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厂还习惯么?”
禾聿睡了个回笼觉,佐伊的早餐也做好了,把之瑶也叫起来。
之瑶在往吐司上抹花生酱。佐伊烤面包片的技术还不错,吐司被烤成金黄色,外酥内软,香气逼人。
“……小聿,谢谢你们。”
禾聿赶紧打断她,“别,别谢我。你只要真的能坚持下来就好。”
禾聿对工厂的辛苦一清二楚,劳累程度简直不是陪.酒可比。
之瑶的老本行,因顾客而异。蹦几句俏皮话,或是假惺惺劝慰几句生活不顺心的Alpha,又或是出卖自己,就能轻松得到一个月的生活费。
可是在他们的工厂里,就算稍微累了些,但由克利帕齐负责,他会教工人们怎么操作他发明的那些机械,怎么铸造模具,甚至如何改进、设计一些小零件。他们从不吝啬于把这些东西传授给更多人。
之瑶脑子不笨,四肢健全,禾聿接受不了她继续去陪.酒。
“说得有鼻子有眼,”佐伊吐槽,“之瑶姐也有自己的想法吧?做什么不是她的自由么?”
佐伊没有见识过之瑶的前同事们的下场,禾聿不怪她。
禾聿转头,“之瑶姐,你现在还依旧觉得那是捷径么?”
之瑶捏紧水杯,手指发白,清透的皮肤下青筋显眼。
“不……但…工厂好累,还是你们Alpha更适合干这个……”
禾聿顿了顿,放下抹花生酱的勺子,声音也如同工厂里那些冰冷无情的机器,“那前几年我给你转的钱,再加上前几天赎身,一共两百金币,还给我吧。”
之瑶猛地抬头,瞳孔剧烈颤抖,一脸不可置信,“小聿,我……”
她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你和姐姐没有结婚,”禾聿把抹好的面包片塞进嘴里,“我对你并没有义务。”
“哎呀……禾聿,你这是做什么呀?”佐伊又要出来做老好人了,“我提个方案怎么样?”
对面的两个人都看向她。
“之瑶姐,你先在工厂干两年,工资正好这么多,就当还债了。之后,禾聿你也别管着她了,之瑶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样?”
禾聿吃完了,双手抱在胸前,“可以。”
而之瑶,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她们俩也吃得差不多了,佐伊和之瑶一起出门去上班。
佐伊端起盘子,朝禾聿眨眨眼:我演技还不错吧?
——
禾聿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她在家里昏睡到下午,才又爬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去大教堂朝拜。
不过这次有些不同。从城中通往山脊的石砖小路被精心打扫过,不染一丝尘埃。禾聿所经过之处的花圃也焕然一新,竟然在寒风里开得灿烂。
新大主教上任仪式真是下血本了,禾聿随手折下几朵白蔷薇。
它来自南方四季如春的雾渔港城吧?在家乡的土地上被连根拔起,运送到伯兰城的秋天里,等几天仪式结束后,完成它的使命,就可以没有遗憾的凋零了。
虽然就任仪式还没有正式举行,但新任大主教已经到达了伯兰城,今天是她与民众的第一次公开会面。
教堂修建得很宏伟,是那种与皇宫不一样的宏伟。教堂只以黑金两色为主色,主殿塔尖高耸,线条尖锐,与安斯奥夫主峰形态不谋而合,却总给禾聿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白蔷薇根茎上的尖刺划破禾聿的手指,她浑不在意,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表情,踏上山路台阶。上一步石阶,扯下一片花瓣。
禾聿垂着眼走路,抵达教堂大门时,最后一片花瓣从她指尖溜走,飘进异乡的泥土里。
会面已经在午间结束了,现在的大殿空无一人。
“滴答——滴答——”
新鲜的血液滴落在同样光洁如新的青金石地板上,在空旷的大殿里泛出回声。
主殿穹顶上,彩色玻璃将太阳光也折射出彩虹,倒映出的光辉洒在大殿中央的神像身上,在祂四周晕出神圣的光影。
主殿两侧有供给民众坐下聆听福.音的长椅,神的身前也有便于民众跪拜的蒲团。
禾聿不紧不慢,受伤的手垂在身侧,径直朝蒲团走去。
不再流血了,禾聿把手收回衣兜,抬起头,对上神的眼睛。
安斯奥夫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一身漆黑的皮肤,唯有那长发与眉眼由纯金镀造。祂上身微微前倾,面容慈悲,双目含笑,注视着世间,洞察人们内心所有的苦楚。
禾聿收回视线,双膝跪上柔软的蒲团,屈身俯首。
双手掌心朝下贴紧布料,禾聿额头触碰自己的手背,以一种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姿势匍匐在主神的脚下。
维希斯听见有人进主殿来了。
上任第一天,维希斯想要照顾到每一位来做礼拜的民众。
“哒、哒、”
禾聿听见有人过来了,接着,一只手抚上她的头顶。
“仁慈的主啊。”
是新任大主教出来给她传递福.音了。
“请将您的光辉播撒。”
维希斯。
“崇高的主啊。”
我会杂碎你的神像。
“予您的子民以教化。”
……
吟唱完,维希斯睁开双眼,看见禾聿的血迹连成线,从正门直到祂的脚下。
禾聿也终于直起身。面前的人左手持一根细长权杖,权杖通体黑色,顶端镶嵌一颗形状完美的金黄色托帕石。它象征着教会的最高权力。
能手持此物,她应该就是新任大主教了。
大主教身材比她想象中还要娇小,出于礼貌,她依旧跪在蒲团上,没有站起来。得益于禾聿的屈膝,维希斯才能俯视她。
维希斯牵起禾聿的手,声音轻柔,涓涓如泉水,“跟我来,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的耳环随她的动作摇曳,那是一对用白陶土烧制出来的蔷薇花。
真是奇怪,整个教堂都是肃穆的黑金色。维希斯穿的教会常服同样也是黑色打底金丝勾线的长袍,她的这对耳环是唯一一抹白色。
禾聿跟在她身后,紧盯她的脖颈。不出所料,新任的大主教依然是Omega。
Omega柔弱、纯洁、美好,正适合做神的代理人。Alpha有许多出路,但对于平民Omega来说,进入教会,几乎是他们获得权力的唯一通路。
维希斯带她来到偏殿,仆从端来酒精和绷带。
“我自己来吧。”
禾聿接过工具,用镊子把花刺一根根的从自己手指、手掌里挑出来。
把它们拔出来后又开始流血了。禾聿用绷带随便缠了两圈。
很快处理完,禾聿甩了甩手,“麻烦您了。”
维希斯摆摆手示意仆从退下,“是被外面的蔷薇划伤的么?”
站直后,禾聿比维希斯高了半个头,不得不俯视她。
“嗯,都怪我自己乱摘花。”
维希斯没有怪罪她破坏花圃,它们是神的财产,如果要惩罚她也是神的意志。她的注意力在她缺失的那只眼睛上。
“你叫什么名字?”
“何聿。”
维希斯嗯了一声,伸手覆上她的左眼,“主会祝福你。”
“为什么不早上来?你错过了晨间的圣音。”
禾聿挠挠头,“睡过头了。”
维希斯还触碰着她眼罩的手一顿,随即收回。
禾聿敏锐的从她脸上读到一丝不悦,不过她不甚在意,“冕下,您与传闻中一样年轻。”
据说,维希斯是安萨尼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教。
“您真漂亮。”
维希斯自从当上教职人员以来,许久没收到过如此直白又真挚的赞美了。
愚昧的不够虔诚的人啊,教化他们正是她的责任。
维希斯原谅了禾聿刚才对神的不敬。她从一旁的置物架上取下一个花环,它用剪去尖刺的蔷薇花茎编成,上面点缀几朵还未绽开的小花。
如果加以精心的养护,它可以保存很长时间,洁白的蔷薇也可能会开花。
维希斯按了按禾聿的肩膀,示意她弯腰。
“这是参与晨间礼拜的礼物,”维希斯给她戴上花环,“神也赐予了你。”
禾聿觉得这个花环还是很好看的,可惜这儿没镜子,没她臭美的地儿。
“多谢冕下。”
维希斯听了却又是眉头轻蹙,“你应该感谢神的赏赐。”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怎么了?”维希斯转身瞪闯进来的仆从一眼,轻声提醒,“注意礼仪。”
“对、对不起,”她懦懦地,“二皇子府上的——”
不等她介绍完,一个冒冒失失跟在她后面的人影冲进这座偏殿。他径直朝维希斯扑过来,禾聿一个箭步跨过去挡在维希斯身前。
禾聿低头看扑了个空的来人,他两颗门牙大得突出,两颊肌肉也很是发达,活像一只肥松鼠。
“二皇子进入分化期了!”松鼠哥大口喘气,“大主教,请您为二皇子向主祈福吧!”
原来是从二皇子身边派来的人,禾聿自觉让开。
“冕下,既然如此,”禾聿右手放到胸前,微微鞠躬行了一礼,“我就先离开了。”
禾聿顶着花环从偏殿离开教堂,没有从上来的长阶下山。
她随意选了一条山腰上的小路,将花环取下随手一抛,扔掉。
不管是维希斯的施舍,还是神的恩赐,禾聿都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禾聿他们的工厂是初级形态,在历史学的研究上准确来说叫工场,不过都架空了,俺也不想太顾及真实的社会发展阶段了。
托帕石,宝石级的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