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听轩溪河畔,一群人离开宴席,浩浩荡荡来到在此,映入眼帘却是浑身是血,躺倒在地的蔺家五小姐,与另一旁陈家婢女。
人群中,沈瀛一马当先跑向她,将人半抱在怀中,伸手探了脉搏,发现十分虚弱无力,心中一紧,抬头扫了一眼方才带头来的紫衣婢女,眼神森寒阴冷,厉声道:“这便是你说的蔺家五小姐在沈府会面不明男子,出手伤人?”
长宁帝姬微微侧身,睨了一眼身侧的那个紫衣婢女,“宣平侯,问你话是没听到吗?”
见自家主子一番话,紫衣婢女连忙跪下,微颤声音开口:“奴婢真的看见蔺五小姐与一个男人在此,而…而且正是蔺五小姐将奴婢打入水中。”
“哦?人在何处,”沈瀛单挑眉头,尾音调扬得高高,带着疑惑,更突出怒气,“你为何特地跟在蔺家小姐身后,而蔺五小姐的伤又是怎来的?”
“奴婢…奴婢,是因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实则,落水后她慌忙向岸上爬去,听见悉悉蔌蔌的声音来自假山处,她心下慌张,只是胡乱朝假山瞄了一眼,发现蔺五小姐似乎在和谁说话,便马上往自家主子身边跑去。
何况,当时她在心中想着,蔺家五小姐不是一向柔柔弱弱,礼仪得体,怎么会武?
她觉得抓住了把柄,自家主子也不会怪自己没完成这事。
可谁能想要是如今这个局面。
此时,不等婢女继续,躺倒在地听着这一切的蔺不言,缓缓睁开双眼,“阿瀛,咳咳咳……”
见人一阵咳嗽,嘴角更是渗出血迹,脸上表情痛苦万分,沈瀛连忙对着人嘱咐道:“沅沅,别说话,你受伤了。”
可蔺不言等的正是这个大好机会,哪会轻易放过呢。
她伸出左手蓦地紧抓着沈瀛衣袖,眼带恐惧的盯着地上正巧醒来的陈家婢女,暗哑声音,“她,她,是她……”
话只说了一半,她便假装疼痛难忍,晕了过去。
剩下的事,她便等看好戏。
只听沈瀛声音响起,身上威压逼人:“来人,将两人带去下审问,审不出便赏你们了。”
这两名婢女怕是无法见到明日朝阳。
沈瀛天生了一双深邃凌厉的眉眼,平日与她相处时面上虽是温温和和,可他手握提刑司大权,从来不是一个温润的人。
蔺不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虽说两人是想害她,但也是奉命行事,沈瀛怎会猜不到其中弯弯绕绕,将人打一顿就好,何必重罚,毁其一生。
以前明明不是这般模样。
是从何时开始,沈瀛变得视人命如草芥。
而一旁的紫衣婢女已经吓得呆滞,只有刚醒来陈家婢女连声哭喊,半跪着爬到陈家三姑娘脚边,“宣平侯,奴婢真的没有害蔺五小姐,姑娘,救救奴婢,是…”
未等人话说完,“啪”一声响,陈家三姑娘抬手给了面前奴婢一巴掌。
“不知所谓的狗奴婢,顶着陈家身份,竟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未等面前人再次开口,黑衣侍卫便已将人带下去,余下渐行渐远的无力哭喊声。
而沈瀛一言不发,便将人抱起,独自往后院去,余下了一干人等,站在溪河旁不知所措。
蔺不言作为推动事情发展的关键人,虽然她假装晕过去,但这一切她听得一清二楚,沈瀛的心狠仍是让她心中一震。
正在此时,沈父携着沈母也来到此处。
“今日发生这般事情,是沈家之责。”只听沈父开口说道,“蔺五小姐是吾儿未过门妻子,事后自会查明真相,给蔺家一个交代,也请诸位回到宴席吧。”
等人一一散去后,沈父才走到长宁帝姬跟前,“让殿下受惊了,是臣之责。”
“沈大人无须自责,是孤对手下人管教不严,才闹出如今这一折,希望蔺五小姐无碍。”长宁帝姬一番话,将皇家帝姬气度展现的淋漓尽致,更给站在身侧茫然不知所措的陈家三姑娘,指了条明路
一旁陈家三姑娘立即半弓着身子,连声开口:“是我管教不严,望沈大人恕罪,明日我会亲自到蔺府赔罪。”
见状,沈母走到跟前,将人一把扶起,轻声安慰道:“陈姑娘,切莫要自责,世家大族本就盘根交错复杂,难免会有人生出别样心思,如今事已明了,自会给蔺家一个交代。”
“谢沈夫人。”
真相,往往并没有这么重要。
名门世家要的是一个交代,一个不影响各方利益的结果,因此只需要有人出来承担今日之事即可,而真相究竟是什么。
不重要。
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回到花宴。
——与此同时,沈府后院。
沈瀛守在床榻一侧,等着大夫给蔺不言处理伤口时,不时问上两句:“你可还好,痛吗?若是很疼,不要憋着,幼时你便最怕痛了。”
“轻伤,并无大碍,”她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抹安抚笑容,“如今我都及笄了,哪儿会还像儿时一样怕痛,方才是受了惊吓,才晕过去。”
“当真?”
“骗你作何。”
蔺不言心中大概知道,此事已经敷衍过去,但怕沈瀛察觉出异常。
正当时,房门徒然被推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走了进来。
是沈母。
来人走跟前,满脸忧虑:“不言,身体如何?”
“谢夫人关心,一些轻伤,不碍事。”
她正想起身,却被沈母制止。
“你好生休息,让瀛儿在此处陪你,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就给他说。”沈母拉过蔺不言双手,声音如涓涓泉水般温柔。
蔺不言轻应了一声:“谢夫人。”
“马上便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咽住话语,似羞又怯低下头,眼中含泪,让人生出一种轻怜疼惜之情。
此时,沈瀛却对着沈母开口:“阿娘,你快回席上去吧,女宾客那边怕再出些别的乱子。”
沈母打趣道:“怎么,嫌娘亲在这儿打扰你们了?”
“夫人...”蔺不言垂下眼眸,装作一副害羞的模样,将头放的更低。
“好了好了,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
语罢,沈母带着仆从离去,前往宴席,毕竟作为东道主,席上还需她主持场面。
眼见人走远,蔺不言单刀直入开口:“阿瀛,方才江家来人,我让巧月去了府外瞧瞧是有何事,如今我人到着后院,她怕是寻不到我。”
她心中还是念着,放出来的银山雀,不知发生何事。
“我已遣人在宴上厚着,见到人便会领来此处。”
沈瀛一番话语妥帖,甚至带着安慰意味,可蔺不言心却沉了几分。
花宴,男女宾客分开两侧,他连巧月何时离开之事都一清二楚,想来是安查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可陆行知出现,会不会也....?
刚生出念头,便被她否定了。
陆行知武艺高强,即使自己察觉不到周围是否有人,定也能察觉,何况我与他已是一条船上人,若是自己败露,于他也无半点好处。
再看,眼前人的反应,蔺不言觉着应当是没什么事。
大概,她选择相信的是陆行知极高的武艺。
可沈瀛若一直在此处,即便巧月归来也无法细说,该怎么将人引走?
她心中开始发愁。
适时,门外传来沈管事声音。
“少爷,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何事?”闻言,沈瀛眉心微微动了动,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烦躁,似乎是不太愿意离开。
门外人回道:“小的不知,老爷只让少爷现在就去。”
“你先去告知父亲,我即刻就到。”
得到回应后,门外人才离去。
“你好生休息,我一会儿便来陪你。”沈瀛转头,柔情一圈圈在眼底荡开,方才情绪似乎是错觉。
“无事,沈大人寻你定是有急事,快些去吧。”
蔺不言心中松了一口气,正是老天给的好机会,方才从东北侧窗,她见一人影闪过,大抵是巧月回来了。
待人走远后,门外巧月才踏入房间。
未等她开口询问,却见巧月一脸神色凝重,语气焦急:“姑娘,是江家暗卫那只银山雀,传来的消息是,江夫人...江夫人她快不行!”
蔺不言脸色一变,一时顾不上手上伤,更顾不上宴会礼仪之类云云,起身往沈府外跑去。
她的担忧,成真了。
而离开沈府之路,必是要经过留听轩。
路过时,沈家花宴还如同往常一般进行,宾客众人嬉笑游戏,往来交谈,一派觥筹交错景象,并未受一小小闹剧插曲的影响。
席间,不知哪家位世家小姐,走到长宁帝姬跟前,“殿下,您看——”
众人顺着指去方向一看,正是蔺不言向府外离去的身影。
“随便离席,也太冒失了。”
“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如此随便,怕是真把自己当沈府主人?”一旁女子连忙接上话。
处在人群中心的长宁帝姬,自然也是瞧见,抬头盯着蔺不言消失方向,冷冷开口:“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殿下所言极是。”
“此等乡野之人,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殿下才情与礼仪,是连陛下都赞赏过,天下无人能及,也不知这上京怎的将她与您相提并论。”
“市井传言罢了,乡野女子那配与殿下相比。”
皇家帝姬开口,身侧满是附和声。
而在这一连片声音中,突然有人惊呼自己的裙子被划出几道痕迹。
也不知道是在何处刮到的。
西侧一黑影快速闪过,消失不见,速度之快让人以为是一只远行路过的候鸟。
作者有话要说: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