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珠是当年开国将军的李家所持之物,蔺小姐已经知道了。”陆行知认为最好的诚意是信息交换,接着说下去,“所以,这个东西不止我们在寻,还有皇城内的人。”
蔺不言立即追问:“皇城的人?”
“是的,而且近日我还探查到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陆行知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随着轻声响起的韵律,再度开口,“之前提到的商旅,他们所遇的死人也是皇城内的。”
“也是?”她蹙紧眉头,神情严肃,“证明鲛人珠此前也一直在皇城内某个人手中。”
“没错。”
她心中的担忧果然成真。
根据此前线索,她大概猜到了鲛人珠是暗藏李家灭门的秘幸。
但如果真是如此,皇城的人明明也在找鲛人珠,汉阳帝为何还要派父亲查李家灭门一事?
其中到底有几波势力参与?
情况似乎更复杂了。
这样一来,决定与陆行知结盟的选择不知是福是祸。
只是,姑母的病不能再等了。
这个险她必须冒。
既然踏上这条路,也决计不再回头。
正当两人打算继续往下探讨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是出事了。
陆行知戴上面罩,正打算推开门,一探究竟。
一张纸条出现在门缝塞处,打开后上面写着:提刑司宣平侯带人到此处,镜月馆已被包围,速走。
蔺不言心中一惊,立刻转头对陆行知说:“不好,你快走。”
沈瀛为何能寻到此处?
他顶多只会发现人不见了,绝不可能知道她身处何地。
问题会是出自自己身上吗?
今日出门,她只带了常用的防身武器和白玉壁。
这俩都不可能出问题。
难道是....
她忽地想起些什么,向左手腕一摸。
心中依然有了猜测。
但当下一切都没有时间去细究,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沈瀛发现自己与陆行知在这里。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入暗道。
可还不等蔺不言开口,只听陆行知说:“现在不能从暗道走,人离开后里面的机关会被开启,须得等两个时辰以后。”
“我想走,这点人是拦不住的。只不过...”陆行知抬头,脸上一幅看好戏的表情,“蔺家五小姐出现在烟柳之地,名声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
不好听你个王八羔子!
这贼人怎么还有心思调侃她。
是谁带路来这里的?
什么人啊。
要不....同归于尽也是一个可取选择。
腹诽归腹诽,蔺不言当然不会“意气用事”。
于她而言,今夜已经达到此行目的,更获取到想要的消息。
虽说此事后续是会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大不了待会儿给手上划些伤口,编一个借口搪塞过去,回去顶多再挨祖母一顿训斥。
只要抓不到她与陆行知在此会面。
事情就并不严重。
“本姑娘与宣平侯自小定亲,无需你担心。”蔺不言忍住与此人斗嘴的心情,咬牙切齿开口,“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白衣子鼠,还不快走。”
陆行知突然反手将她擒住,不知从何处来的暗器抵在脖子上。
“大名鼎鼎的盗圣也偷袭。”蔺不言微微侧头,心中虽悚然一惊,但面上仍表现出一副冷淡神情。
“我可是贼诶,偷袭岂不是很正常。”陆行知曲着眼睛,目光带有一丝玩味。
“你不想要白玉壁了吗?”
“你又怎知我一定解不开梅子引,我何方不赌一把试试。”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的道理,蔺不言当然懂,明明是衡量二三以后才做下决定,谁能想到跟头栽的这么快。
可陆行知是真的要她性命吗?
她倒要看看。
怀中人猛地向前倾去,咽喉与他手中暗器近在咫尺,只见陆行知即刻调转手中暗器方向,往掌心收去,反手抵在脖颈前。
“怎么,白衣子鼠不是很想要我的命吗?”
她果然猜对了。
“蔺小姐,是我见过最胆大的赌徒。”陆行知倒是并不想取她性命,心中早有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不过想趁机逗一逗。
“谬赞。”她才懒得跟着人客气。
此人多半有病。
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情做些不着边际之事。
只听陆行知附耳说:“不逗你了,你的小将军马上要找来这间。”
“暗器无毒,只要我的手在,绝不会伤你分毫。接下来请蔺小姐配合演一场戏,让你我二人全身而退,更能保下名誉。”
她反问道:“你怎么觉着我一定会配合你?”
“蔺小姐是个聪明人。”陆行知语气笃定。
在他说出这番话后,蔺不言便明白他的计划。
——以挟持为名破局。
不过,假意被挟持,相当于将命交到了这贼人手上,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正当她犹豫之时,屋外一众人破门而入。
领头正是沈瀛。
他一眼扫去,正和陆行知的视线相撞,四目相对,沈瀛惊奇地发现,陆行知的眼中里充满了不可一世的挑衅,令他心中一凛。
镜月馆已经被提刑司的人重围,但此人仍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仅仅是因为挟持了人质吗?
只听陆行知开口:“又见面了,宣平侯。”
听着这话,蔺不言察觉两人不是第一次对上。
此人潜入京中时间比她预估的似乎更早一些。
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下。
刚刚一番对峙,表面是她掌控了局面,但却心中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她是非拿到鲛人珠不可,但不确定陆行知是否会半路反水。
这人如此冒险的长时间潜伏京中,如今看来绝不会。
这次暂且可以信任他。
此时,身后人再次开口。
“宣平侯,可不要轻举妄动,”陆行知带着挑衅语气,“不然——”
他特地露出抵在脖颈上锋利的暗器,生怕沈瀛瞧不着。
“放开她,”沈瀛将手中的剑紧握,“镜月馆里外都是提刑司的人,你以为能逃出去吗?”
“不如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暗器快?”陆行知将暗器又向脖颈抵近一分,“不过,有宣平侯的未婚妻为我赔命,倒也不亏。”
沈瀛面带怒色,但还是不肯松口,“放了她,我可以让你离开。”
“让你的人退后三里,一刻钟后我自会放人。”陆行知要信了沈瀛的话,这么多年他就真白混了。
沈瀛仍旧不松口:“贼人说的话,我会信?”
陆行知双眉一挑,侧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压着声音开口:“你的小将军怎么和你说的话也一样。”
“......”
蔺不言在心中白了他一眼。
怎么还有心思调侃她。
猜不到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吗。
沈瀛带人搜查到此处,是事发突然,真要等上京各路人手到此处,即使他手持人质,武功再高,难度怕也不小。
到时可就不是她的麻烦了。
随即,又见他朝着沈瀛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你也可以选择其他。”
陆行知才没有耐心和这人兜圈子。
局面僵持了下来。
倏然她感到抵在脖颈上的手轻轻扫动,意识到要开始配合了。
她脸上露出一脸痛苦模样:“...阿瀛。”
话音落下同时,陆行知的手上暗器倏然向内侧划去,周围渐渐渗出血迹。
“真是不好意思,手有点累了。”陆行知嘴上满是歉意,可脸上神情却没有任何改变。
“放人!”
随着沈瀛声音响起,人马逐渐向四周退去,纷纷给陆行知让出一条道。
退到镜月馆外的陆行知,一手揽住人飞远。
上京西市,大叶榕树下。
西市道路横交错,可陆行知似乎很熟悉,穿梭来回毫不犹豫,带着她一路来到城中这棵大叶榕树下。
刚从屋顶落地,蔺不言立刻推开这人,宛如洪水猛兽。
“我走了,下次见。”陆行知倒也不恼。
正准备起身离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是蔺不言叫住了他。
陆行知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倚靠在一侧大榕树上,静待下文。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沈瀛等人就会寻到这里,他们可不会真的遵守约定。
时间不多,但凭他的轻功也足以,不急这一时半刻。
而且,陆行知也想听听蔺不言要说些什么。
“是它有问题?”蔺不言从左手脱下一只双扣银镯举起。
陆行知见此,脸上摆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轻扬的唇角,分明隐藏一抹令人难以觉察的戏谑之意。
再细看想琢磨其中涵义时,瞬间已收敛无踪。
当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虽然没有得到确定性的回复,但蔺不言心里有了答案。
她迟疑了一下,“谢谢。”
这一句话,反让陆行知沉默。
身侧左手下意识握成拳,大拇指轻微摩擦伤口处,干涸血迹让本平滑皮肤变得粗糙斑驳。
她在谢他以割伤自己的手,假装脖颈出血。
“再不走,刚刚的戏就白演了。”蔺不言将银镯收好,抬头见人还在。
起初没有离开,陆行知是因为好奇。
一位女子发现未婚夫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并且跟踪自己,会表现如此平静吗?
而此时不走,大概是因为....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朝蔺不言:“我确实没有读到失页的内容。”
陆行知是在给她解释吗?
就当是他作为盟友的诚意之举吧。
“既已结成同盟,自是不会怀疑你。利益是盟友的纽带,而信任是基石。”她也表达应有的诚意。
两人之间的顾虑,应是消解了一层。
他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物件直直的朝她扔去,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这玩意儿正好砸在她头上,落在脚边。
“......”
她实在乏了,不想和陆行知过多计较,膝盖一弯,半蹲着身子拾起脚边之物。
拿到手中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浅色荷包,上面绣着盛开的海棠,花蕾红艳,栩栩如生,仿佛要从手中长出来一般,。
而荷包侧面还绣着一行小字,蔺不言手指细细掠过。
太过细小,她分辨不出。
一阵夜风吹过,头顶瞬间落下大小不一,黄绿夹杂的榕树叶片。
是幼叶与老叶。
拆开荷包,她手中放着的是一根短竹笛,还有一张纸。
打开纸张:
日落之前,吹响竹笛,自会来见。
再待她抬起头,环顾四周,人已不见踪影。
如此轻功,倒是不负盗圣一名。
还未等回过神来,一阵马蹄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间格外响亮。
是沈瀛到了。
上京城整体布局形如棋盘,以一条中轴贯穿,道路横平竖直,街道宽阔平整,但西区远不同于东区的是,两旁生出各种交织小路,十分复杂。
镜月馆在东市,如果正常走官道,至少需三刻。
而沈瀛用了不到一刻钟,在这纵横交错的西区找到了她。
她确定了。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蔺不言快一步将发带半解开,垂髻倾泻散落胸前,正巧遮盖了侧脖颈,伴着月光,残留的干涸血迹若隐若现。
江湖人称白衣子鼠的风流盗圣,好像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这一局,应是算她赢。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达成合作,首次建立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