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广场位于栎阳城西北。
广场中央,立一座两丈高的八臂阎罗石像,东西两侧,各陷出一个扁圆形的决斗场。
栎阳城里的各种决斗,都在这两个决斗场进行。
当然,窍客的决斗,不在这里,而是设在太武院后山和城外西风岭,官府也不建议普通民众前去观看,因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太危险了。
蔡多福到达阎罗广场的时候,只见西决斗场早挤满了人,看热闹的,卖小吃的,有乱窜的小孩,无聊的地痞,甚至还有很多从西长街赶来捧场的邻居。
毕竟是生死决斗,来看热闹的人自然也多。
决斗场上,柳承应早已站在那里。
而负责现场决斗的都尉府官差、仵作、医师和各种办事人员,也已到达现场。
在官差引领下,决斗双方来到主持现场决斗的费校尉面前,互相确认对手身份,以免有人冒名顶替。
蔡多福看柳承应的模样,仍是小眼睛矮鼻梁,高瘦凶狠,似乎还瘦了些,不像泡过兽血药水。
柳承应倒是觉得蔡多福改变挺大,可仔细打量许久,也找不到问题。
确认完身份,现场又有人上来搜身检查兵器。
按规矩,双方决斗,不能使用暗器,不允许穿戴防具。
很快,费校尉开始当众公布检查结果:
“蔡多福,全身无穿戴防具。进攻兵器:新甲兵坊的龙鳞剑。”
“柳承应,全身无穿戴防具,进攻兵器,断水坊的秋纹长刀。”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响起一阵起哄声,新甲兵坊与断水坊,都是栎阳城有名的炼器坊,主要炼制给窍客用的法器,能卖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生死决斗,果然都舍得花大钱。
最后是查脉息,也就是检查双方有没有服用禁药。
蔡多福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那位年近五旬的长胡子医师,确认是坐在一张破桌子后,给两人诊脉的。
诊过脉息,确认没有服用禁药,费校尉走上前业,大声宣布:
“生死决斗,规则不限,不分胜负,直到一方被杀死才能停止。双方请喝壮胆酒,上场决斗。”
柳承应上前一步,抓起酒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引来众人一阵喝彩。
蔡多福却不喝酒,只望向观察席上,跟随柳承应来的那些人,似乎想看出点端倪。
费校尉站在场上,等了许久,不见蔡多福有动静,忍不住大声提醒道:“蔡多福,请喝壮胆酒。”
蔡多福缓缓转身,摇头应道:“不喝。”径直走上场去。
旁边的几位官差愣了一下,柳承应都有些惊愕,退到场外的朱胖子等人,甚至附近的围观群众,都是一阵发愣。
决斗前喝酒壮胆,乃是栎阳城决斗前的风俗,哪怕不喝酒的人,都会闷一口,壮壮胆,胆子大了才敢杀人嘛。
不喝壮胆酒的,真没见过。
费校尉看着双方已经上场,也不再理会这些细节,喊道:“决斗开始。”
一声令下,两人手持刀剑,立在场上,直盯着对方,都没有动,宛若两尊石像,任由阳光拉出两道平行的身影。
场外也渐渐安静下来,就等着有人率先爆发。
突然,柳承应大喊一声,长刀一摆,率先发起进攻,冲过来就是斜劈。
蔡多福看着长刀斜落下来,连退两步,堪堪避过长刀。
柳承应趁势追砍,左一刀,右一刀,长刀挥得呼呼直响,在阳光下闪起片片白光,逼得蔡多福不停往后退,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杀!”
“杀死他!”
“柳公子,别让他死得太快!”
……
蔡多福连退六步,顺势往后一跳,直接跳出战斗圈,惹得柳承应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的策略很简单,避其锋芒,伺机反击。
柳家祖上出过窍客,家里有习武的传统,只是家道中落,已经三代没出过窍客,到现在,只能练些武术功夫,柳公子是练过几年枪棒的,但传闻练得不好。
练得不好也是练过,柳公子多少还是有些功夫技巧的,对付蔡少爷绰绰有余。
反观蔡多福,力量,速度,反应能力都有优势,但技巧不够。如果用拳头,你一拳我一拳的回合制,他是敢硬拼的,可动起刀剑,很容易一刀毙命,那不能硬拼。
果然,柳承应这一轮攻击下来,他算是看得很清楚,柳公子确实没有泡过兽血药水,技巧有余,力量明显不足,没有想象的那般强大。
现在都不用伺机反击,直接就能反攻过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技巧都没用。
柳承应继续往前,长刀再次斜砍而下。
蔡多福不退反进,长剑直挥而上。
他这一剑,挡得很难看,更没有技巧,纯粹就是那种吃力不讨好的硬碰硬。
“锵”的一声,刀剑撞出一团火花,震得柳承应后退两步,倒是蔡多福原地不动。
柳承应一脸惊愕,根本不愿相信,上次在镜湖旁,蔡少爷软得像只臭虫,如果不要有人拦着,自己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现在竟然挡不住他的剑,这怎么可能。
蔡多福信心更足,却突然看到柳承应的长刀,已经撞出一个缺口,急忙查看自己的长剑,看到龙鳞剑完全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龙鳞剑,明显比秋纹长刀更强,此时何须再想,他往前一步,长剑再出,趁柳承应发愣的瞬间,用力挥扫过去。
柳承应急忙持刀格挡。
“砰”的一声。
长刀应声断裂,摔在灰黑的石板上,叮当几声,龙鳞剑早借着打断长刀的余势横扫而过,剑尖在柳承应右胸划过,撕裂衣裳,留下一条剑伤,鲜血渗出,很快染红一片。
围观的众人一阵欢呼,各种叫喊声响成一片,瞬间炸烈。
柳承应看着手里的断刀,不由慌了神,喃喃自言:“不可能,这不对……”
决斗前,双方的兵器都是检查过的,没有暗器机关,这没什么不对,只能说兵器不如人。柳承应自然知道,他只是无法接受。
蔡多福往前一步,举剑相问:“柳公子,咱们没那么大的仇,为什么要生死决斗呢?”
柳承应脸色阴晴不定,眼珠子转个不停,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过蔡多福也算看明白了,都上了决斗场,说了也逃不开死亡,多半是不会说的。
蔡多福不再客气,举剑再砍。
他的招式,没什么技巧,就是瞎砍,可力气大,速度大,而柳承应的长刀已断,想挡都不好挡,但本着拼命的念头,偶尔还能用断刀挡一下,可是大部分还不能挡,只能不停往后退。
早有杀人的觉悟,蔡多福不再客气,横劈直刺,连挥带砍,尽量发挥力量大速度快优势,步步急逼。
柳承应越退越怕,开始有点心慌,脚步渐渐有些乱,连退十几步,身上又挂了两处彩,鲜血直流。此时心态大崩,再也控制不住,大喊一声,断刀掷出,转身就跑。
蔡多福停下躲闪,然后举剑再追。
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鲜血淋淋,拼命逃窜,后面的举剑乱砍,步步紧逼。
围观的人群,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就像在看戏,正好看到高潮处。
阎罗广场西决斗场其实很大,足够两人追逐打斗一段时间,可追了一会,蔡多福觉得不对,柳承应已经不是在决斗,纯粹就是逃跑。
当然,这样追下去,柳承应身上有伤,鲜血直流,越到后面越不利,迟早会死在自己剑下。
他干脆停下,站在原地,就看着柳承应在决斗场绕圈子。
柳承应跑了一段,发现蔡多福没有追上来,也停下来,转身互相对视,这一幕,似乎又回到决斗的起点。
蔡多福右手一摆,把剑藏在身后,左手伸出,食指一勾,示意对方过来。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声声叫喊,瞬间炸响整个阎罗广场,其中叫喊声最大的,蹦的最高的,正是朱胖子。
其实两人的决斗,才开始没多久,很多人看到的,是柳公子连砍几刀不中,蔡少爷直接反击,两剑把长刀砍断,开始追着柳公子跑。
前面柳公子连砍的几刀,朱胖子都不敢看,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等到回过神,转过身,蔡多福已经打断柳公子的长刀,开始追杀柳公子,朱胖子震惊过后,立即兴奋起来,不停地狂喊:
“卧槽,福少牛逼啊,劈死他。”
……
蔡多福终于开步,缓缓往前走去。
柳承应也算是回过神来,不再逃跑,挺起胸膛,直面敌人,他的想法很直接,临死前也得拉个垫背的。
眼看着两人越来越近,柳承应突然暴起,赤手空拳扑向蔡多福。
就在这一瞬间,蔡多福突然醒悟,为什么姐姐会郑重提醒自己,一定要敢下手。
答案就在眼前,如果自己不敢下手,此时柳承应就会缠上来以命搏命,稍有不慎,受伤可能就是自己。
没什么可犹豫的,他将剑刃一转,对准冲过来的柳承应,斜劈砍出。
长剑划出一条白线,打得柳承应身形一滞,龙鳞剑从右胸划到左腹之下,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渗透衣裳,往下流去。
柳承应瞪着大眼睛,不甘心地望着蔡多福。
围观的人群,顿时响起一声惊呼,然后归于平静。
蔡多福长剑直刺,直透柳承应心脏而过,然后长剑一转,又迅速抽了回来。
柳承应再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倒地,鲜血从身下流出,摊出一圈朱红的血迹,在阳光下红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