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突然想到他眼前的女孩还是个到处打工的穷孩子,一直把林碎当成自家妹妹的心突然揪起,不禁担心起她来。
“治疗费多少?你的钱还够吗?”
“谢谢店长关心,我目前还不缺钱。”
缺,缺死了,她就差噶腰子换钱了。
但她接下来的任务太过于危险,一旦在潜伏期间暴露,监察部的那些走狗绝对不会放过所有与她私下接触过的人。
她至少不能将店长置于危险的境地。
林碎捞起围裙边缘擦擦手,站起身走向门口,正要将暂停营业的牌子再一次翻转回去时,却被店长先一步拦下。
店长轻拍林碎的肩,让她好好休息,接着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林碎倒也不客气,思索片刻后便开口道:“鲜肉包。”
店长点点头,系好身上的围裙,转身进入厨房。
面粉与温水调和到2:1的黄金比例,开始揉面,顺时针搅动面粉和水,将它们混合在一起,最后形成一坨略微有些黏手的面团后用手揉搓。
待揉到面团光滑不黏手后,将它放在一旁用干净纱布遮住醒面。
切好的肉蓉加入各种调料……
店长有条不紊地做着鲜肉包,熟稔到仿佛这几步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几万次。
林碎双手撑住下巴聚精会神地盯着店长在厨房忙活的身影。
若是她有一天能摆脱现在的生活的话,开个普普通通的饭店好像也不错。
一个多小时后,店长端着几屉还冒着白烟的肉包从厨房出来,放在林碎面前的桌子上。
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鲜肉包,外形捏得十分匀称,表面有些地方浸出一些油润,蒸得白软蓬松的表皮轻轻按下后立刻回弹,一口咬下,鲜美的肉汁在嘴里炸出烟花,恰到好处的调味比例,没有盖住食材原本的美味,反而激发出了更加和谐的味道,堪比锦上添花。
林碎没有什么爱吃的东西,任何食物只要能填饱肚子,维持她的身体机能就足够了。
但在她仅存的记忆中,也曾有几人会为她做这些,但他们的手太笨拙,每次捏出的包子形状都是千奇百怪的。
后来,他们因为各种原因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只余下她一人行走在这世间。
时过境迁,她已失去了太多,她明白自己不会再吃到回忆中一模一样的包子了。
“小满啊,以后要是想吃我做的饭了,就回来吧。”
林碎咬下一口包子,认真回应道:“好。”
下班时间也在两人的沉默中悄然将至,林碎利索地将碗筷收拾干净。
看着林碎忙碌的身影,一直沉默不语的店长先行开口:“小满,这个也带走吧。”
熟悉的包装,林碎一眼就能猜到里面装着什么,她双手接过袋子,再一次,郑重地朝店长鞠躬。
“非常感谢店长这几个月来的照顾,真的麻烦您了。”
扎了一上午的头发在她取下头巾时便有些松散,碎发发尾随着她弯下身子的动作从肩上滑落。
待她再站直身子时,那几缕发又乖巧地搭在肩膀两侧。
“好好保重身体,吃饱饱的店门随时为你敞开。”
林碎在店外骑上小电驴,店长则站在门口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底,最后只道出一句“保重”。
这一切都太过平静,一如往常一般。
只不过她大概率再也不会回来了。
监察部吗?
林碎每天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她内心早有了计划。
既然监察部那个新部长很麻烦,那就先把他定为首要目标。
不然做什么都得畏首畏尾的。
林碎将小电驴的油门轰到最大,看着眼前周围的环境一幕幕倒退的景象,脑子被风吹得一片清明。
“还好你身体自愈功能还行,现在各项机能也在逐渐趋于稳定,后面可以不用再回来复查了。”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蓝色箱子放在办公桌上打开。
“这个是改良版药剂,之前那些版本很容易引起怀疑,以后你就用这个,保准他们查不出任何东西。”
“服用频率改为一天三次,那些食物在任务需要时适当可以吃一些。”
“喝完了怎么办?”
林碎坐在桌子上顺手拿起一管药液放在眼前观察,透明玻璃管里略微有点浑浊的豆绿色液体没有之前那些版本的那么漂亮。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她熟练地打开盖子仰头一口喝下,类似橡皮泥的味道在她嘴里萦绕,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给强吻了。
非要说这玩意难以入口吧,其实也算不上,但是要她选择的话,她能不喝就绝对不会碰。
“你不用担心,公司已经安排好了。”
林碎有点嫌弃地咂咂嘴,拿着已经空了的玻璃管在医生面前晃悠:“小慧你下次还是加点香精进去吧。”
“可以,草莓还是葡萄?”
“之前那样就行。”
“我之前没加...”医生蓦然顿住,随即僵硬地改口,“也,也行。”
林碎忙着找水喝,试图用白开水冲散嘴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橡皮泥味,根本没有听清医生在说些什么。
见她没什么异常,医生则暗自松了口气,接着就把在他办公室捣乱的林碎赶出门。
“行了行了,早点去跟局子那边的人接头吧,别再霍霍我的富贵竹了。”
房间门猛地关上,林碎被惊得一激灵,门板距离她的鼻尖就两厘米远,差点就砸到她高挺的鼻子了。
林碎低头看向脚边,蓝色的箱子也被医生从房间内丢出。
她这是,被人赶出门了?这能忍吗?
林碎表示自己不能忍,她提起箱子在门口大声贩剑:“我走了哈小慧,姐出去办个事就回来,在公司乖乖等姐,想姐的时候就给姐打电话,姐是个负责任的女人。”
语气轻松到仿佛她只是出门买个菜,可惜她在说这句话时面上毫无表情。
喊完话后林碎深深地看了门口一眼,随后只留下一句轻轻的“切”便转身离开公司大楼。
她很清楚,办公室内不止她跟医生两个人。
与其说是在办公室有人窥视她,不如说只要她一进入公司就会有一道视线一直跟随在她身上。
其实那个人隐蔽的很好,她甚至从一开始完全没有注意到。
林碎第一次真正察觉到公司里有人一直看着她,是某次她任务受伤回来在公司病床上躺了一天,暗处的那人情绪不知为何有了一点细微的波动,就像平静的水面落下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但他确实很厉害,情绪的起伏在一瞬后归于平静,而她敏锐地抓住了那种异样的感觉。
那一次她的任务也是处理一个突然爆发的墙内异种,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从域外进入了几个异管局小队。
那群处决者大概是脑子不清醒,居然把域内禁忌基本都犯了一遍,导致核心提前发狂。
而本身就在源头附近的林碎就遭了殃。在她毫无防备时,核心发狂扭曲现实的力量增强,加上突如其来的致命攻击,她整个人差点被那个异种给带走。
还好她反应够快,再晚一点躲避她就得被扭断腿。
这还不算什么,更令她无语的是那群蠢货处决者居然在核心发狂的关头,居然选择优先攻击她!
林碎不止要注意来自处决者的攻击,一边还得想办法把发狂的核心杀掉。
所幸蠢货就是蠢货,没有脑子,即使自身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也不过就是屎盆子镶金边。
整场战斗以唯有她一人活着从域的出口出来而告终。
她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公司报告,顺便申请工伤补贴。
可气的是,医生说她手掌根部擦伤根本达不到补贴要求!!而且再晚一点就愈合了!
这简直是让她感觉到心寒,她一个老实人,难道还会骗公司的钱不成?
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最后在林碎的坚持下,狗公司良心发现给她放了几天假。为了验证猜想,她在公司待了一整天。
那一天,黏在她身上的视线一直没有消失,淡淡的、几乎毫无存在感的监视,仿佛一切都不过只是她的臆想。
林碎从那开始便一直装作无事发生,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在明,那人在暗,她不怎么占据优势。
唯一让林碎还能接受的是,她自身确实没感觉到恶意或者不舒服,反而还有一种熟悉安心的感觉。
她提前预设那人发现自己暴露了之后大概率就两种反应:一是暗自消失不见,毕竟她只能确定有人在盯着她,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在哪。
第二个反应嘛,林碎做着最坏的打算,狗急跳墙,她得注意来自暗处的袭击。
若是真要把他揪出来,她还得再钓会鱼,等待鱼儿主动咬钩。
林碎并不是理想主义者,即使是那人现在对她没有任何恶意,她也依旧不会放任这种不确定因素把握主动权。
唯有把刀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今天似乎又多了一道,更为狂热、躁动的视线,比起之前那个很会伪装的,今天多出来的这个,不怎么懂得收敛。
单纯挑衅?还是自信自己比她厉害?
林碎不好乱下决断,但她肯定医生绝对是知情人。
他刚刚太反常了,主动催她离开,极力掩饰屋内的异常。
就好像,害怕她发现些什么。
林碎骑在小电驴上,将目前能用的记忆排序复盘,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在她的脑中有了线索,她大概有一些猜想。
医生,这个被她调侃称作小慧的男人,似乎是公司高层...
他本名好像是叫慧…慧什么来着?
刚把林碎推出办公室的医生便听到门口她大喊的那一句胡话,吓得面上冷汗直流。
倒不是他被林碎成功恶心到了,而是他做了一件极度错误的事。
“慧觉昏。”
“属下在。”
医生摘下眼镜放在胸前口袋里,朝着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行礼,头微微低垂,似乎不敢去看面前男人的脸。
男人揪着桌子上的富贵竹叶子,语气中分不出喜怒:“你把这富贵竹养得挺好的。”
“主人,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
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将医生吓得心脏狂跳,双膝一软直接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医生不清楚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也或许只是十秒,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凝固。
空气化为实质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会被完全掐断,死亡的阴影比不过面前男人带给他的恐惧,他连一丝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在他感觉眼前所有的事物开始渐渐被密密麻麻的黑点取代,耳边的声音如同被透明塑料袋罩住时,勒住他脖子的力量骤然消失。
氧气随着呼吸灌入口中,医生手掌撑着地面支撑起脱力的身体,大颗冷汗滴在地上,他感受着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男人最终还是放过了手里富贵竹的叶子,风轻云淡地说道:“行了,起来吧。”
“谢、谢主人。”
“婆罗阿贪。”男人没有理会医生,开口喊出了另一个名字。
“属下在!”
凭空出现的白发少年单膝跪地,左手搭在膝上,恭敬回道。
少年出现后,他面前的空气扭曲卷成几枚细长的尖钉,瞬发射入他的肩膀。
空气尖钉刺入血肉后便消失不见,只余下几个朝外喷血的血洞,血液浸透肩膀处衣服,大片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没一会就染红了整条衣袖。
被称为婆罗阿贪的少年依旧保持很虔诚地模样跪在地上,即便是身上出现了几个一直在哗哗流血的伤口也一声不吭。
“世界、真理、月亮,星星就要归位了...”男人喃喃自语道。
跪在地上的两人静静等待他的命令,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随后男人便消失在原地,就像从未来过一般,只剩一片皱巴巴的叶子垂头丧气地挂在枝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