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银杏酒竟然很不错。

刚入口时夹杂淡淡的银杏叶的苦味，但当液体滑下喉咙，却又在唇齿间留下丝丝缕缕的清香。这样的滋味丝毫不像是烈酒，可一旦咽了下去，却发觉五脏肺腑间燃起了温火，烧得人浑身热意几乎要从身体中流淌出去。

酒很不错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当天晚上都喝多了。

第二天一早，永远和刹那得知杀生丸回来了，便赶紧来拜见父亲，哪知道邪见居然一路将她们引到了奈落的房间。疑惑地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沿着门缝吹了出来，地板上跟着咕噜咕噜滚过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空了的酒坛。

当天下午，暴怒的神乐召集全体家庭成员举行了一次会议，几位来访的客人被邀请列席旁观。所有其他人都围坐在房间四周，只有奈落和杀生丸被安排在房间正中央，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神乐则端端正正坐在他们正对面，两只殷红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你竟然敢喝酒？才刚刚从榻上爬起来，就敢肆无忌惮地喝酒？！你是不是想让伤势恶化，又回去继续躺着啊？说话啊奈落！”

白色的大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而奈落轻咳两声，觉得眼下的形势实在是太尴尬了。可这一次神乐的指责实在理直气壮，他在垫子上别扭地坐了半天，始终没敢怼回去，只好以袖掩口，只露出两只眼睛，佯作无辜地看着她。

神乐依旧气鼓鼓的，丝毫不受打动：“哼！你这副表情对我没用！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倒让别人操碎了心！”她想了想，干脆命令道，“你要是真有一点悔过之心，那现在就跟我一起念——‘我发誓伤好之前绝对不喝酒了！’”

奈落：“……”

不行，这太丢人了。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在杀生丸这家伙面前，绝对不行！

他求助般地把目光扫向一直端坐一旁看热闹看得笑眯眯的凉生。哪知道对他一向有求必应的好好先生城主大人十分温柔地一笑：“怎么，想起我来了？”

奈落迟疑片刻，决定暂时把脸面放在一旁：“……我们不是朋友嘛。”

城主大人笑得更温柔了：“喝酒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们是朋友？我可一滴都没尝到。”

“……”

奈落决定放弃他，转而看向白夜。

然而平时十分靠谱的少年吹了声口哨，双手抱臂，仰头望天，仿佛天花板上的木质花纹突然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

“砰！”神乐忽然重重拍了下地板，提高声音催促道：“不许磨蹭！快念！”

奈落眼角的肌肉不自觉颤了颤，终于还是屈服，然而他说话的时候，那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我发誓伤好之前绝对不喝酒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杀生丸坐在他的身边，虽然脸上一派平静，但奈落现在分明觉得，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透出从未有过的嘲笑。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神乐“砰”地一声再次拍了拍地板，十分不满意地要求：“大点声！”

奈落：“……”

杀生丸：“……”

——确实是，过于丢人。他都开始有点同情奈落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说道：“也不全都是奈落的错！还有父亲大人，你也真是的！你明知道他现在很虚弱，为什么还要纵容他！非但不阻止，还陪着一块喝！”

杀生丸：“……？！？！？！？！？！”

这可是西国贵公子、当世最强的大妖之一杀生丸大人第一次被女儿如此严厉地当面指责，真是可喜可贺。他脸上虽然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一派平静的神情，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仿佛颠了个个儿。这火怎么莫名其妙就烧到他身上了？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只不过喝了几口酒而已吧？更何况，他什么时候突然有义务关照奈落那家伙的健康了？！

受邀旁观的客人之一，犬夜叉这时候已经震惊到完全合不拢嘴：“永远和刹那好厉害……除了她们俩，这世上恐怕没人再敢这么指着杀生丸的鼻尖批判他了！”

“……”杀生丸还是只能波澜不惊一派平静。

“噗……”旁边某人没憋住，忽然笑了出来。奈落斜过视线，仔仔细细地打量白衣的大妖，虽然脸上像罩着面具一样没有表情，但是偏偏从头到脚都透着尴尬和窘迫。

他刚想火上浇油地嘲讽两句，结果神乐第三次拍响了地板：“你还笑！我们照顾你很辛苦的知不知道！”

奈落一瞬间忽然奇异地达到了某种心理平衡，连平时不可一世的杀生丸在女儿面前都这么没办法，那自己丢人一点也没什么。他赶紧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摆出虚心认错的态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神乐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说点什么，房间的门扇忽然被滑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走了进来。

“哥哥。”神无径直朝奈落走去，把一张写了字的纸塞进他手里，“……我许好愿了。”

奈落在内心里轻舒一口气，果然还是神无最贴心，知道在这个时候来救场。

神无看看他，仿佛约定什么似的强调：“……不给白童子。”

奈落跟着点点头：“……不给白童子。”

“干什么啦，小气鬼！”被他们点名的白衣少年站在门口，不爽地抱怨，“不给就不给，谁稀罕！……不过，你许了什么愿啊？”

神无没有理他，转身从原路退出了房间。

等小小的白色身影消失了，大家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好奇地询问：“对啊，到底许了什么愿啊？”

奈落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张纸，等再抬起脸时，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诸叶按捺不住，直接从他手里把纸抢了过来，大声念道：“希望在明天早上的时候有一只小兔子被抛弃在家门口。我把它带回家，问哥哥‘我可以养这只小兔子吗？’，哥哥回答‘可以的’。（注：在吃完早饭去拜访隔壁婆婆出门时。）”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而白夜把一直盯着天花板的目光转了回来，神情复杂地说了一句：“这个愿望……过于具体。”

神乐则直接站了起来：“具体一点难道不是更好吗？”她转动胳膊，活动了一下关节，“好啦，我现在要去山里捉兔子，你们谁跟我一起？”

……

神无从小时候刚学会写字开始，就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无意中翻开自己在很多年前某一天的日记，看到上面写着：

“今天早上的时候有一群小兔子被抛弃在家门口。我把它们带回家，问哥哥‘我可以养这群小兔子吗？’，哥哥看了我好半天，回答‘可以的’。（注：在吃完早饭去拜访隔壁婆婆出门时。）”

……

神无的愿望实现之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月，许多村民在村落周围的树桩上、栅栏上、墙壁上看到了一则内容相同的启事：

“寻兔启事

——没错，是兔子，不是猫不是狗，也不是羊不是牛。花了一个晚上从附近山里捉来的，有一大群。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它们不在院子里，栅栏也被咬坏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狐狸叼走吃了。我被我妹妹逼着发这个启事，反正她很少出门，大概率看不到我写了什么。兔子真的很多，有的还会下崽。发现它们不在院子里的时候，我很伤心，因为已经在它们身上花了不少钱了，院子里的草皮也被啃秃了，我还学会了给兔子接生。万一有好心人找到一只两只的话，请直接把它们埋了，应该活不成。如果还活着，就剥洗干净烤熟吃了，吃不完再埋。这是我妹妹画的画像，她说就长这样。”

启事最下面还附有一张墨线勾勒的图画，由于线条过于凌乱，完全看不出画了什么。

注：这一章的梗来自于几个网络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