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对于身份高贵的姑娘来说,是好事;对于身份低微但是想搏一搏前程的姑娘来说也是好事。
一入宫门深似海,对于李均桦来说却并不是好事。她见多了从小因为母亲是妾室,所以一切不能做主,所有的行动和意见都要经过当家人的同意,也见过陈小娘因为自己和弟弟俩人不能正大光明的叫她娘亲,而默默一个人躲起来哭泣的场景。
也许陈小娘不知道,她以为她哭泣的时候周围是没有人的,她以为是没人发现的,殊不知李均桦当时就站在她的身后,后面为了不让陈小娘发现,悄悄的走开了而已。
尽管皇宫的妾室跟普通人的妾室不一样,同样可以称作身份高贵。只要你位份足够高,哪怕是那些自诩身份高贵的正式夫人见到了,同样要向你行礼的。
哪怕这样,可李均桦还是不愿意。她见多了陈小娘的苦,她不想……
所以面临这种她完全没有胜算的局面,明知道低头接受才是最好的局面,李均桦还是咬牙在挣扎。
“书信”这一词一出来,张大娘子的神色就是一变,她直接招了招手,示意红芷带人去找,“找出来后将它销毁了吧,另外去王郎君府上,也帮忙销毁了。”
这话一出……李均桦终于发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她忽视了。张大娘子凭什么能这般正大光明的跑到人家府上去,还想要销毁人家的书信,除非……除非两家的关系十分的亲密。
李均桦猛地一抬头,对上了张大娘子的视线,张大娘子的视线里有不屑,有漫不经心,可唯独没有怒气,所以这一切张大娘子早就知道了?
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尖,所以她这挣扎在她们眼里只是犹如小孩一般哭闹,带不出一点儿实际性的威胁,她们瞧她只是仿佛在看戏一般?
就连王之行,那么多天送去的信也不回,不是因为太忙了,而是因为早已有了别的算盘?不管这算盘先是王之行的母亲开始的,还是王之行开始的,总之,他们都选择了放弃她不是吗?
李均桦的唇角微微向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向张大娘子,“既然母亲一切都知晓了,既然母亲一切都盘算好了,直接派人通知我一声便好了,何须看着我在这苦苦的挣扎,还抱有希望。”
“说的什么话,四姑娘,母亲也是为你好,你本就身份低微,想要嫁一个好人家,稍微好点儿的家庭都不会要你的,还不如进宫去搏一搏前程,家族也会支持你的,到时候荣华富贵指日可待,指不定来日咱们都要向你俯首呢。”虽然嘴上是这般说,可是张大娘子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她只是随便说说,根本没将这当回事。
李均桦苦笑,“所以五妹妹是一开始就看中了王之行?”李均桦将目光转移到李均瑶身上。
李均瑶这会儿可谓是志得意满,看着一向平淡的李均桦露出这幅表情,心里不可谓是不痛快:任凭李均桦长得再漂亮又如何,大家更看重的都是身份,长得漂亮的只有给人家当小妾的份。
李均瑶还算是克制的,也有那么几分抢了别人东西的不好意思。
换组是李均芳,她就是完全没有了,“你也别做出这幅样子了,好像是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一般,这都是为你好,人啊,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依我看,你就是作妾的命。”李均芳看向李均桦,眼里全是不屑,嘴巴里吐出来的也尽是嘲讽。
“别用这眼神瞧着我,怎的,你觉得我说错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外祖母也是妾吧,你娘也是妾,你们家注定了都是妾,所以还挣扎什么呢,你看,就算当妾,你们不是一个个的地位都要高些了吗?说明这是好事啊。”李均芳装扮得倒是雍容端庄的,就是这嘴里吐出来的话啊,那叫一个难听。
“一脉相承罢了,你要是能成为皇子妾这还是你的荣幸,你瞧三姐儿是多么的高兴,人家这就叫认清了自己,你也应该认清自己才是。”李均芳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看似是在和李均桦说话,可人家全副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上面呢,全是在她的手上,似乎她的手比现在说的事情还要重视一百倍。
这就是在无端的轻蔑李均桦,无声的表示李均桦在她的眼里还没有欣赏她自己的手来得重要。
“大姐儿。”张大娘子叫了一声李均芳,眼神示意李均芳收敛一点,李均芳这才不满的收回了自己还要说的话,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均桦。
“四姑娘,就算是让你嫁一个普通的寒门学子,可你是富贵人家长大的,也不能习惯,到时候每日抛头露面的操持家务,寻求挣钱的方法,指不定回来还要拉下脸来冲你小娘要钱,还要带累你小娘的生活,然后去赌一个夫君出人头地的机会,你说这有意思吗?”张大娘子苦口婆心的劝道。
李均桦这会儿不做任何表示,她只是低着头,看着地,就好像地上有什么特别好看的东西一般,对张大娘子和刚才李均芳的话没有任何一点的表示。
这是无声的反抗。
张大娘子却被李均桦这态度给惹恼了,她的语气终于不再是不紧不慢的了,而是带着一点儿高高在上的鄙夷姿态,嗓音中又夹杂着几丝气急败坏,“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吧,你要是想你小娘过安生的日子,就好好的按照我的想法来。”
说到陈小娘,李均桦这才有了反应,她抬头看向张大娘子。
张大娘子试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一点儿情绪,到最后也只是颓然的放弃,只因李均桦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未曾有一点儿波动,就好似她已经认命了一般。
可怎么可能认命呢……在张大娘子没有看到的地方,李均桦已经快要将自己的双手掐出了血迹,靠的极大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没有大吵大闹,才能让自己保持平静。
李均桦站起身来,直愣愣的朝着屋外走去,看上去整个人呆呆的。
李均芳瞧见这个样子的李均瑶,心里十分的爽,长得漂亮又如何呢,还不是任人摆布。
李均芳也站了起来,冲着张大娘子道,“娘,我去送送四妹妹。”这会儿倒是又知道叫四妹妹了,表现得姐妹情深。
说完也不等张大娘子答应,李均芳就快步走到李均桦身边,甚至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还特备纡尊降贵的给李均桦将帘子给掀了起来。
“四妹妹,你慢走哈,回去好生想一想,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啊。”说完这话,李均芳又凑近了李均桦,声音特别小的轻声道,“注定是做妾的小下贱胚子,你娘就是大下贱胚子。”
手猛地拽紧,李均桦猛地抬头,用极大的克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一拳打向李均芳。她眼神直直的看着李均芳,不带任何感情的就这样看着,像是要将李均芳看尽心底,扎进自己的心坎上一般。
李均芳被这眼神看得一瑟缩,明明李均桦的眼神也不凶狠,但她就是忍不住感觉心头一紧,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住了一般……
意识到自己竟然怯场了,李均芳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呸,怎么还不服吗?未来的小妾,呵呵。”李均芳放出这话,接着,是头也不回的转身就朝着屋内而去。
独留李均桦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这才选择踏步往前走。
李均桦直直的朝前走着,春雨也紧跟着往前走。
等彻底脱离了这座院子,脱离了那些烦人的视线之后,李均桦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她还是不说话,直直的往前走。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到了自己的闺房,李均桦那全身上下的气才松懈了下来,也不管地上是否脏,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眼泪也在这一刻再也绷不住了,一瞬间,泪流满面。
“姑娘,怎么了?”春兰看着李均桦的状态不对,一进来就将屋内的房门关了,才关完,就见自家主子瘫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
再瞧春雨,春雨也是如此,她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李均桦,将李均桦半抱在怀里,也是无声的哭泣。
“这是怎么了,春雨,你怎么也跟着一起哭啊。”可是没有人回答春兰。
也是在这一刻,春兰才突然明白,大哭大闹的哭泣算不得什么,能哭出声来的哭泣也算不得什么,最伤心的哭泣是无声的哭泣。
让人只瞧着便觉得心都碎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此刻能做的也只是默默的守候在李均桦的身旁,陪伴在李均桦的左右。
这边是极致压抑的痛苦,李均芳那边的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李均芳带着一点儿气急败坏的恼怒,怒气冲冲的朝着张大娘子道,“娘,早晚有一天我要狠狠的给李均桦一点儿教训,你不知道,她刚刚那眼神,就仿佛是要吃了我一般。”
最关键的是,她竟然怕了,真实笑死人了,她李均芳做事情竟然还有怕的。
“好了,本来就是我们欺负了她,也怨不得人家心里不满,到底都是一家子姐妹,适可而止便是了。”张大娘子端起茶盏,轻轻的喝了一口茶,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倒是李均瑶的神色还有几分纠结,她看向张大娘子,“娘,让李均桦去选秀是不是不太好啊,她万一一朝得势,那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