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宴如期而至。
作为嘉斯珀市的社交名流,哪怕没有大肆操办,哈斯廷斯女子爵的生日宴会,依旧是高朋满座,宾客云集。
与此同时,哈斯廷斯庄园的后厨里,亦是一副忙中有序的热闹景象。
主厨将庄园自产的烟熏火腿切成薄片,包裹住新鲜采摘的芦笋,佐以羊肚菌与蒜头,简单用盐和黑胡椒调味后,就一股脑儿的推进了烤炉烘烤。
而厨娘黛比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几名帮厨,使唤他们用锋利的小刀切削洋蓟,浸泡在柠檬水中,留待稍后搭配煎得滋滋作响的牛肋眼,充当晚宴上的主菜。
等到前菜与主菜依次被侍者送上餐桌之后,厨房里忙碌了一天的众人,总算是有了些许休憩的时间。
正当这时,一个年轻女仆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厨房里愉快和谐的摸鱼氛围。
“黛比,你这里有现成的甜品吗?”
“乔安娜?你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
身为庄园主人的贴身女仆,近期热传绯闻的女主角,哪怕是在庄园的后厨,乔安娜的名头不说是如雷贯耳吧,那也是人尽皆知了。
对于这位主儿的要求,厨娘黛比很是奇怪。
“甜点倒是提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主菜才上桌不久,现在也不是上甜点的时候啊?而且传菜这种活计,也不是你这样的贴身女仆应该做的吧……”
乔安娜皱起眉头,湿润的绿色眼珠透着一丝忧心忡忡。
“唉……主人她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就连正菜里的肋眼牛排,她也没有多吃上几口。所以我想着,提前把甜点给主人端上桌去,至少不能让主人她一直空着肚子啊。”
“行啊,小乔安娜,你这考虑得还挺周全嘛……”
厨娘黛比随手指了下备在一旁的焦糖布丁,“你看这个怎么样?”
“呃……有没有分量更大一点的甜点呢?”
“分量更大,能够填饱肚子的吗……哦,有了!”
黛比一拍双手,说道。
“正好后厨有多余的海绵蛋糕,那我就给主人做一点乳脂松糕吧。”
“好吧,那你动作快一点啊。”
厨娘黛比轻踢几脚,叫起偷懒的小帮厨们,支使他们挑选出新鲜的各类莓果,清洗干净后切碎备用。
自己则快手快脚地将海绵蛋糕切成小丁,放到碗底铺平,随后抡起胳膊,卖力地打发起了淡奶油。
乳脂松糕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既然有厨娘黛比出手,主厨也乐得清闲,只是抱着膀子缩在角落闭眼假寐,一丁点儿动手的意思也没有。
趁着厨房里的其他人都忙于处理食材,无暇旁顾的功夫,乔安娜悄然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打算把里面的粉末混入等下要用到的卡仕达酱里面。
“乔安娜小姐,我要是你的话,可不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傻事。”
这时,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乔安娜的身后伸出,蓦地攥住乔安娜正欲投毒的右腕,将其牢牢握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冷冰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筒状妙妙工具,正紧紧抵着乔安娜的后腰,防止她事情败露后狗急跳墙。
乔安娜悚然一惊,差点把手里抓着的棕色药瓶给摔落到地上。
“来,小乔安娜,别那么紧张嘛,先拿好证据,对着镜头笑一个。”
“?”
还没等乔安娜回过神来,随着闪光粉的燃烧,一阵短暂的亮光闪过,将乔安娜的犯罪现场记录到了底片当中。
都到了这般境地,乔安娜怎能不知,自己早已经陷入了圈套之中。
人证物证俱在,不管那个要挟她投毒的混账医生会不会落入法网,至少她乔安娜肯定是逃不脱法律的严惩了。
为了能留得一丝生机,乔安娜也只能老实认栽了。
“如果我配合你们招供的话,你们能不能对我从轻发落?”
“那就得看你的诚意咯。”
——
乔安娜一直都是一个很识时务的姑娘。
在她的极力配合之下,从花园内玻璃温室的一角,挖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木质小匣。
宁芙从负责刨坑的马修手里接过小盒,三两下拂去盒子表面沾着的泥土,顺便掂了几下它的分量。
“这盒子还挺轻的……里面装的都是医生写给你的密信?”
“是的……”
乔安娜乖顺答道。
“为了防止医生利用完我之后过河拆桥,我特意留存了我们之间的全部通信记录。”
啧啧啧,为了拿捏住医生的把柄,乔安娜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有了这些密信在,克莱门斯医生也算是在劫难逃了。
靠着乔安娜随身携带的钥匙,宁芙打开了木匣。
然而,被煤油灯映得微微泛黄的纸页上,克莱门斯医生亲笔书写的清秀字迹,却都是些无法阅读的奇怪乱码。
还行,这只是些简单的密码而已,宁芙也在占卜结果里看到过书写过程,并不是某些海鲜专用文字,倒也不必过于惊慌。
对于盒中所藏的密信,乔安娜如是说道。
“这些密信都是用暗语书写的,除非哈斯廷斯女子爵愿意从轻处理我的罪行,不然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解释的。”
显然,这姑娘是想要拿这些关键证物来要挟女子爵,以期减少自己应受的处罚了。
“呵,就这?”
笑死,本侦探什么时候是那种会被罪犯拿捏的脾气了?
宁芙哂笑一声,戴着手套的右手谨慎地捏住密信一角,极为流畅地读出了被加密的密文。
“我已知晓遗嘱变更状况,原定计划保持不变,于周五择机行事,祝顺利。乔安娜,这不就是加了栅栏的凯撒密码吗,真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这种小小伎俩?”
乔安娜目瞪口呆。
这好歹也是份加了密的文书啊?这位宁芙小姐解密解得行云流水,比吃饭喝水还要轻松,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她辛辛苦苦编出来的密码?
栽在这样一位可怕的敌人手上,自己除了彻底认输以外,还有什么反抗的必要吗?
输,也要输得体面。
“宁芙小姐,您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人了。”
“过奖。”
吃了这一记闷亏,乔安娜再度变得温顺了起来。
她不仅老实交代了与医生的全部计划,顺带还买一送一,把那位窥探女子爵隐私的神秘人士也给招了出来。
关于那位神秘上家应该如何处置,那就都是女子爵自己的事情了。现在的重点,是赶在克莱门斯医生察觉到异样之前,尽快将医生抓捕归案。
这事儿倒不用宁芙费心。
克莱门斯医生住的地方距离哈斯廷斯庄园不远,在马修与亨利的带领下,庄园里的侍卫们星夜出击,将毫无所觉的医生从自家被窝里掏了出来,押送回了哈斯廷斯庄园。
审讯工作自然是交给了宁芙处理。
首先问到的,就是令女子爵长期过量服用阿司匹林,导致其出现凝血异常的问题。
克莱门斯医生自然是一个字都不肯承认。他坚称自己从来没听说过阿司匹林的这些副作用,也不知道服药的时候需要忌酒,这些都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至于乔安娜私留下来的密信?
面对着落到纸面上的白纸黑字,克莱门斯医生同样是矢口否认,拒绝承认自己写下过这些信件。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粗鲁的对待一名绅士?这些乱七八糟的信件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向女爵大人提出抗议了!”
“跟你没有关系?克莱门斯医生,那你说,为什么这些密信上的字迹,都跟你平时的书写习惯如出一辙呢?”
“那都是伪造的!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宁芙忍不住对着克莱门斯医生翻了个白眼。
“克莱门斯医生,请容我提醒一下,你写下这些密信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在纸张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手印。你听说过茚三酮的显色反应吗?”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装!
就硬装!
这也不承认,那也不承认,非得给别人增加这么多的工作量,为什么不肯认罪伏法呢?
要知道,配置茚三酮试剂也不算多难,最新的一两封密信,书写时间不算长,最长也不过三五日,完全可被茚三酮给显现出来。
既然克莱门斯医生执迷不悟,那宁芙也只能把证据拍到他的脸上,逼他认清现实了。
这次要处理的证物与之前不同,为了保护纸条上的字迹,试剂的配比还需要再做出一点微调。
将3%的茚三酮丙酮溶液均匀涂布在质地松软的滤纸之上,上下夹住留有潜在手印的密信,再将它们夹在厚度合适的书籍里,放置一天,待其充分反应。
等待手印显现期间,扎扎实实被饿了一天的克莱门斯医生,状态难免有些萎靡。
但这人浑身上下就数嘴硬,始终坚称自己的清白,种种证据纯属是旁人栽赃嫁祸。
可当宁芙祭出密信上克莱门斯医生留下的紫色手印时,饶是医生多么强词夺理,也没有办法再说出自己纯然无辜的鬼话。
“行吧,这次是我行事不密的错,我能有幸知道,看破我全盘计划的人,究竟姓甚名谁?”
“你问我就得老实交代咯?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作者有话要说:信纸上的手印显现,参考了论文《不破坏书写字迹的茚三酮手印显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