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茶怔怔地看向耀和。
看着那张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的心底升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本能在告诉他,不要理会眼前这个男人。
可是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他强装镇定地问,声音略微颤抖。
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耀和脸上现出一抹更明显的笑容,他挑挑眉:“你知道自己挺出名的吧?”
“也就只有许枝颂那种健忘的笨蛋才不认识你。”耀和手肘支在膝盖上,拄着下巴垂眼看着柳白茶,轻飘飘地说。
心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下沉,柳白茶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当然知道耀和是什么意思。
“所以呢?”他嘴角向上扯扯,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
“大概是两个月之前吧……”耀和眼眸上抬,看向右上方,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那天傍晚,我和肖时光正打算穿过操场后面那片小树林,去食堂吃饭。”
“正好看到三班那个体委在向你表白。他说的还挺真诚的,我听着都要感动了。结果你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
“哇,那场景,真的是传言里说的冰山啊~”耀和眼睛亮亮的,语气依旧轻浮散漫。
“所以呢,”他笑眯眯地歪头看向柳白茶。“我就和肖时光打了个赌。”
“赌他到底能不能把你拿下。”
“我赌不能,或者退一步讲,至少也得追个一年半载的吧?”
耀和叹了口气,摇摇头惋惜地说:“结果今天一看你那个样子,我就知道,我的台球馆要输没了。”
他讥讽地说:“我还以为你是真清冷,没想到是假清高。”
柳白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封堵住了,反胃感幽然上升,大脑一阵阵麻木。
“啊,伤心了?”
看见他这副表情,耀和面露愉悦地勾起嘴角。“你的脸确实很漂亮,但是凭空有个优质帅哥毫无理由地追你,丝毫不怀疑就接受……该说你是单纯呢,还是蠢呢?”
柳白茶的拳头紧绷,他控制住内心翻腾的屈辱和愤怒,冷声问:“为什么跑来和我说这些?”
耀和静静地欣赏着他困兽般的模样,随后薄唇轻启,语气轻飘:“我喜欢有趣的人。你本来是,不过现在也变得无趣了。”
“所以我现在没耐心继续这场赌博游戏。你就简单理解为,我是为了不输掉台球馆而在出老千吧。”
柳白茶的心和身体一起变凉,他紧咬着唇瓣,直到口腔内充斥着血的腥甜味。愤怒到极点,他反而说不出什么,也哭不出来了。
其实他早该察觉到的。
那种无法忽视的、隔一段时间就冒出头的可疑感。
但他却无视掉本能的警告,放任自己一点点沉沦其中。
耀和说的没错,他确实蠢。
蠢到在经历了那么严重的欺凌后,竟然还敢轻易相信他人。
柳白茶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他在心里自嘲一声,随后抬头笑着说:“耀和,谢谢你告诉我。”
他从冰冷的地上站起来,径直走到门边,脚步停顿一下,直视着前方淡声道:“虽然你也是个人渣。”
离开卫生间后,柳白茶没有回包厢。他直接沿着楼梯下了楼,拨开一楼大厅拥挤的人群,朝门口的方向挤过去。
不知有谁的身上喷了巨量的香水,刺鼻的味道冲得鼻腔生疼,原本干涩的眼眶一瞬之间蓄满了泪水。
音乐声太大,伴随着延绵不绝的耳鸣声,让柳白茶的脑子嗡嗡作响。
……
“白茶?”人群中传来清亮的声音,相当有辨识度。许枝颂穿过人群,将手搭在柳白茶的肩上,大着舌头惊喜道:“还真是、真是你啊,你怎么在大厅?”
柳白茶怔愣一下,慌忙用衣袖擦净眼泪,回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有点事,先回去……”
没等他说完,许枝颂就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吧台旁的转椅上:“来,我让鹤栖给你、给你调一杯他最拿手的玛格丽特~”
“不用了,我真有事。”柳白茶此刻实在没心情尝酒,他敷衍地推辞一句,就要从椅子上起来。
“哎呀,你得、得相信我的品味呀!鹤栖,快、快给我朋友露一手……”许枝颂声音醉醺醺的,双颊一片潮红,也不知他今晚到底喝了多少。
柳白茶想把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掉,可许枝颂手劲大得离谱,他挣扎几次,都没能让自己的屁股成功离开椅面。
来去之间,一只冷白修长的手已经将盛着酒的高脚杯推到他面前,头顶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你的玛格丽特做好了。”
柳白茶抬眼望去,看到说话的人时,却有点惊讶。
那个调酒师看起来比柳白茶小一两岁,模样清秀隽丽,干净的脸上是一对好看的狐狸眼。颀长的脖颈上,佩戴着一条窄窄的黑色皮制颈圈。
然而,他身上的香水味与这清俊的长相很不相符,东方木质香的基调中,掺杂了些不易察觉的麝香与广藿香。
他弯着眼睛笑着说:“尝一下吧,我对自己调的玛格丽特还是有信心的。”
眼见今晚不喝完这杯酒就走不了,柳白茶咬咬牙打算速战速决,抓起酒杯就往嘴里倒。
酒还没入口,身侧有个醉汉撞了上来,柳白茶身体猛地一歪,整杯酒全洒在衬衫上了。
“妈的,你找死啊?!”那人站得摇摇晃晃,指着柳白茶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撸起袖子想要动手。
许枝颂立马迎了上去,和他推搡起来:“大叔,明明是你,嗝,是你撞了人,要点脸,成…成吗?”
柳白茶发着愣,却觉胸前一阵异样。他转过头,发现那名调酒师正拿着一张餐巾纸,垂着眼轻轻擦拭着自己被酒浸湿的前襟。
他急忙握住对方的手腕,上身往后微倾:“不用了,谢谢……”
“可是……都湿透了。”调酒师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他看着那一大片酒渍,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白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柳白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回过头,看到肖时光站在自己身后。
璀璨夺目的灯光照在肖时光的脸上,那对素日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黑沉沉的。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柳白茶。
柳白茶先是慌乱了一瞬,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根本用不着慌乱。于是他默默移开视线,径自站了起来,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一出酒吧大门,他就朝着百米开外的公交车站疾步而去。
可能因为是酒吧附近,他沿着路边走,经过好几个喝多了的人。他们或是扶着电线杆,或是扶着墙,甚至有的直接将手撑在膝盖上,弯腰不住地呕吐着。
空气里充斥着呕吐物的酸腐腥臭味。
【喝多了的人真可怕。】柳白茶这样想着,皱起眉加快步伐。
清冷的月光静静洒在大地上,脱离了酒吧嘈杂吵闹的环境,柳白茶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马上就走到车站了,他放松了一些,稍微放慢脚步。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五十了,淡黄色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公交车站,莫名增添了些寂寥。
最后一班车是在十点钟,所幸,还赶得上末班车。
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柳白茶疼得嘶了一声,下意识回头看。
肖时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柳白茶的手腕。望向他的眸子明暗不定。
“你干什么?”柳白茶蹙眉想要挣开,手腕却被攥得更紧了。
肖时光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盯着柳白茶看了一会儿,然后拽着他就往路边走。
路边上停着肖时光的迈巴赫,透过前挡风玻璃,柳白茶的余光看到驾驶位上坐着一个身穿蓝色背心的代驾。
“肖时光!”柳白茶挣扎着用手肘抵住车门,抗拒着不愿进车。
“听话。”肖时光低沉着声音,手上的力度丝毫未减,没用几下就把柳白茶塞进车后座,接着自己也坐了进去。
“去圣桦小区。”他沉声对前面的司机说道。
车辆稳健地在路上行驶。后座很暗,肖时光的手仍然牢牢地禁锢住柳白茶的手腕。他直视着前方,侧脸隐在暗色中,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柳白茶一开始还试图跟他对话,想让他松开手。但肖时光充耳不闻,完全就是一副无法交流的样子。
于是他只能放弃,缄默地扭过头,皱眉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
*
一下车,肖时光继续拽着柳白茶,头也不回地上楼。一进家他就把门重重甩上,而后站在黑暗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柳白茶。
柳白茶一路被拉拽着,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他对肖时光这种蛮不讲理的行为很是生气,现在又被对方盯得有些发怵,用力挣着胳膊叫道:“肖时光,你发什么疯?!”
没想到的是,这次手腕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他始料未及,身体因惯性猛地向后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肖时光下意识伸出手想扶,但柳白茶踉跄几步后又自己重新站稳,于是他默默收回柳白茶腰际那只落空的手。
“为什么要走?”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柳白茶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愠怒地反问:“我想走就走,和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肖时光明显一怔,随后像是被激怒般,上前一步抓住柳白茶的胳膊,把他拉进卧室狠狠扔到床上。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等柳白茶反应过来时,肖时光已经双手撑在自己头部两侧,一脸恼怒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