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又过了一年，春节过后的假期闲来无事，潮生也不知道干些什么，目光随着窗外硕大洁白的雪花移动，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就地睡着了。

剧烈的头痛把潮生从睡梦中拉了出来，他锤了锤因为宿醉而疼痛的脑袋，爬起来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靠，真是一群疯子。”

潮生边骂边回想，昨天那一群“狐朋狗友”整晚都在灌自己，喝到快天亮，差点没喝死过去。

打开手机，朋友留言说今晚要组个局，只叫熟人来，亮一亮新歌，让他一定要去，还揶揄了一番他的酒量。

“你最好能活到今晚。”潮生边脱衣服边发了语音过去，然后扔了手机去洗澡了。

潮生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所以他干脆直接去了酒吧，路上买了个煎饼当午餐。

这会不是上班时间，酒吧还没开门，所以当潮生看着被撬开的门锁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群疯子，打个电话会死。

尽管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但潮生依旧没法心平气和。

果不其然，他还没推开楼顶的大门，人声器乐声就先冲了过来。

砰的一声，潮生一脚踹开了天台的门，墨镜下的眼睛里充满了戾气，加之头疼没睡好，他周身就像笼罩了一团黑雾。

这一刻声音静止了，然后乐队主唱十分利落地冲过来下跪。

“新锁已安排，下次还敢。”

诚恳又不那么诚恳。

“手机有没有啊手机！”

潮生追着主唱屁股踢，边踢边骂，其他人在一边看的嘎嘎乐，还起哄说：“那要能叫醒你我马上飞泰国变性！哈哈！”

打闹结束，潮生警告性地指了指这一堆朋克风极重的乐团众人，去休息室补觉去了。

夜幕完全降临之前，城市林立的高楼上下都亮起了灯，身处的越高似乎就越有脸面，只是报出自己的上班地点就能让别人高看一眼。

叶舟轻收回望向高楼顶层的目光，又低头去看天桥下驶过的车辆，车灯的余光跟不上行驶的速度，拉出一条长长的线，然后他又抬头放平视线，看到一处格外热闹的楼顶平台。

视线下移是一间酒吧，好像是有什么活动，在楼顶上办聚会。

看起来挺热闹。

叶舟轻边想边往那个方向走，脱了校服塞进书包里，随手抓了抓头发往后撩，露出光洁的额头，又翻出黑色中性笔在手背和指头上涂涂画画了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绷着一张脸走进了那间酒吧。

在寻找通向楼顶的路时，有服务员来询问，他不耐烦地说了句找朋友，又用那只画满奇怪玩意的手不经意撩了撩头发，就直冲着楼梯走了。

服务员想阻拦，但看这人的样子又好像的确是认识楼上的人，于是就没管了。

刚拐过楼梯拐角，叶舟轻呼了口气，手心出了点汗，有点后悔自己头脑一热跑到了这里，卡在中间进退两难，想着楼上那么乱应该没人会注意自己，就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潮生倚在楼顶的栏杆边上，手里夹着烟跟着音乐节奏轻晃，时不时哼唱两句。

至于为什么黑天里墨镜还在脸上，因为他实在不想看见这一群人。

本以为今天这场聚会一定是和着朋克摇滚嗨翻天的，结果一群穿的黑不拉几带着五六七八个耳环唇钉的一看就不好惹的人搁这唱抒情歌。

辣眼睛。

叶舟轻出现时，潮生正想找点什么喝，顺便逃离现场，等这群人唱完肯定又要来灌自己，于是就耷拉着墨镜四处望，看到了这个行动有些迷茫的少年。

迷路能迷到这？

潮生走过去，刷一下堵在了楼梯门前，叶舟轻刚迈出的一脚被生生顶了回去，显出些慌乱。

“找谁？”

潮生上下瞟了这少年一番，心里大致有了底，轻声一笑，然后把烟按灭在了门框上。

“找朋友，”叶舟轻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觉得这么说有些模糊，于是加了一句，“这老板，我朋友。”说完又露出那只大花手扯了扯衣领。

潮生自然没那么好糊弄，直接揪起那只手一抹，黑色中性笔涂得黑块就晕开了，又把他撩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捋顺，勾了勾他的下巴说：“这样才顺眼，家里大人没告诉过你这种地方不能来吗？”

这个动作调戏意味格外明显，叶舟轻耳朵瞬间发热，眼见被拆穿了他立马掉头想跑，但被潮生拽着书包拉了回来，单手箍进了怀里。

“喂！”潮生向乐队方向喊了一声，“我朋友来了，我和他聚聚，记得帮我关店！”

乐团众人应了一声，其他正玩得开心的人嘲笑潮生提前跑路，肯定是怕被灌酒，潮生笑骂几句应付完，带着人走了。

经过一楼热闹的舞池中间，先前的服务员认出了叶舟轻，心想原来和老板是朋友，还好自己当时没拦他。

直到出了店门，叶舟轻才彻底放松下来，潮生感觉出来，顺势松了胳膊。

“怎么混上去的，不怕被怪叔叔吃干抹净？”潮生摘下墨镜别在胸前的口袋上，靠着墙问他。

“迷路了。”叶舟轻缓过神来，想着现在已经在大街上了，这人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就随口胡说。

“行。”潮生憋笑一阵，接着说，“你也算帮了我个忙，走吧，送你回家。”

潮生起身示意叶舟轻走，叶舟轻却没动，眼神里带着谨慎，看着他说：“为什么送我回家？”

“你觉得呢？”潮生凑近，伏在叶舟轻耳边，“这么好看的小孩走夜路，我怕有人图谋不轨。”说完还朝着他耳朵吹了口气。

叶舟轻浑身一个机灵，侧开身直直往前走，磕巴着说：“随、随便你。”说完耳朵就红了。

这小孩真纯情。

潮生边笑便跟着人走。

等到了小区楼下，叶舟轻谨慎扭头，发现潮生只是面带笑容的朝他摆手，并没有要跟到家里的打算，瞬间有点觉得丢脸，于是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潮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之后的几天放学，叶舟轻特意从那间酒吧门口经过，眼睛时不时往店里或者楼上瞟，都没见到那个人。

等再一次路过酒吧，正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时，叶舟轻突然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喊声。

“呦吼小可爱！哈哈哈！”

潮生明显醉了，从楼上朝自己喊。

“你认识他啊小朋友。”另一位留着长发纹着真文身带着数不清的饰品的男人从潮生身边探出来，“那太好了，你把他送回去，我们还继续玩呢！”

不等叶舟轻拒绝，潮生就自己迅速跑下了楼挂在叶舟轻身上，比着中指跟自己朋友say goodbye.

“我送不了你，你找别人。”叶舟轻用力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拉开。

“去你家不就行了嘛，那群疯子可没空管我，”潮生醉的不轻，“你家也不远，就说带个朋友，没事的。”

“不行，你离我远点。”

潮生醉的跟滩泥一样滑不溜秋，死死贴着叶舟轻，把他搞得脸红脖子粗的。

“走。”潮生突然语气凌厉起来，眼神也变得凶恶，“不然你今天就别想回家了。”

叶舟轻一抖，随即又想这么个醉鬼，能把自己怎么样，但甩又甩不掉，只好带着人回家了。

“你这不是一个人住吗，多方便——”

啪叽——

潮生趴在地上，睡死过去了。

“我去，你好歹洗一下吧，浑身酒味。”奈何叶舟轻怎么推搡，地上的人都没反应。

第二天潮生起来时浑身酸疼，眼神聚焦后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身上盖着条毯子，脑门上好像还贴着什么东西。

潮生拿下来看，是一张便签，上面写着：醒了就赶紧走！！

哦呦，怨气很大。

潮生笑笑，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中午放学时间了。

今天是周六，高中生应该是这会放假吧。

明明是上学的年纪却一个人住，潮生在房间里转了转，发现生活用品都是一人份的。

勉为其难关照一下寂寞难耐的男高中生吧。

于是当叶舟轻背着书包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突然雀跃起来，顾不上换鞋就冲进屋子：“妈——”

“嗨，”潮生挥着锅铲坏笑，“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你怎么还没走。”叶舟轻明显低落下来，丢了书包去换鞋。

潮生大概猜到些什么，没有多说，只是盛好菜招呼人吃饭：“一点小回报。”

饭菜上桌，叶舟轻本来半信半疑，尝了一口后发现味道居然不错，略带惊讶的看着潮生： “你还会做饭？”

“爱上我了？”

“谁爱你……”

哟，又脸红了。

潮生笑笑，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就打算告辞。

“你不吃？”

“你回来之前我吃过了，走了，不送。”

关门声像是一个开关，叶舟轻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

一个人的生活也许会习惯，但一旦有人闯进来后，想再回去就变得困难了。

叶舟轻开始期待路过酒吧时被人叫住，就算要拖着一个醉鬼回家都没关系。

这样的行为有些明显，潮生当然注意到了，从先前这小孩只是路过，他还看的津津有味，后来这小孩开始在店门口徘徊，时不时往上望，明显是要找什么人。

“诶你怎么回事，找小朋友，还对你念念不忘的。”乐队主唱顺着潮生的目光看，“我上次还以为你朋友，结果……啧啧啧。”

“啧你妹。”潮生用手肘狠狠顶了他一下。

“诶诶疼。”

“帮我关店，我去处理个事。”

“我去，真搞啊。”

潮生走到店门口时，叶舟轻正要走了，他喊了一声小孩。

叶舟轻回身，发现他没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家被烧了，借你家再睡一晚。”

“……奥。”

路上潮生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说：“我是同性恋，你这么个小帅哥缠着我，我可不保证能把持住，所以要和我交往，你做好心理准备。”

叶舟轻起先有些意外，看了潮生一眼，莫名其妙红了脸，然后才说：“我不介意。”

于是两个人就建立起了一种很微妙的关系。

叶舟轻放了学会从潮生的酒吧门口路过，二人很自然的打招呼，潮生有时会跟着他回家，住个两三天，帮他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完全就是个家庭主夫。

“你不对劲啊，搞真的？”

“未成年吧，真刑。”

“不得了不得了，啧啧啧啧啧啧。”

“都他妈闭嘴，”潮生点起一支烟，又灌了一口酒，靠在沙发上有些出神，“你爹可能真的要陷进去了。”

接着就是一片唏嘘起哄声。

这晚叶舟轻照往常一样路过，发现潮生在门口等着他，立马露出了笑脸。

一路上叶舟轻觉得潮生的状态有点怪，于是问：“你怎么了？尿急？”

“你他妈尿急，”潮生爆了句粗口，然后说：“我好像真喜欢上你了。”

叶舟轻呆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雀跃。

看着叶舟轻的反映，潮生不意外，也没有很高兴，只是接着说：“我没有问，但差不多能猜到你家里可能有些事情，所以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我只是凑巧走进了你的生活，给你提供了一点慰藉，但这种慰藉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给，在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人，所以我不确定你对我的感情。”

“我喜欢你，和你喜欢我一样，”潮生的喉结动了动，接着说：“可能……这个慰藉有很多人能给，但我只遇到了你。”

叶舟轻不知道怎么说，于是直接凑上去吻住了潮生。

潮生轻笑一声，小声说：“亲都不会亲。”

于是他加深了这个亲吻，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在路灯打下的专属灯光里。

潮生觉得冷，四处摸了摸发现没被子，然后逐渐清醒了过来，天已经黑了，雪也停了，他看向窗外，觉得路灯下的那一篇反光的白雪格外吸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