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音透过窗户缝隙传进潮生的耳朵里，他突然觉得手里的书很无趣，于是干脆把书扣在身上，仔细听着窗外的雨声，他很喜欢雨天，这样的环境让人很放松，于是困意袭来，他睡着了。

醒时不过天刚亮，屋外还在下着小雨，潮生看着雨势不大，干脆找掌柜的退了房，撑着伞，牵着马，优哉游哉的赶路。

这一处镇子不大，很快便出了城，在平坦的田间路上慢悠悠走着，潮生觉得无比惬意。

到了下一处镇子，便摆台义诊一段时候好了。

如此算来，下山游历也有三年了，自己的师父九十高龄仙去，也算寿终正寝，倒是经常说要他下山去转转，沾染了市井气息后依旧保持仁心，才是真正的医士。

这三年来，潮生也遇过不少行骗的江湖郎中，或见钱看诊的所谓名医，受苦的却都是百姓，他一人救不了所有人，但是略尽绵薄之力，对得起自己医者仁心便好。

细密的雨丝渐渐停了，潮生跨上马，依旧悠悠哉哉的向前溜达，偶尔见到难得的药材，就下马采上一采，不知不觉就走了很久很远了。

晌午早已过去，也不多晒了，于是潮生摘了斗笠，往前瞧去，是到了新的镇子，但还未走到近前，便觉得古怪，迎风传来的气味不算好闻，他皱了皱眉，给自己绑上面巾捂住口鼻，快步进了镇里。

其实这里更像个小村落，不出半个时辰定能挨家挨户拜访个便，现如今却是死气沉沉。

潮生从一户窗户往进看，屋里的人早已死绝，皮肤溃烂，聚集了不少蚊虫，嗡嗡嘤嘤。

全村没有一点人气，牲口都发不出声音。

死绝了。潮生心生悲哀。

本预备在村子附近给这所有人立个冢，再写个标语提示后来者，这惨状八九不离十是瘟疫，他也不好贸然烧了人家村子，只能如此了。

谁知正要转身的时候，潮生听到了很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地上爬，又着实没有很大的音量，转回头去寻找声音的来处，果然有个孩子。

这小孩浑身脏兮兮的，脸也红的不正常，嘴里呜咽不清的不知说些什么，费力的往前爬，他前方是半个发了霉的馒头。

潮生突然觉得内心酸涩，也顾不上疫病的风险，过去把小孩抱了起来，低声安慰：“别害怕，我名潮生，是个郎中，我给你治病，给你吃食。”

小孩本就浑噩，这会见到了人，却也觉得是阎王来要自己命了，这无常的白衣看着也不那么清冷，长得也是个好看的，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彻底昏死过去。

顾忌着小孩可能患了疫病，不好带他去人多的镇里，潮生便带他去了先前路过的破庙，如果真是疫病，他一时半会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但村里染上疫病显然许久了，这小孩既然没事，潮生只能祈祷是普通的风寒。

他换了身衣服，一边在破庙外生了火煎药，一边翻看着有关疫病记载的医书，村里人都死完了，看不出什么症状，他也只能翻翻看，依着小孩的症状尽量找一找了。

忙活了大半个时日，勉强给小孩喂了药，守着那小孩过了一晚上，他又去附近采了些可能用到的药材，没想到这小孩倒是好得快。

彼时他刚采了药回来，因为近些天总在下雨，路上湿滑，于是他不小心摔了一跤，看着着实不雅观，正想着反正也没人会看到，结果刚到了破庙门口，就见着一个小孩在门口坐着，见自己来了，立即站了起来往过跑。

“你醒了！”潮生喜出望外，这小孩命大，在死人堆里爬了那么久，也没染上疫病。

“带我走……”小孩攥着潮生的衣摆，声如蚊讷，也不抬头，倒像是在和这土地说话。

潮生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脸，轻快地说：“你若不嫌弃跟着我吃苦，便跟着吧。”

小孩眼睛瞬间亮了，也不管潮生身上的泥渍，直接抱住了眼前人的脖子，继续小声道：“我叫叶舟轻。”

此后的行程里，潮生有了伴，他看着白净的小孩坐在自己身前，抱着马头呼呼大睡，心内感觉很是欢喜。

小舟轻生的真好看。如此想着，他便忍不住伸手去捏那软软的小脸，然后就把人闹醒了。

叶舟轻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往后躺在了潮生怀里，靠着他的胳膊蹭了蹭，叫了声潮生哥哥就又睡着了。

大小两人又四处游历了几年，名号不自觉间就打了出去，甚至有人一路问到了他们跟前，恳求着活神仙治病，于是潮生在各处留下了消息，回到了山上的药庐，许多人慕名前来求医，一概不收分文。

“潮生哥哥，为什么不收钱。”

潮生停了写药方的笔，思考了一会说道：“我说不出仁义道理，这样做我自觉开心，便这样做了。”

叶舟轻本在他身旁磨药，听完这话便凑了过去：“潮生哥哥，你救我的时候是这样想吗？”

“当时没想许多，一定要说的话，见到你的时候自然是不开心的。”

眼见着叶舟轻瞬间耷拉了下去，潮生摸了摸他的头，接着说：“我心疼，心疼坏了，这小孩我必须带走。”

“我不是小孩了……”叶舟轻小声说了句，又顶着潮生的手掌心蹭了蹭。

又过了许久，这天潮生照旧去料理后院栽的药材，叶舟轻去打水，然而等到晌午，潮生也没见叶舟轻回来，正预备去寻，人便回来了，担着满满的两桶泉水，只是一直低着头，看见潮生就躲。

“你站那！”潮生难得有些生气，话音也严厉许多。

“哥哥你别气，我错了！”叶舟轻像是受惊一般立马上前捧住了潮生的手，放在脸边蹭了蹭。

这下他便看到了，眼前的人嘴角一块青紫，露出的一截小臂上也有於伤，于是冷着脸把人拉到药房，二话不说就扒了衣服，果不其然，身上也很多伤。

叶舟轻见潮生一直不说话，冷着脸给自己处理伤处，有些着急：“我……我打水不小心摔了，然后然后——”

“你要不说实话我就真生气了。”

“别气！”

“那你再说。”

“我回来的路上，见到几个人，”叶舟轻揪了潮生一绺头发在指尖绕，有些拘谨，“说是要来砸药庐，我就……没忍住，和他们打架了，嘶——”

“真不是小孩了，都会打架了，药庐砸就砸呗，也没什么值钱的，你要是出个好歹怎么办。”潮生用力按了按叶舟轻背上的伤，看见眼前的人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又有些心疼了。

猛然想到什么，他又问：“这是第一次吗？”

叶舟轻不说话，潮生赌气一般转过头去不理人。

“哥哥别气！”叶舟轻从背后把人抱在怀里，小声说：“我……我不知道第几次了。”

潮生还是没回应，叶舟轻慌了，硬生生把人掰回身，看到面前的人咬着唇，泪珠从脸边滑下来一颗。

“别哭哥哥！我不疼的，他们几个人都打不过我，我、我以后不打架了好不好，哥哥别哭。”叶舟轻手忙脚乱帮人擦眼泪，感觉自己也要急哭了。

潮生抽泣一下，拿叶舟轻脱在一边的上衣擤了擤鼻涕，说：“我就是害怕，你以后要先想着自己，知道吗？”

潮生眼睛红红的，声音也软软的，叶舟轻有些心猿意马，热得慌：“我做不到，我就是先想着你。”

“那这样好了，你想着我，我想着你。”

叶舟轻突然感觉心跳有些快，热血上头，不自觉就说了一句：“哥哥，我想亲你。”

倏然间整个药庐静默了一会，潮生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看着叶舟轻凑近也没躲，于是两人就亲上了，叶舟轻像小狗一般舔了舔他的唇，然后把他拥进了怀里。

这会潮生才觉得这小孩真的长大了，肌肉很厚实，也不似小时候那么白了，个子也超过了自己。

不过现在不是暑天，潮生怕叶舟轻裸着再染上风寒了，就动了动想挣开这个怀抱。

“别动，我……我那个……”

潮生也感觉到了，真的是长大了。

这样一直抱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潮生小声提议：“我帮你，行吗？”

“我怕——”

“别怕，都是男人，很正常的。”

“我怕我忍不住。”

“那、那、那就别忍了，咳。”

虽说潮生比叶舟轻大了好几岁，但在这方面也是白纸一张，多少有些羞涩。

事后潮生软的不想动，叶舟轻麻利的收拾了一团乱子，换了衣服，把潮生抱在怀里，坐在药庐门口看太阳落山。

“哥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以为是无常来勾我魂了，我那时不清醒，就只觉得这无常长得真好看，后来病好了，看到你采药回来，还摔了一身泥，又觉得这个人真好，就算是来索命的，我也肯定颠颠地跟着走了，我真的好喜欢你。”

叶舟轻说完抱着人晃了晃，就好像小狗摇尾巴。

潮生想了想，回应着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心疼，后来你不嫌弃我，愿意跟着我，久了就觉得这个小孩真讨喜，后来想着你可能会长大娶亲，然后自立门户，我就觉得不开心，我想你一直在我身边，那么，”潮生抓起叶舟轻的手，轻轻一吻，“我也好喜欢你。”

潮生醒来时，雨已经停了，远处无云，可以看到天边一片红晕，是日落了，这一觉睡得久，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他却觉得睡得舒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