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回来的士卒养伤,袁崇焕又在芦苇滩呆了三天。尽管这件事情不合规矩,但是这一次就算是锦衣卫监军也没有多说话。
这就是袁崇焕和孙传庭的差距。
袁崇焕只是一个好军人而已,而孙传庭却是一个更合格的帝国政客。过不了十年,孙传庭的位置一定会远远的在袁崇焕之上。
袁崇焕盯着自己的手下。
孙传庭盯着不远处的归化城——呼和浩特,草原上的青色之城。
而朱由检却盯着贝加尔湖,在他的心目中,帝国的北侧应该至少在应该将这个大湖笼络在自己的怀抱中。他缺少的无非是吐着蒸汽奔腾在西伯利亚的火车,还有盘旋在天空上的黑色飞艇。
所以,方余令是袁崇焕成为名将的一块拼图,他希望自己的部队成为帝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一支利剑。
朵颜部落是孙传庭眼中归化城的一块拼图,有了归化城,自己这个宣大总督,就可以把与满洲的战场向北推进,让自己手中残破不堪、处处漏风的防线能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而归化城却是朱由检眼中庞大帝国的一块拼图,越过了归化城,他就有机会在帝国的北部,为自己的大明帝国,创造出一个极其广袤的能源产地和粮食农场。
所以,即使是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看来,也是不同的角色。
因此,孙传庭对于袁崇焕留在沱沱河芦苇滩的事情就比较的反感。他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密密麻麻地写在了秘折之上,用火漆封好,嘱咐自己身边的老吏道:
“送过去吧。”
老吏看着自己家老爷又是一晚未睡,接过来秘折的匣子,正准备帮着吹熄蜡烛,收拾桌面上的文书的时候,却被孙传庭摆摆手制止了。
“你先去送东西,人家很快就要出发,不要耽误了时辰,老是让朝廷的传令兵等我。”
然后,这才把手中的文书一页页的分类,有些直接投入到脚边的火盆中,用火筷子捣着,看着它烧成了灰烬。有的文书细心的折叠好,放进了手边带锁的铁箱子。
陛下准备南下了,孙传庭抬起头,目光似乎跟着天上南归的大雁,回到了依旧温暖的江南。
“阿大,阿大!”
进来的是自己的管家,手中托着木托盘,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上面还飘着几根稀罕的青菜,旁边是一碟油汪汪的红色调料和孙传庭最爱的山西老醋。
孙传庭看了看,孙大赶紧说道:
“陛下这次一批送过来的,说是对去寒气好,能发汗,特意让你多尝尝。”
一听是自己陛下的意见,孙传庭也不犹豫,直接顺着碟子倒进羊肉面中。原本是清汤的一碗面顿时就被染成了红色,还有一点呛人的味道。一入口,却是有点刺激,要比往常调味的茱萸和黄芥末冲多了,口腔中火辣辣的。一大碗面条吃完,孙传庭满头大汗。这段时间下来,他喜欢上了西北的口味。
浑身暖和的孙传庭扔掉了铺在膝盖上的毯子,伸手推开窗户,让初秋草原上的冷风吹了进来。
“你给家里面做生意的那两支族人去信,告诉他们,专注地走上海县的路子,不要乱想,也不要听那些不相干的人乱说。告诉你儿子,但凡又不听话的,直接开贬出孙家,族会都不用开。怎么想的,还敢挡张家口皮毛、口蘑和肉干的生意,真的是不知道朝廷的刀有多锋利吗?”
“还嘟囔着坐地收钱,将人家逼到死路,就准备低价收高价卖。这是大明的朝廷,还真以为是江南的朝廷?你告诉那两支族人,一点这种心思都不要有,但凡有了这个心思,不用朝廷动手,我就派人割了他们的脑袋。”
孙大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我没有心思跟你们打哑谜,也不会干一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事情。我说的每一个字就是这个字的原本意思。明白了吗?”
也不知道是吃了辣椒的原因,还是看了朱由检给他的发来的情报,孙传庭脾气很是暴躁。
孙大退出去了,孙传庭又一次将皇帝陛下给自己的情报展开来。
从张家口转往内地的物资就被堵在了河南,京师。皇帝这一次就是憋着坏阴人呢。
只准许四海商行将在草原上收来的裘皮、口蘑、肉干、皮子交到张家口,然后用了七八个不同的商号沿着京师、河南等几个方向准备运往南方。结果,有的人的货物就能运下去,有的就没人要,有的干脆就在漕运中翻了船。
皇帝在信中说的轻松,告诉他不用担心,只要尽快用贸易将草原中自己聚集起来的人变得富裕一些。但是,孙传庭能想到皇帝陛下看到这些情报时候的表情。这次,皇帝又告诉自己准备去凤阳祭扫的计划和想法,孙传庭知道,凤阳的供桌上面,一定需要不少的头颅作为祭品。
他又拿出来韩鑛的回复,这位在让他务必保证好宣大的防线,朝廷今年不会克扣他的钱粮,但是也没有一丁点多余的。
只是在信笺的最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河南陕西的状况很不好,自己非常糟心,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给自己添堵了。
卢象升写信就直爽了很多,他直接告诉自己,皇帝陛下已经从自己的行政学院里面抽调了一百名学生,这些人当个里长绝对没有问题,现在皇帝陛下正在给上课。估计发送的目标就是自己这里。但是这只是他从皇帝陛下嘴里面和课堂上的地图猜出来的,请他做好准备。
猜出来,孙传庭才不相信呢。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和卢象升的关系不错,这些无非就是陛下想通过卢象升的嘴来告诉自己罢了。
为什么呢?
皇帝、首辅和同僚都在提醒自己,但是又都说的不清不楚,这里面一定有一个缘故。邸报上说首辅还遇刺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官场就是这样,这才是朝廷对自己最大的考验。他要是想往上走,除了把明面上的事情做好,展示出来自己的能力之外,猜得出上位者的心思,关键的时候站对位置,才是最关键的。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地图上梭巡着,心中翻腾着无数的小心思。
“杀人了!杀人了!”
随着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哀嚎,他的营地又乱了起来。
朵颜部落发布的“不收税、不交税”的口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草原,无数的小部落和落单的牧民纷纷牵着勒勒车投奔而来。
眼看秋天就要到了,这些人也根本进入不了现在还在王公贵族控制的阴山下的向阳草场和敕勒川秋日草场,只能到他们这里来碰碰运气。
来的人越来越多,营地也就越来越杂乱。各种暴力事件层出不绝,一天之内就能爆发十几起。
这些事情还不用他操心,但是被打断了思路的孙传庭怒火中烧。
“叫李三石过来!”
他的帐篷紧挨着大军的中帐,中帐之中,监军、参谋和副将都在忙碌。李三石是自己在大同提拔的参将,今天他是整个部队的值更军官。
“都督。”
“袁崇焕所部目前在何处?”
“上次通信报尚在沱沱河补给站,按照袁崇焕提督回复,应该明日午时出发,预计后日到达。”
“派人去催,告诉他伤员可以躺在车上,死了几个人他袁崇焕还不干活了?”
归化城就在不远的地方,满洲黄台吉派出的人也在路上,他守着几个伤员是个什么事?
就在孙传庭苦苦地看着自己身边迅速的聚集起来三万各色牧民的时候,就在袁崇焕将战死的士卒烧成了灰装进坛子的时候,满洲派出的人也出现在了草原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