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比杨德的谈话让我对生活在卡金国地底的赤影教有了全新的认识,他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也在向我说明一个我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卡卡的真实身份。
卡卡是王子,参与过壶中卵的仪式。
他说自己背负着“怪物”,那个怪物多半就是他的念兽。
还有这次的任务。
八月八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全职猎人》的漫画里黑鲸号启航的日子。如果说这一天就是“壶中卵”仪式正式启动的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错。
结合这些被接去地下城的孩子,我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我一边整理着最新得到的情报,一边走出酒店。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那根竹竿。
咳咳,不是真的竹竿。是金的那个“专家”,他正跟在另一个人身边,两人向着一个坐在家门口的少女走去。
怎么回事?
我依稀记得,金似乎说过竹竿也是留在赤影教内部的卧底之一。如果是的话,那么他身边的那个人一定也是教徒,他们去找小姑娘就应该不是想要干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而是和我一样被派发了任务。
我躲在一旁的灌木丛中,小心地观察起来。
竹竿和另一人似乎和少女说了什么,少女抬起了头,眼神一片死气沉沉。
这是一处相对贫困的住宅区,房屋都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布满风霜的痕迹,裂痕像蜘蛛网一样攀附在上面。
竹竿对少女伸出了手,少女呆呆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出现了。
是一个男人,看起来大概四十来岁。男人手里拿着酒瓶,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他骂骂咧咧地冲向了竹竿和另一个人,把少女护在了身后。
是她的父亲吗?
男人眼神凶恶,但是竹竿和另一个人都不为所动。
竹竿身边的男人甚至还露出了微笑,棕色的半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只能看到他又向少女伸出了手。
男人抡起酒瓶,就要砸向微笑的青年。
竹竿警觉地把手伸向了身后。
但是,男人的酒瓶没能砸下来,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胸膛。
一把闪亮的小刀自胸膛贯穿而出。
刀尖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金红色的光芒。
是那个少女。
少女手举着小刀,小刀贯穿了男人的身躯。
她松开手,呆呆地看着男人倒在地上。
街道上空荡荡的,但并不是没有人。透过一扇扇窗户,我看到许多人都和我一样,目睹了这场光天化日之下的凶案。
少女牵住了棕发青年的手。
然后,那个青年扭过头来,看向了我。
“既然来了,就不要躲着不出来嘛。”他笑着说,“多见外呀。”
他在对谁说话?
我吗?
我没有动作。电视剧和漫画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一般有人这么说的时候,都会有其他角色替主角站出来,然后发展一些关键剧情。
但是这次我想错了,因为在我犹豫的期间,棕发青年就已经走到了我的灌木丛边上,一脸无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难得都是同伴,为什么要这么冷淡呢?”他说,“……三氧化二铁。”
我:“……”
我想收回这个网名啊啊啊啊,现在还能改昵称吗???
“你、你是?”
“你居然不记得我了吗?”他佯装惊讶地眨眨眼,“我是勃艮第呀。”
是用酒名当代号的黑衣组织。
“哈哈,那我就是琴酒。”我翻了个白眼说。
勃艮第看起来很苦恼:“琴酒?虽然也可以做成鸡尾酒,但它本身并不带颜色。如果你想换成酒名的话,血腥玛丽怎么样?”
太血腥了不适合我。人家是甜甜的甜妹。
勃艮第显然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再次不厌其烦地问道:“所以,玛丽,你为什么不出来呢?”
这就给我换名字了啊大哥!我还没同意呢!!
你还不如叫我老铁呢。
扎心了。
我抬头看他,他看着我,我们的眼神都很诚恳。
然后我终于讲出了真实的情况。
“腿麻了,动不了。”
勃艮第、竹竿,还有那个少女看着蹲在地上的我,陷入了沉默。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是我有尴尬癌。
我的腿麻了,刚才的那一幕实在太震撼,直到勃艮第问我,我才反应过来。
那麻得叫一个彻底。
我想站起来,一下就跌了个狗啃屎。冷艳的弑父少女看着我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都出现了一丝丝震撼。
对不起,少女,我没有对你严肃的杀人行为表示不尊敬的意思。但是我的腿它不争气。
但杀人还是不好的,少女,如果你听我一句劝,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竹竿直接别过了脸,装作不认识我。
勃艮第倒是人挺好,他是唯一一个主动提出要帮我一把的人。但是我本以为他的帮一把就是给我充当一下人形拐杖,谁知道他一个抄底就把我抱了起来。
震撼。
同事情也不至于这么深厚的吧,还是这个人天生缺少一根筋,没有边界感。于是竹竿负责领路,少女跟在他身后,我和勃艮第在最末尾。
连青少年都自食其力的世界,我一个陈年社畜没脸没皮地被别人抱着走。
我再次在心里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是我有尴尬癌。
我这个人尴尬的时候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没话找话。如果在电梯里遇到不太熟的同事,我就会聊聊天气,如果对方家里有小孩,就聊聊他们家孩子,有宠物就聊宠物,总之就是聊些有的没的。
现在我被勃艮第抱在怀里,那种没话找话的冲动也就更加强烈了。
“呃,”我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今天是我来卡金国以来最热的一天,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三十九度,中午的时候整个城市都像个大烤箱,怎么都算不上是好天气。
但我是个念能力者,我不怕热不怕冷,虽然不知道怕不怕紫外线,但这样的天气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勃艮第露出了“???”的表情,顿了顿之后,问道:“你在说什么?”
“……”这天聊不下去了。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勃艮第先生原来这么年轻。之前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年龄,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勃艮第想了想,说:“保密。”
“……”他到底会不会聊天?
我都夸他年轻了,他不会礼节性地夸一句回来?
但是我的尴尬癌在这样灾难性的寒暄中逐渐消解了,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加入赤影教?”我问。
这下勃艮第终于愿意认真对待我提出的问题了。他思考了片刻,然后说:“因为我喜欢。”
“啊?”
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因为我爱我的神。”
“……神?”
“代号A。”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快放我下来!!”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怎么了吗?是我抱得不舒服吗?”
“总之快放手!!!”
他终于放开了手,我重获了自由。但心里还是毛毛的,于是又离他远了两步。
“玛丽,你怎么了?”
“我不叫玛丽!”
“三氧化二铁,你怎么了?”
“我……算了。”我叹了一口气,看着前面女孩的背影,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免得被那姑娘听到,“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勃艮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人可能是我在赤影教认识的第一个狂信徒,我本以为他是个侠客那样亲切的自来熟,但他这阴晴不定的性格真的让人毫无头绪。
“三氧化二铁,你是不是还没有接受教主的印记?”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抛出了这样一句话。“之前蛇果大人帮你拦下了,但每一个信徒都必须接受来自教主的恩赐,只有这样,你才会被主认可。”
“我的临时印记还有效果……”我小声说道,但是勃艮第突然用那双平静的棕色眼睛看过来,我才发现他的虹膜外有一圈淡淡的蓝色。现在天色暗了,那圈蓝色的光发出幽幽的光芒,恶鬼一样。
“你不愿将自己献给我们的主吗?”他轻声说道,“无妨,只要你去见过教主就会知道了。这个世界……”他看向走在前方的少女和竹竿,喃喃道,“已经支离破碎。”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真的不是很想和宗教狂人说话。
我(被迫)跟着他们回到了地底,又(被迫)跟着勃艮第前往礼拜堂,去接受什么教主的恩赐。
我中间找了无数个借口想要脱身。我说我要上厕所,他偏要跟着我进隔间。我说我要去找蛇果,他说直接去找教主就行。我说我不舒服,要休息一下,他说教主的恩赐能够洗净我身上的一切病灶。
你叫我怎么跟这种人聊天吧。
好在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愿意摆出一张笑脸,没有那么吓人。但是现在我越发觉得这个人的笑脸就是一张皮,皮下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被他盯上了。
也许是因为发现我在偷窥他们,也许是我在别的地方露出了马脚,但是他似乎已经认定了我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想要快点把我丢到教主面前去鉴一下真伪。
我真想揪着这个人的耳朵大喊你鉴个毛线啊,你的神就站在你面前还不快给我跪下!大胆狂徒怎能如此放肆!
……还是只能想想,这个人有点吓人的。
于是我就这样顶着一副死鱼脸跟着勃艮第去到了礼拜堂,也就是我上次送外卖进去过的那个华丽的地下遗迹。礼拜堂内,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我们。
“有什么事?”教主问道,我发现教主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
“教主,”勃艮第垂下头,恭敬地说道,“新加入的教徒还没有获得印记。”
教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过来吧。”
说实话,我本来还想找办法回避这次见面,但是转念一想,教主跟帕里联手,不就是想找我吗?我倒是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且我也有话要问他。
实在不行,我还有……我还有Plan B。
我真的有Plan B吗?
呃,就当作是有吧。
教主转过了身。
我对他举起了一只手,故作开朗地说:“嗨,又见面了!”
教主愣住了。
勃艮第愣住了。
哈哈,我很满意。
刚才在我面前还那么气势汹汹的勃艮第现在就跟一块石头一样,愣在那儿看我走过去狠狠地拍了一下他们教主的肩膀。
“哎呀!你们这里太容易迷路了!”我说,“你走之后,我本来想坐过山车去到处转转,谁知道一转就是这么久!太大了,太大了!这地方简直就像一个地下王国!你们真的应该考虑做个详细的地图,不然这样真的很容易迷路!最好再给矿车安排一些列车员,时刻表,站名,唉,这些都得安排好啊。你呀,还是太年轻,没有经验,不怪你。”说着,我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说着,我又像饭桌上的大舅子一样狠狠地拍了几下教主的后背,哈哈地笑了起来。
勃艮第裂开了,非常好,非常愉快!
教主声音颤抖地说道:“您……回来了。”
我满意地双手环胸,点点头,说:“嗯,我回来了!不要太想念我。”
嗯?
我好像听到哪里有人在笑。
于是我四处看了看,但是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人明明没有其他的人。
教主“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请您……请您……不要再这样做了。”
我被吓了一跳。
“请不要再抛弃我们。”教主说道,“代号A。”
勃艮第可就不只是被吓了一跳那么简单了,他的面具和下巴都掉下来了,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
可怜的娃,他的世界观可能已经碎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躲在后面偷窥的帕里:憋笑憋得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