。

“娘，你不用觉得愧疚，我很开心能成为娘的女儿，再说了，这个事情我们也不需要惆怅，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看看二姐姐就知道了。”

她的要求也不高，只是不想做妾而已，当然如果能嫁的更好就更不错了，她嫁的好一些，她娘和她弟也能在这里过得更好一些。

但是李均桦从来就是有一个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从不妄想那些。

她从不怨恨任何人，包括她父亲以及张大娘子，只是想让她对他们很有感觉那肯定也没有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罢了。

……

一夜无眠，昨天爬了山，今日李均桦险些有几分爬不起来，想要赖床。

可惜不行，今日从请的嬷嬷就会来了。

“据说这嬷嬷可凶了，是大娘子好不容易请到的。”李均安消息总是最灵通的，才一个晚上便能对这嬷嬷的情况如数家珍了。

“都安静。”清风苑，这是专门用来上课的地方，本来她们几个还正在聊天，那嬷嬷一进来，只说了三个字，大家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巴。没办法，那嬷嬷看上去太有震慑力了。

嬷嬷姓秦，长着一张国字脸，也不笑，整个人看着就十分的严肃。

果然，这嬷嬷不止是性格严肃，她教人的时候也很严格。不过倒也没有兴什么体罚人打骂人什么的，嬷嬷也不骂你，只是不断的让你练习，不断的给你纠正。

久而久之，你自然就会了，只是秦嬷嬷一直将脸绷着，看上去有几分吓人罢了。

久了，摸清楚这嬷嬷到底是什么性格了之后，李均桦便不觉得有什么了，甚至可以很自如的跟着嬷嬷练习各种礼仪，偶尔还会主动请教一些问题。

“桦姐儿，你竟然不害怕那秦嬷嬷，她脸这样一板着，我就觉得害怕。”李均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看上去还颇有几分心有余悸，“还好上课的时间也不长，一天也就一个时辰而已，要是再来一个时辰，我觉得我是坚持不住的。”

“秦嬷嬷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实际上没什么的。”

“我也知道啊，但是就是看着她板着脸我就觉得害怕，安姐儿你觉得呢？”在李均桦这里得不到认同感，李均宁又将目光放到了李均安身上，想要从李均安这里得到一些赞同。

“秦嬷嬷是不吓人，但我瞧着她那冷脸，我也觉得有点儿吓人，不敢说话。”

好吧，俩人竟然都这样认为。至于李均瑶，刚刚一下课就走了，目前只有她们三个还在路上慢慢的摇晃着，所以也问不了李均瑶的意见了。

“瑶姐儿的想法肯定跟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你瞧，她平常嘴巴那么能说的，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诶。”李均安道。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厢，李均瑶正在跟张大娘子闹呢，她说她想换个人教她，或者说她不学了。

这秦嬷嬷可是张大娘子好不容易请来的，自然不可能李均瑶这般说几句，张大娘子就妥协的。

而且这秦嬷嬷之前在宫里的可是伺候过太妃的，最是懂各种礼仪的，好不容易请到了人，自然是要好好的学才是。

所以李均瑶被无情地镇压了，李均瑶只能瘪瘪嘴继续瘪上了。

秦嬷嬷是真的很认真负责，只短短的这么学了七八天，李均桦就觉得自己获益匪浅。秦嬷嬷也最喜欢的是李均桦，只是她也知道李均桦只是庶女，平日里是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的。

只有李均桦嬷嬷的能够感受到秦嬷嬷对她的细心指导，有时候甚至还能悄悄的给李均桦开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