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所幸那之后直到散席，气氛都一直很愉快。吹着海风，和几人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柳白茶不知不觉吃了不少烤肉。

“有点吃撑了，我去散散步。”他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对肖时光说。

肖时光正在收拾桌子，听到这句话他顿了顿，随后抬头温和地说：“天太黑了，森林和海边都不怎么安全，你就在别墅里到处转转吧。”

柳白茶原本是想沿着海边走走的，但肖时光这么一说，他觉得确实有点道理。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正是涨潮时分，海浪一阵高过一阵，沙滩上的水痕面积也越来越大。何况海边还分布着不少错落起伏的岩石，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很容易被绊倒。

他想起刚来的时候陈管家说过，别墅的负一层有一个大泳池，换洗室里的游泳装备也是一应俱全。

游泳也是不错的消食方式。

虽然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游过了。

于是他点点头：“好，那我先回别墅了。”

*

乘着一层左侧的电梯下去，电梯门一打开，碧波荡漾的泳池就映入眼帘。

泳池位于负一层泳馆的中央，长约40米，宽约25米，共分为八个泳道。天花板上的顶灯散发着幽蓝色的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让整个泳馆看起来像晶莹剔透的蓝色晶石。

在泳馆的四周，分布着一些房间，门上贴着长方形的金色铭牌，分别标注着不同房间的名称。

卫生间，冲凉室，更衣室……

柳白茶的视线缓缓移动着，最后停在角落边标着“换洗室”的门上。

他迈动脚步，沿着泳池的外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原来你在这里啊？”

身后传来一个高昂傲慢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见沈延城站在那里。

碧色的水光映在那头红发上，显得原本鲜亮的橘红有些暗淡，乍看上去，和昨晚餐桌上的红酒颜色差不多。

他穿着淡黄色的家居服，露在外面的四肢修长，皮肤白皙，狐狸眼微微扬起，精致的脸看上去明艳又谲丽。

“有什么事吗？”柳白茶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淡声问道。

似乎对柳白茶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他的表情僵了僵，随后马上又恢复了平时的高傲。

他迈动着两条长腿信步走过来，语气阴沉：“上次没机会单独问你……”

柳白茶平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朝自己一点点逼近，没有后退一步。

距离柳白茶还有不到半米时，他挑了挑眉，终于停了下来，将一只手搭在柳白茶的肩上，微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缓声吐字道：“你真的在和肖时光谈恋爱？”

柳白茶垂着眼皮，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短暂的空白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弯起嘴角轻笑出声。“和你没关系吧？你又不是他男朋友。”

沈延城的眼睛睁大，表情瞬间凝固。但他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压着怒气嘲讽道：“那不就是你们还没正式确认关系？只不过是不用负责的暧昧关系罢了，肖时光他玩腻了就会像扔垃圾一样把你丢掉……”

看着沉默不语的柳白茶，他眯了眯眼睛，乘胜追击地挑衅道：“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仍然会是我。所以，我早晚会让肖时光变成我的……”

“是吗？”柳白茶毫无波澜地打断他。

接着，他抬起手臂，一点点移开肩上的手，直视着沈延城的眼睛笑道：“可我不这么觉得诶。”

沈延城眸光一滞：“什么……”

“你们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朋友，但凡肖时光对你有一点意思，你们早就在一起了，不是吗。”柳白茶语气平淡，冷静得仿佛是在给陌生人提供恋爱咨询一般。

“所以无论肖时光有没有和我正式在一起，恐怕他都不会选择你吧？”

“所以别总是把我当成假想敌。”他顿了顿，轻声笑道：“挺烦的。”

“你……”沈延城错愕地张张嘴，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几大步。

他想不通，眼前这个人分明应该是软弱无能的代名词才对，面对造谣孤立时只会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分明是这样软弱的家伙，怎么在自己面前却总是毫无惧色呢？

『难道他觉得我看起来好欺负吗？还是和那个混蛋一样，也觉得我很可笑？』

『明明是个穷酸的小子，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这个念头猛地出现在脑内，随之而来的，是积攒了一天的怒火终于被点燃。

“你给我过来——”他怒不可遏地冲上前，一把抓住柳白茶的胳膊，朝着泳池的方向拖拽。

他想按着柳白茶的头，让他好好看看水面上倒映出的脸，教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告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像他这样卑贱的人，根本就配不上肖时光。

柳白茶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毫无防备之下，踉跄着直接被对方拽到泳池边缘。

泳池的水面泛着微波涟漪，深度目测大约有2米左右。柳白茶看着一步之遥的水面，喉结紧张地滑动一下。

虽然他会游泳，但如果被外力按进水里，那又是另一种结果。

“你要干什么？”柳白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终于害怕了啊。』

沈延城看着他这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勾了勾唇角。

他没有回答柳白茶的问题，而是直接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想要强迫他跪坐下来。

感受到肩膀上被施加的强力，柳白茶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后悔了。

『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的。』

『会死的。』

『为什么没告诉肖时光自己要来这边呢？』

『不，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他扯上关系。』

膝盖一软，身体无力地瘫下去。

消毒水与漂白剂的味道一瞬放大，视线里的莹蓝色满得像是要溢出来。

那个瞬间，他骤然想起这学期上刑事侦查课的时候，在教材上看到的溺亡尸体照片。

青白浮肿，口鼻积满了黏液状泡沫，头部膨胀变形……

他剧烈挣扎起来。

沈延城没想到他突然挣扎得这么厉害，手忙脚乱地又要去扯他的胳膊。

泳池边缘本就湿滑，两人激烈地拉扯着，不知是谁先脚下一滑，摔进水里，连带着另一个也一起被拽了进去。

口鼻一下子浸入水中，窒息感让柳白茶本能地挣扎起来。

为了看清岸边的方向，他在水里艰难地睁开眼，看见沈延城也在不远处剧烈扑腾着。

『这人原来不会游泳啊……』

这个想法闪现在脑海中，也提醒了他，他是会水的。

于是他拼命回忆着游泳的技巧，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全身的肌肉慢慢放松，增大浮力，让身体摆脱下沉的状态。接着，他挥动着四肢，朝着岸边游去……

“哗啦”。

柳白茶握住泳池壁上的梯子，钻出了水面。

耳边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水滴落在睡眠的嘀嗒声。

正欲踏上梯子上岸，他顿了顿，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

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圈圈涟漪以他的身体为圆心，渐次向远处推开……

犹豫了两秒后，柳白茶再次钻入水里。

……

柳白茶拖拽着昏过去的沈延城，好不容易爬上了岸。

他本来就有些体力不支，又拖着个1米8的高个子男生，现在他浑身酸痛无力，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眼前都是虚影和金星。

但他看了一眼晕在一边的沈延城，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喂，醒醒。”他有气无力地推了推沈延城。

沈延城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毫无反应。

柳白茶迟疑片刻，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随即怔愣住。

『好像没呼吸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手足无措之下，他掰过沈延城的脸，捏住下巴，低下头就打算给他做人工呼吸。

在嘴唇即将要贴上去的前一秒，沈延城悠悠转醒，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好像凝固了。

“卧……咳咳……卧槽，咳，你干什么！”沈延城仿佛见鬼了一般，嘶哑着边咳边把柳白茶推开。

柳白茶也被吓了一跳，他飞快与沈延城拉开距离，磕磕巴巴地说：“你别误会……我只是……以为你死了。”

此言一出，两人都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几分钟后，沈延城惊恐地缓缓睁大眼睛。“你以为我死了，所以亲我？？？”

柳白茶同样面露惊恐，但可能是呛水导致大脑短路的缘故，他想要竭力否认，却一时不知道还怎么说。

“不不不，我还没亲——”意识到不对之前，这几个字已经从嘴里蹦出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柳白茶呆滞地张着嘴，沈延城则是脸红到耳根。

大脑似乎宕机了。柳白茶绝望地闭了闭眼，扔下一句“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而后仓皇地逃离现场。

*

柳白茶乘着电梯直接回到二层，在昏暗的走廊里慢吞吞地走着。

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他现在全身软绵绵的，脑子也不大清醒，打算直接回房睡觉。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房门径直走进去。他摸黑去浴室换下湿透的衣服，随手扯了条毛巾粗略地擦了擦身上的水，换上浴袍后就直奔里屋，将自己重重扔到了床上。

身体陷入柔软舒适的被子，酸痛感渐渐舒缓，困倦感也随之如潮水般翻涌而上，意识如同被揉皱后又被抚平的纸，顺着窗口飘进来的晚风逐渐远去。

……

一片迷蒙之间，手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温热软弹。

因为手感很好，所以他不由自主地随手捏了捏。那东西似乎不太舒服，在他手里攒动几下。

就像活物一样。

『等等。』

柳白茶猛地睁开眼睛。

还没来得及转头查看，手中温软的触感就瞬间消失。紧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上方拢下了一片黑影。

炽热的温度传来，伴随着滚烫的吐息。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与重量感，让他不由得哑着嗓子叫出了声。

“嘘——”

唇间覆上一根手指，同时耳边响起低沉磁性的声音，尾调上扬，听起来相当的轻浮。

一双幽深的暗绿色眸子对上他的视线，里面藏着愉悦的笑意，如同看到猎物自投罗网的野兽。

“你看，”

那团黑影俯近他的耳边，在那里落下一团热意。

“我就说还有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