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事实上，尽管雪女看起来只有孤孤单单一个，而一行人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但他们联手与她对战，竟然还是感受到了压力——因为无论怎么攻击，她的身体都会散落成无数冰晶与雪粒，然后迅速复原，就好像拥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一样。

这样下去永远也打不完，但他们的妖力或者力气却是有限度的，到了最后，就算能保证不会死在雪女手上，但也绝对无法战胜她，从她手里救回真继——或者他的尸体。

“这可怎么办？”戈薇迟疑地放下了弓。刚才，就连她让无数妖魔闻风丧胆的破魔之箭都失去了效用，雪女被她一箭射中肩膀，但几乎就在一瞬间又恢复了过来。

诸叶忽然低声说道：“话说回来，那棵奇怪的冰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为什么雪女要把它种在这里？”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手里的剑，忽然把它收了起来，转而从背后抽出弓箭，对着粗壮透明的树干，拉弓瞄准。

挟裹着灵力的箭枝如同飞驰的流星，几乎眨眼间就直直没入树干，只留下半根箭杆在半空中招摇。紧接着，众人都听到“咯嚓”一声，像是琉璃或者瓷器摔碎的声音。树干上被箭枝没入的地方瞬间生长出蛛网般的裂纹，表面碎成一块一块，咔啦咔啦地剥落了下来，在雪地上铺了一大片。

犬夜叉不解地问道：“诸叶你在干什么啊？这棵树再怎么古怪，也只是棵树……咦？！”他还没说完，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众人顺着方向看去，只见雪女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副清冷而寡淡的神情，单薄的肩膀上靠近锁骨的位置，也同样绽开了一模一样的裂纹。

然而，刚才并没有人攻击她。

戈薇恍然大悟，重新拉开了弓：“诸叶！一起！”

“没问题！母亲大人！”

两支闪耀着同样光芒的灵箭一前一后，直奔冰树而去，直接切开了第一支箭的箭尾，再次深深没入。雪女发出痛苦的叫声，飞快地飘过来想攻击她们，永远和刹那赶紧并肩而上，横剑在前阻止了攻势。与此同时，树干上的裂痕迅速扩大，撕开一条长长的裂口，竟一击将整棵树几乎劈成了两半。

永远指着一处忽然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大家这时才注意到，就在树根处被劈开的地方，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那是一个蜷缩着的人类。

“……真继先生？！”

失踪了半夜的武士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和半边肩膀，身体剩下的部分仍然被牢牢包裹在树干里，就像整个人被这棵树给吞食下去了一样。奇怪的是，这明明是一棵晶莹剔透仿佛由冰做成的树，透过树干的一侧几乎可以看到对面，可是一旦把它劈开，居然能看到其中包裹着人。

真继对外界的反应没有丝毫反应，只低垂着脑袋，发髻散落下来遮住脸庞，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是不是已经不幸……”诸叶迟疑着问。

刹那看了她一眼，也想起来什么：“刚才雪女说‘他也成为我的风铃了’，那句话的意思是……”

“他还活着。”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然打断了她们。

刹那愣了一下：“父亲大人！”

杀生丸侧了侧头，又仔细听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那棵树被劈开之后，断口处又开始生长了。”

果然如此，灵力的光芒散去，树干裂开的地方竟然开始像蛇一样蠕动，一点一点地收拢、愈合，把真继已经露出来的半边肩膀又给缓慢地包裹了回去。等到这棵树重新恢复原状，他就又会像刚才一样被整个人包裹在树干中，再一点一点地彻底冻僵，像挂在树梢的那一个个冰疙瘩一样，成为雪女的“风铃”。

时间紧迫。

犬夜叉再次竖起铁碎牙，朝向因为受了伤而痛苦地捂着肩膀的雪女：“我劝你赶紧把真继放出来还给我们！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弱点，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雪女那张酷似晴香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她回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真继的方向，最后放开手，缓缓地直起了腰：“他是我的东西。”

冰冷的雪浪猛地呼啸而起，再次朝他们扑来。

这一次众人都有了经验，不再用招式与雪浪对峙，而是轻巧地躲开，直接向那棵冰树发起攻击。原本就严重受损的树干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连续轰击，大片大片妖力混着灵力的闪光过后，只听“咯啦”、“咯啦”连续几声脆响，就像一种流传自海外被称为“冰裂”的瓷器一样，树身上布满了无数细细的裂痕，那些裂痕不断加深，最后整棵树忽然碎成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块，就那样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把白茫茫的雪地砸出了一个个坑。

与此同时，树梢上悬挂的那些“风铃”也随之坠落下来，七零八落地摔在了地上。其中有几个“风铃”被冻得太过僵硬，在摔下来的时候竟然折断了半根胳膊或者一只脚，有一个甚至直接被卡掉了脑袋。

“我的……风铃！我好不容易才收集的风铃！”雪女尖叫。这一次，她的声音终于不那么寡淡而毫无起伏了，所有人都从中听出了愤怒和无法掩盖的痛苦。然而自从冰树被彻底劈碎，此时此刻她的身体也像失去了实体一样，变得若隐若现，甚至连原本苍白漂亮的双脚也几乎消失了。

众人的关注点已经不再停留在她身上。永远和刹那先抢上两步，想把真继从裂开的树干中救回来。

“小心！”

两个小姑娘忽然后颈被人一拽，摔在了身后的雪地上。然而当她们回过神来，不约而同都叫出声来，感到一阵后怕——就在刚刚站立的地方，无数尖锐的冰刺从地底穿出，闪着寒光的尖端看起来可以穿透任何东西。如果刚刚她们没有察觉，还继续往前扑的话——

永远感激地看了一眼冷静地立在一边的白色大妖，后者一只手正缓缓摸向腰间的剑柄。

“父亲大人，多谢您！”

杀生丸略微点点头，目光转向雪女。那个几近半透明的影子已经来到了真继的身边。男人依旧被半埋在残存的树干之中，人事不知的模样。而雪女从背后靠着他，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最后缓缓伸到了颈边，露出冰片一样透明而尖锐的指甲。

“他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

杀生丸的目光蓦地锐利起来，他可以放任那个人类自愿随雪女而去，反正之后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但眼下既然对方还存有一丝生息，而雪女要在他面前随随便便直接杀人，那就是对大妖的不敬。

即将拔剑之时，胳膊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是奈落。黑发青年朝他眨眨眼睛，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绕到了前面。杀生丸微一迟疑，放开剑柄，有点好奇这家伙又有什么话要说。

“你真的要杀死这个男人吗？晴香夫人？”

半透明的影子现在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轮廓，但还是可以看出她抬起了头：“晴香夫人？……我说过了，我不是晴香。”

“……你不是晴香，那你是谁？”

诸叶在一旁小声地说：“喂，这个问题我刚刚问过！她……”还没说完，就被戈薇拉到了身后。

影子回答：“……是雪女。”

“真的吗？”

“……”影子不说话了，被再次询问的一瞬间，她忽然产生了疑惑——她真的是雪女吗？

奈落又问：“既然你是雪女，为什么那棵树被劈开之时，你却会受伤？……竟然连自己是谁都没弄清楚吗？真是愚蠢的妖怪啊……或者更准确地说，一只愚蠢的半妖。”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惊讶地叫起来。永远和刹那看了看雪女，又把目光递向奈落：“真的吗？她是半妖？”

奈落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刚来幻弥山时，陷入了她的幻境。幻境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迷惑人，大多都要以当事人真实的记忆为依据，然后在背后略微动一点手脚。否则如果偏离事实太多，就很容易被识破。除此之外，记忆越是清晰深刻，随之而来的幻境也能做得越逼真；而如果只有模糊的记忆，那么幻境内的景物也会变得虚幻而脆弱。我猜想，我们所进入的那个幻境，本该是以真继的记忆为依据的。”

“对，所以呢？”

“进入幻境后，我们都见到了什么？铺天盖地的大雪、雪坳中的小木屋、困在屋中的美丽夫人、还有四个心怀不轨的恶徒……而等幻境消失，只剩下了被烧毁的残骸，还有恶徒冻僵的尸体。”奈落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东倒西歪的四只乌沉发黑的冰疙瘩，“……这说明无论是木屋还是恶徒，都曾经真实存在过。而那位夫人，我们知道，她也曾经真实存在过。只不过，那已经是发生在数年前的事了。”

“可你刚才不是说，幻境是依据真实的记忆而建造的吗？那么他们曾经存在过，和我们在幻境中看到了他们，这中间又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真继在此之前从不曾来过幻弥山。他从未见过那间小木屋，更不认识那四个恶徒。”

永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刹那已经“啊”了一声：“真继先生从没来过幻弥山，所以幻境中出现的那些就不可能是根据他的记忆而来的。可是我们都看到了，那间小木屋如此逼真，屋子里面的结构、陈设全都清清楚楚，那四个恶徒的眉眼容貌也都十分清晰，因此即使他们变成了尸体，我们也一下子就能认出来……这说明背后作为依据的那段记忆十分深刻，可它却不是真继先生的……那么，那是谁的呢？”

奈落听她分析出这么一长串，眉尖一挑，竟然露出了略带赞许的眼神。随后他看向真继身后那道正在不断消散的影子，重复道：“对啊，那是谁的呢？”

影子没有直接回答他。她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困惑，低声念叨着：“记忆……谁的记忆……晴香……”

“要不要我来帮你回想一下？”

影子抬起头，重新看向他。

“幻境里，晴香被风雪困在了山上的木屋中，虽然遭遇了恶徒，但幸好被她的丈夫带人及时阻止，恶徒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幻境毕竟是幻境。如果说它确实来自于某段发生在过去的往事，那么事实上真继从没有去往那里，也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救兵……于是在现实中，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