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可没有骗殿下。”
“在遇见殿下之前,我觉得看花是花,听雨是雨,望月还是月,可我遇见殿下之后,我才觉得原来可以是,看花似听雨,听雨似望月。”
平日里世家贵族间的宴会并不少,他作为楚家独子,常常是不能缺席的,认识的名门贵女其实并不少,只是这些人之间却从未有人走进他的心里。
直到她误打误撞,闯进了了他的心房,在里面胡乱翻腾,肆意妄为,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这里早就满满都是她,再也装不下什么其他人。
明月听得耳尖一红:“你真是学坏了,净说些甜言蜜语的,也不害臊。”
说着又想到白日里自己买的衣裙,脸上就浮起一片红晕,低头看了脚踝上的铃铛,才下了决心,咬了嘴唇道:“我今儿买了些新的寝衣,我想…穿新的那身。”
“放在哪,我给殿下去取。”
楚尧不知何意,听了她的话去拿,刚要起身就被明月拽了衣角:“就放在架子旁的包袱里。”
解开银线缂花的锦袋,里面放了一身浅绿挑线纱裙,还有一身白玉兰散花寝衣。
只是寝衣实在也太薄了些,堪堪一层绣了花纹的白纱。
楚尧拿起寝衣有些疑惑地问她:“这个?”
“你都拿过来。”明月埋了头,像只鹌鹑,只一股脑儿说完。
明月红着脸接过寝衣,又看了一眼眼前人:“你且先出去。”
楚尧无奈转过身去,自己出了里间,坐在外间的厅里随手拿了一本案上的书看,心思却飘了到了不知何处。
里面换衣的人与他不过隔了一个屏风,隐隐约约,姣好的身姿若隐若现,“窸窸窣窣”的轻纱拂过她的身上,莲步轻移,带动了脚腕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一声一声挠他的心。
明月大概不知他过目不忘,看书是,看她也是。
朦胧的身影与昨晚记忆中的她重合在一起,一瞬间仿佛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楚尧随意翻开一页书,嘴角微微勾起,这书恰是明月的话本《春闱猎艳》,里面堪堪夹了几幅画,虽然画的比往常细心些,但还是一看便知是她的手笔。
想不到在这些闲事上她倒是如此认真。
第一张画的是这书中的状元郎蟾宫折桂,这状元郎画的颇为细致,眼尾还有一颗淡淡的小痣,倒是和他长得颇为相似。
又翻了几张画的几乎都是这状元郎赏花做诗颇为风雅,只是这最后一张?!
画的是状元郎与一女子阴阳合欢…若说前几张画里人只是与他有几分神似,那这张画的,几乎就是他,只是这女子也像极了明月……
原来她喜欢这样吗。
楚尧微微一笑,把这些画夹回书里,才把话本子放回去。
“我换好了,阿尧你快进来。”脚踝上的铃铛“叮当叮当”响,明月跑到屏风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叫他。
白色的寝衣过于单薄,窗缝偶尔透过一丝凉风,叫人冻得发抖,楚尧瞥见她冻得轻微颤抖的肩有些泛红,不忍心地拦腰把她轻轻抱起,让她坐到屏风旁的桌案上,解了外袍给她披上。
明月搂着他的脖颈,不解地看了他披上的外衫:“是寝衣不好看吗?”
“还好。”
只是现下是秋天,都快入冬了,这般单薄,实在不合适。
明月有些失落:“那我换一身?”
“不用。”楚尧抚上她银鱼一般的脊背:“月儿,可曾记得以前画过什么?”
明月困惑地摇摇头:“什么?我不记得”
楚尧往前贴近她,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那我帮月儿回想回想。”
夜深人静,只留清脆悦耳地银铃声时断时续,直至三更方歇。
……
清晨透进一缕阳光,明月惺忪地睁开眼,脑袋里还迷迷糊糊的,浑身乏得很,稍稍一瞥就看到了身旁还熟睡的人。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脸难得透出几分红润,纤长的羽睫轻轻垂下,精致漂亮。明月对上这张脸,指尖在他的唇上打圈。
心里默默念着,真是个坏的。
才想着,明月就对上一双迷离的眼看她,仿佛一潭柔静的湖水,楚尧握住她的作乱的手,轻轻吻了她的指尖。
“月儿…”
楚尧抱着她,又是对她乱拱乱亲,十分殷勤。
“大清早的,你莫要这般过分。”
明月知道他又想闹她,委屈得生了气,掀了被子,去一旁梳妆。
楚尧过来轻轻拥住她,解释说:“男子晨起都会这般,这回实在是怪不得我。”
明月嘟起嘴,颇为不满:“真的?”
楚尧点点头,一脸的不容置疑。
“那饶你一回。”
楚尧给她梳头,这段时日出来游玩,衣着发饰都随意了许多,明月倒是由着他随意梳,绾好发髻,只随了这连州的风格,头上只带了一个简单的珠花。
一袭淡雅的衣裙,却被她穿出几分风流妩媚来。
程怀玉寻了空,和楚尧一起去了市集,那日听了她想去捉鱼,两人便出门去买些鱼篓,渔网。想着自己做了鱼笼,鱼竿,也算是一门闲趣。
明月唤了小婵进来给她描眉化妆,这几日她和楚尧经常在一起,楚尧又一向喜欢亲力亲为,平日里服侍明月的活儿都被他抵了大半,倒是给小婵省了功夫,一下子清闲下来不少。
小婵打了个哈欠,眼底一片乌青:“殿下睡觉不要带铃铛。”
“啊?为什么?”
“扰民。”
“隔了好几间屋,怎么可能听见……”
小婵指着自己的黑黑的眼圈控诉:“殿下就说殿下昨晚可是三更睡的。”
明月这下才心虚地看了一眼屏风旁的桌案,红了脸,忽然觉得背上酸疼得很……明月闭了嘴不敢吭声,等着小婵给她画妆。
眉毛才画了一半,程府的小侍趁着空闲上了些吃食,想必是昨儿楚尧跟湘湘提了她爱吃些什么,今儿倒是尽是按了她的口味:“卫姑娘,这些是昨儿我家大人和楚公子带回来的野雉熬得汤,楚公子出门前,特意让小的们呈了来,请姑娘尝些。”
“你们放下就行,不用随身伺候。”
“是。”小侍呈了汤,过去案旁。
“等等,放外间的桌案上去。”
“是。”
……
只等到了正午才见楚尧和程怀玉从市集买了渔网回来,两人坐在院里带人削了竹片,打磨光滑,再生些火烫成圈,制作鱼笼。
明月倒是觉得新鲜,过去拿了竹片,烫软了,也学着编成环。
“殿下可小心些,这些竹片上还未打磨过,上面的绒刺多得很。”楚尧倒是接了她的手上的竹片,拿了过来削得光滑。
“不会,我哪有这么笨。”
明月接了他递过来的竹片,编成一个环,加了渔网做成鱼笼。
程怀玉提着她的鱼笼,看了三圈,摇了摇头,只觉得质量堪忧,莫不要到时候鱼进了鱼笼里还让它挣开跑了去,讪讪道:“殿下要不还是歇会儿?”
“啊?可是我才刚编了一会儿?”
湘湘也忍不住笑了,唤了她:“殿下,跟他俩一块做甚,一会子该晒黑了。”明月听了甚觉有理,这才跟湘湘一起坐在一旁的桂花树下乘凉,只是看着这阳光洒在地面,地面映成一片金色,微风拂过,送来缕缕桂花香。
上京城华丽富贵,却总是少了几分闲适,偶得几只白鹭,落在院中,悠闲自在。
直至日暮西斜,几人终于做好了鱼笼,又装上两把鱼叉,收好捉鱼用的工具,才想着趁这晚间凉快歇上一歇。
湘湘让人在院中点上石灯,又搬来一张紫檀木的小案,抬了两个大茶盘端了酒果上来,上了一应糕点小食。
明月又见湘湘拿了这竹雕的签筒,里面装着象牙签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招呼着围成一圈。程怀玉和湘湘坐在一起,明月挨着楚尧,坐在一旁,又叫了元宝小婵一同围着坐下。
湘湘抱了签筒,先笑了说:“今儿我做令官,咱们掷骰子,行酒令,到时候谁挨了罚,可不许抵赖。”说完就放了签筒,又取过骰盒,摇了摇,揭开一看。
恰得六点。
从湘湘数过来,数到了程怀玉。程怀玉笑了接过湘湘递过来的签筒,抱着摇了摇,抽出一只签子,签上画的海棠花。
题有诗句:只恐夜深花睡去,顾烧高烛照红妆。下面又题道:得此签者,自饮一杯。
明月探了脑袋去看,被楚尧拽了衣裳拖了回来,只是把签文念与她听。
明月听完一笑,调侃程怀玉:“这不真是应了你,倒是自得风流,该饮。”
“风流是风流,只是怎么还要自饮一杯。”程怀玉应了她,饮上一杯,又掷了骰子,九点。这一数下来程怀玉倒是笑了,“这下倒是该殿下了。”
明月接过签筒,只是随手抽出一支来,小签上画的正是牡丹,凝神细看,题得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下面小注写得:得此签者,可随意命人。
“这可真真是抽着一枚好签。”明月高兴得拿了签给众人看,炫耀上一圈。目光微转,倒是看向楚尧,元宝见她一副眉目含春的样子,便是忍不住笑。
引得旁边人也跟着笑她。
明月平白弄得脸一红,气恼道:“元宝,就你了,罚你唱小曲儿。”
让你笑我来着。
“殿下故意的,平白拿我寻开心!”元宝不干,这事怎就轮他了,他一贯的五音不全,还特意让他唱小曲儿。
明月两手一摊,吃了颗葡萄:“哼,我不管,签上写得明明白白,得此签者,随意命人。”
小婵跟着起哄,喊道:“快唱,快唱,平日里我可没少见你和扶柳,迎风斗曲。”
“歌都是扶柳唱的怎的能算我头上。”
明月见他吃瘪,笑到不行,倒是湘湘替他说道:“他既不会唱曲儿,倒是我替了他好了。”
“那行,元宝,湘湘姐姐既替了你,下回若是谁罚了她酒,你也得全替了。”
元宝谢过湘湘,连连称是。
湘湘看了程怀玉,邀得怀玉吹箫,唱得一曲醉蓬莱助兴才算完。
明月掷骰,得了八点,数到湘湘。
湘湘看了签,倒是一惊,又缓了笑道:“殿下可要看看签文。”
明月接过一看这签上头画的是芙蓉,题得一句:出淤泥而不染纤尘。
小注写得:芙蓉与牡丹同饮一杯。
“还以为刚才是躲过一劫,没想到竟还有个罚我的。”明月倒了酒,浅浅喝了一口,一时不知道该递给湘湘还是元宝。
元宝倒是把头低的死死的,心下祈求他家殿下千万不要犯诨,与人同吃一杯酒,多半是有点儿奇怪,他可不要跟她同吃一杯酒,真是夭寿。
“我替她喝。”楚尧拿了明月尝过的酒,眉心微皱,忍着整杯喝了下去,“我替芙蓉,这样便算芙蓉与牡丹同饮一杯。”
元宝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自己的酒压压惊,这下子不用折寿了。
明月一怔,旋即又气道:“阿尧,你又不能喝酒,逞强干什么!”
“不是逞强……”楚尧语气淡漠,闭口不解释。
他怎么说,她喝过的酒,再与别人喝,若是真叫他看着这样,莫不如让他喝上十杯,百杯还难受。
“哼,我不管你,一会子醉了又头疼。”明月也不搭理他了,本就知晓他不能喝,才给他换了茶,这下哪有上赶着喝的。
几人趁兴又玩了几圈,一会儿一坛子酒都见底了,有罚得罚酒喝趴下的,还有自个儿没被罚,偷喝酒的,一下子醉倒一片,只有湘湘有了身孕,喝到一半就去歇了。
小蝉喝得七歪八扭,还扶了明月,两个人脚步虚浮,起身差点儿没被桌角绊上一跤。元宝醉呼呼的自己抱了一坛子酒守着,谁也不让动,一口一个“谁动倒霉八辈子”,楚尧被她嗤了两句,心中闷闷不乐,赌气似的喝了几口。
只剩程怀玉还稍微清醒一点,小院那边远了些,倒是让几个人随便躺在旁边的厢房囫囵将就一晚,很是酣甜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