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吗?
其实哪个灵兽都不想,不过再犹犹豫豫,怕是无法决断,她直视那双眼睛,说道:“我不想做灵兽,只想做个人。”
但是......
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李怀岚整个人都颓丧了下去,没发现她眼中的其他神色。
这句话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拒绝了重尾鸟的身体,更是拒绝了他。
一人颓丧,另一人却忍不住偷偷弯了下唇,如雨后天晴。
是夜,余莓坐在尉绝宗的台阶上看月亮。
有一人缓缓靠近,身上带着甚少沾染的酒意,坐在她身旁。
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喜欢尉绝宗吗?”
“喜欢啊。舒师姐很温柔,黄师兄很幽默,温泉水泡得很舒服。”对着月亮,余莓掰着指头一个个数着。
“还有呢?”没听到心中答案,那人有些不满。
余莓盯着这醉鬼狡黠一笑,意有所指:“最喜欢的人当然要藏在心里啊。”
最喜欢的......人?
带着酒气晕色的面皮更加红了,醉鬼躲闪着她的眼神。
见她还在看他,一双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月光照在那酒鬼的脸上,他的唇开开合合,不带声音地说了四个字。
余莓双眼被覆上,感觉心也被那手掌覆上,紧张起来。
等了片刻,手中被塞进一个细长的东西。
她顺势握着,覆盖她的手掌渐渐挪去。
低头,是一根簪子。
这是上好的雪纱木雕刻而成的簪子,簪尾还坠着粒赤色玉珠,通体沁凉。
再抬头时,那人已消失不见。
余莓握着手中的发簪,莞尔一笑。
同时刻的某个屋顶上,醉鬼吹着凉风,不自觉泛起甜蜜的微笑。撑着的手失了力,身子一歪,差点摔了下去。
次日,余莓三人准备出发。
青衣圆眼少女的头上,是根同色的发带,绑成高高的马尾。
李怀岚盯着余莓头上看了又看,不见那只赤珠发簪,不免落寞。
欢喜也好,落寞也罢,在生死大事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尉绝宗在修仙界的西南方向,而天机城在西北方向。
路途遥远,众人乘灵兽马车一路向北行去。马车内,李怀岚与霍越相对而坐,余莓闭着眼睛,一来养神,二来装死。
和谁对视都让她心慌。
为了不回到那个身体,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
精神有些恍惚,连带着脾气也有些暴躁。
这会儿,那马车中的二人又争执起来。
“你让她蕴灵露?”
“你役使她送物?”
“修炼不需要操之过急。”
“修炼万不可马虎,倒是某些玩乐之事才不可沉溺。”
李怀岚拿着刻刀的手一顿,这小子他真是莫名看着不顺眼。也不知他是打哪个地方来的,养出这么个古怪性格。便是他宗门中最勤于修炼的弟子,也不如他勤奋。
可有什么用?
灵气不聚,修为不涨,倒不如赏这人间风光,试万千趣事。
看在是前辈的份上,他才提点一二句,哪像那人既木又犟。
霍越运灵的场面李怀岚也见过,灵气被古怪咒文吞噬,千不存一。
心情变得沉甸,丹田中往日自然上涨的灵气让他不喜反忧。
银色的咒文散发着诡异的微光。
他将衣摆上的木屑一抖,那打着卷的小小碎屑,便飞到了霍越的衣摆之上。
“不好意思,力道重了点。”李怀岚轻笑,脸上却无半点愧意。
霍越掸了掸碎屑,腿上的肌肉有片刻的紧缩。
差点忍不住就要一脚踢过去了。
无他,唯腿痒也。
这人比聒噪的余莓还要令人心烦。
他心下有一丝躁意,面上却不显,只板着张脸。
“莓莓,你莫学他。”
嗯?余莓恍惚的精神都清明不少。
“你叫我什么?”
“你叫她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者疑惑又慌张,后者气急败坏。
“有何问题?莓莓。”
余莓迎上霍越那双眼,打了个激灵。这狗人怎么回事?
眉宇藏锋,眼眸藏火。锋火交织,她天灵盖都僵硬了。
“仔细想想,莓莓确实比小兰悦耳。”
余莓一惊,嘴里的话就抖了出来:“霍越,你生病了吗?灵气岔了?天王盖地虎?”
说完,她甚至用拇指和食指交叠,比了个手指心。
“懂吗?”
“......”
他错了,还是聒噪的余莓更心烦。
李怀岚在旁边笑得很大声。手中刻刀都不小心一歪,在那木刻上划了一道浅痕。
止住笑意,他认同道:“莓莓确实悦耳。”
余莓眼神一偏,将手移到李怀岚面前,“你懂吗?”
“何意?”李怀岚将手中木刻的一头卡在她那“手指心”中间,另一头握在手中。“不懂。”
余莓撤回了手指心,低下了头,心情惆怅。
曾经的妄想在这一刻粉碎、泯灭、荡然无存。
她的精神胜利法在此刻死去。
如今她真的是灵宠·灵植·余莓了。
再抬头,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炸开般,恶狠狠地道:“这是只有聪明人才懂的手势。”说完,脸上甚至挤出一个扭曲的笑。
太丑了。
李怀岚移开了眼。
不过怎么还有点可爱。他又重新看着她的脸。
霍越试探比了个一模一样的手势,“和修炼有关吗?”
“啊啊啊,你们——。”
“自己猜去吧。”
余莓把眼一闭,装睡,懒得再看这一个两个。
被晾着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又飞速移开。一个修炼,一个刻木头,只是心思都不在其上,只思索着那个手势。
灵兽马车走得又快又平稳,微微晃荡像是催眠的摇篮。
许是太累,余莓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视野有些低,一根根金属长条在眼前竖立。余莓扭头看了看,正好看见一张放大的、苍白的脸。
“吓死。”她惊魂未定。
脸的主人开口:“你很奇怪。”
她缓了一会,叫道:“你把我关进笼子做什么?”那根根金属长条,正是一个金属鸟笼。
这笼子没有开口,也不知她是如何进来。
那人不答,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重尾鸟一族本该灭绝了,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眼神犀利,气势摄人。
倒是和他那张虚弱的脸不太符合。
余莓把脖子一梗,反驳道:“你怎知重尾鸟灭绝了?”
“因为老子就是天下最后一只重尾。”说道这,他话锋一转:“老子也没有什么遗留的后代。”
“你是最后一只,那我是什么?不对,你刚说,你是重尾鸟?!”余莓欲哭无泪,也不知在哪招的这无妄之灾。
还是被同族所抓。
难道这一族有什么竞争性的潜规则吗?
这人会不会看在同族的面上,手下留情呢?
她大脑飞速运转,“我说老哥,咱们既然是同族,你为何要抓我啊?不如你把我放了,有什么心事咱们可以好说好量,共同解决嘛。”
望夜移开了脸,眼神却在她的尾巴上打转。
复而开口:“你不用知道。”
余莓仍然不死心:“说不定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呢。”
她凑近笼边,翅膀从笼缝中伸出一小截。
“你看啊,这羽毛,只有咱们爹娘能生出这样的啊。”
边说着,边抖着身后的尾羽。
望夜像是失去了耐心般,狠声说道:“老子是独生兽,也没你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兄妹。”
说完,他又警告道:“再说胡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余莓没想到他看着文文弱弱,说话和行事却一点不文弱。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觉得他的说话方式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什么。
只好汕汕地收回翅膀。
她要赶紧睡觉回去,和这癫鸟呆在一块,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这般想着,小小的鸟眼一闭,团成一团,如同一团红焰。
望夜见她又开始睡,不由地骂了句:“废物。”
从她被抓来,飞行吓晕,晕到今日,醒了一会又开始睡,俨然一副废物样。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取她的那样东西也比较容易......
余莓睡不着了。
废物二字好生刺耳,她忍了又忍,还是睁开了小眼睛。
悲伤说到:“是啊,咱们这一族哪个不是废物,不是被抓被关,就是被抓被关,要不能灭绝呢?”
含沙射影,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望夜一听,嗤笑一声,从怀中摸出那把银色小斧,有一搭没一搭,眼神在斧刃和鸟嘴之间打转。
似是在思考如何下手。
余莓被那斧光一吓,脖子上的细小绒毛无风自动。
这人简直没有半点幽默细胞,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可怜她好不容易有点翻身苗头,又再次被人当成宠物耍。
她用翅膀捂住自己的鸟嘴,疯狂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再说。
望夜接受到她的信号,斧子在手中挽了个银花。
讥讽一笑。
“没用的东西。”
余莓一边害怕,一边怒火升腾。做鸟的没一个好东西!
待那人收回小斧头,她才喘息,龟缩在笼子一角。
还是睡觉吧,这里过得太憋屈了。
房间的声音止住了,静悄悄的仿佛没有活人。屋内的摆设有些奢华,却也可以看出,是个客栈。
不是黑夜,房屋外却也静悄悄的。一般而言,如这种客栈,虽不说人满为患,好歹也会有些喧闹的人声。
可这可这客栈中的人一个个倒像是小胆,只敢窃窃私语,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动什么东西一般。
望夜从二楼的窗户边往外瞧,这里视野开阔,依稀可以看见远处的红色城墙,街上的皆缩着身子,弓着背走路。
这些人是修士,却不散发一丝灵气,也是怪事。
若不是为了取东西,他也不会来这走一遭,比魔域还要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