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洲向来是散修和凡人的混居之地。有修士做着凡人的生意,也有胆大的凡人做着修士的生意。
位于最北边的第一洲,灵气格外浓郁,比其他洲更甚。
洲主名逍遥散人,是个以酒入道的修士。
虽说修为比不上其他八洲的洲主,但他乃是千年前精彩绝艳的渺渺仙主之后。
渺渺仙主其人,是修仙史上第一位出自九黎洲的仙主。他在仙主之位时间很短,但这并不是说他能力不足,修为不及其他仙主。而是他不过三百余年,就飞升成仙。
当真是修仙史上飞升最快的天才。
他的后代,显然没遗传到他的优良基因。
有洲主的威名,却是个修为不甚精进的酒疯子。
这个酒疯子,正站在霍越面前,满脸褶皱,笑成了一只哈巴狗,还是只炸毛的狗。
“这位,这位英姿不凡的小友,停步,停步。” 酒疯子搓了搓手,满脸不好意思。他一头银发豪放不羁地披在脑后,衣衫是灰扑扑的,有些破烂。腰间挂着一个小巧的木质酒葫芦,没有塞子。
被人拦住,霍越停步打量了来人几眼。看起来毫无灵蕴,应当没有威胁。
也不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情了。
他微抿唇,神色更加冷漠,凉凉地说了句:“抱歉,没钱。”
“……”
侧身就绕过了酒疯子。
“诶,小友。”酒疯子见他走,急了。转身将手轻轻一搭,按住了霍越的肩膀。
轻飘飘的手掌仿佛有巨力一般,按得霍越动弹不得。他肩膀用力挣扎了一下,那大手依旧纹丝不动。
暗自心惊,仅用一只手就将他钳制住,这人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这次倒是他看错人了。
不过片刻思量,就卸下力,不再挣扎。
感受到掌下之人趋于平静,酒疯子脸上露出一抹尽在掌握之中的笑意。收手转而举起腰间的木制酒葫芦,仰头大灌了一口。
清冽的美酒下肚,他打了个酒颤,本来一张高粱红的脸,更加红了。
禁锢消失,霍越很有眼色地转身抱拳,身体微屈行了一礼。
“前辈,刚才多有得罪。敢问前辈唤晚辈是有何事吩咐?”
神色也变得恭敬。
自幼时开始流浪,他常因修为不济吃亏受苦。
在这个世界,示弱也是生存之道。
虽然他确实比较弱,想到这里,长睫微垂,遮住了眼里的深沉。
这人不知有何事,偏拦住他。
“哈哈。”酒疯子笑了下。
“不瞒小友,我刚嗅到你周身似飘着一股极醇的酒香,不知是否深藏美酒啊?老头子我尝遍天下美酒,从未闻过如此醉人之酒香!”
话音落,霍越松了口气,只是要酒而已。
想到酒,定神开口答道:“确有一酒,名唤青乾,是我机缘巧合所得。”
他边说边探酒疯子神色,却见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里藏着痴迷。
霍越心念一动,手里便多了只碧玉酒壶。手指挽着壶把晃了晃,霎时酒香四溢。
酒疯子随之闭眼,鼻子用力嗅了嗅,好似闻到神仙佳酿般,面色舒展。
再睁眼时,眼冒精光,死死盯着香气来源,神态颇有些癫狂。
“好酒!好香的酒哇!”酒疯子兴奋地大叫起来,身后银发狂乱地舞着。又转而盯着霍越上下看了几眼,把他的底细看了个精光。
心中有所决断。
“小友,观你灵力修为不济。我这儿有株能蕴灵露,助人修炼的灵植,可否与你换这酒啊。”
只见那酒疯子话未说完,便从储物袋取出个白瓷小盆。盆中生长着一株只有一片叶子的绿色小芽,叶子上正颤颤巍巍挂着滴灵气浓郁的灵露。
以这珍贵的灵植来换酒,可见这酒疯子虽行事有些霸道无礼,却是个洒脱随性之人。
突然,他手中那灵植叶子颤动了一下,那小小灵植好像活了一般。
确实是活了。
说话的两人都不知道那灵植里苏醒了一个人的灵魂。
余莓有意识的时候,就看到眼前一个萧萧肃肃,眉目如画的帅哥。
乌发用条玄色发带束起,穿着身简朴的玄色古装,手里拿着个碧色的酒壶。白皙修长的手指把着壶把,美丽至极。
好像画中仙人成了精,又或是画中精怪成了仙。
她刚想喊帅哥你哪位的时候,却感受不到嘴的存在了。
惊恐地想要用手往上探,才意识到自己连手都没有。视野往下,是盆黑土,她浑身绿油油的,好像变成了一株植物。
一株矮小的,叶子都没多少的植物。
刚苏醒的余莓陷入了不可明说的神游和忧郁之中。
一旁,霍越看到那株灵植大力地颤了下,直颤得那滴灵露落入土中。他面色不变,眼中闪过一丝可惜,看了又看那没入处的土壤。
浪费。
再看那株灵植,又变得定住似的动也不动。
“小友,考虑得如何?”酒疯子出声拉回了霍越的思绪。
后者闻言,不假思索拱手送上那壶青乾酒,道:“晚辈自是答应。但这酒壶是我一位重要的故人所赠,前辈可否……”自己装酒。
不是这会霍越不识眼色,这酒壶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而这酒,不心疼,反正酿酒之法在他脑子里。
暗自忖度着酒疯子的神色,担心自己言语不当激怒了这酒鬼,他已然做好掏出疾行符的准备。
酒疯子会意,也不生气,反而咧嘴一笑。
对着那酒壶飞快念了个咒,缕缕酒水便引进了他手上的木葫芦里。
这一幕正好被刚结束神游的余莓看到。
魔法!?
她这是变成哪里的绿植了啊……
余莓消化着眼前的讯息,再次陷入神游和忧郁。
酒疯子得了酒,将灵植往霍越怀里一塞,登时便举起木葫芦,仰头饮了一口。
喝得通体舒畅,也不管霍越了,边走边饮边大笑。
“颊齿生香,颊齿生香啊。”
豪放不羁,渐行渐远。
霍越收回空了的碧玉酒壶,又看了眼被塞入怀中的灵植。
刚才见它动了一下,又一动不动了。
不会是有什么灵植病吧,他戳了戳叶子。深沉的眼眸中含着担忧与可惜。
好晕——
脑袋被巨力拨了一下,直拨得余莓晃晃荡荡,晕晕乎乎,思绪尽断。
一根修长粗砺的手指近在咫尺。
这是被人拨了头,她气得想破口大骂。
这么用力干什么!爱护花花草草懂不懂啊!长得这么帅有点礼貌好吗?不要随便戳女孩子的脑袋晓得?
这是在心里骂的,也不知道一株灵植的心是在哪里生长。
霍越当然听不见,见这株灵植又开始颤动,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
他满意地露出一丝笑意,因是不常笑的人,这一笑如东风既白,朝霞漫天。
这笑将余莓的怒气消了个干干净净,没出息地原谅了这个不礼貌的帅哥。
下一秒,不礼貌的帅哥将她扔进了储物袋。
“……”
储物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对于余莓来说,就像在关小黑屋,还好她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音,不至于太惊惧。
缓了缓害怕的情绪,余莓沉下心来,这才有空理清头绪。没人知道一株灵植面临着怎样的世纪难题。
已知她是一名地球少女。求她是一株植物。
解:她穿越了。
想到那个魔法般的水柱,和刚才古装打扮的帅哥以及老头子。
她猜测自己应该是穿越到一个有法术的世界,传说中的修仙世界。
对于纯正的地球人来说,修仙世界具有不可抗力的诱惑。作为不怎么纯正的地球人,余莓表示好想回家。
她只是一个大一在读的学生,家庭和睦,生活富足,修仙生活什么的,有自己大地球的生活香吗?
而且一听就是腥风血雨的生活,可怕至极,更何况她还变成了一个盆栽。
现在是一个巨饿的盆栽。
她这边还在沉思,没发现这具身体正无意识地吸收着储物袋中蕴藏的灵气。而身边某个灵气浓郁的法器,随之失去光泽。
行走的霍越感受到某个与他相连的法器,突然断了联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人声嘈杂,没有灵气攻击的痕迹。
随即想到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件法器。只见原本灵气十足的法器,变成了无光的凡物。
他又用神识反复查探了法器,没发现一丝异样。
内视储物袋,所有东西都完好,那株刚得的灵植更是生机勃勃,灵气满满。他记得这件法器是放在灵植旁边最近的东西。
狐疑地看了看那株灵植。
强烈的视线钉在身上,余莓感觉有人像在看小偷一样看她。神经兮兮地看了看四周,什么也看不到。不会是……不会有鬼吧?
害怕的余莓遇到了第二个世纪难题。
修仙世界到底有没有鬼啊?甚至还延伸了下:一棵草会被鬼吓到吗?或者说鬼会吓一棵草吗?
此题无解,只能等日后再寻找答案了。
外头的霍越仔细盯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样,便收回了神识。
来日方长。
得了这个宝物,他也该好好修炼了。
等余莓再次见着光亮,入眼是一个家徒四壁,只有石头的洞府。
她被霍越单手托在掌心上,人眼对上绿叶。
那人眼中含着一丝期待,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语气却无波动地吐了句:“蕴灵露。”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余莓闻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运灵路。难道是运灵鹿?
可她现在是一颗草,不是什么鹿啊。
霍越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反应。凑近看了看那绿叶,他本以为这灵植那日多次颤动是开了灵识的表现。
看来自己弄错了,这分明是灵识未开,听不懂人话。
思索着,他取出曾经在某处秘境得到的灵液,浇灌到余莓的叶子上,这灵液据说有开灵识的效用。
待灵液被完全吸收,他又开口道。
“蕴灵露。”
叶静风止,还是没反应。
余莓还在思索中,她不是听不懂人话,而是有些人话真的听不懂。
这人一直对她说什么鹿呢?
连续遭挫的霍越皱起好看的眉,修炼之事,向来不可马虎。他放下手中的白瓷盆,掏出一本《灵植大全》,仔细研读。
上面分明写着:灵蕴草,色碧,叶圆且疏。蕴灵露,可助修炼。灵识未开,百日蕴露。灵识已开,口念蕴灵露,可十日蕴露。
旁边画着一幅草图,正是余莓现在的模样。
他看了看草图,又仔细瞧了瞧一旁的灵植。
肯定是没错的。
霍越合上《灵植大全》,这株灵植确实是灵蕴草。为何......难道......
想到什么似的,神识附上灵蕴草。
一道清新的女子声音饱含疑惑:“到底什么是运灵鹿啊?”
这是灵蕴草的神识,没想到这株灵蕴草生了这么蠢笨的灵识。
他不禁头疼,神识念道:原来是笨的。
却不知惊动了那人。
这帅哥刚才还在面前说话,下一秒就在自己脑子里说话了。
突然来的惊吓让余莓不禁抖动起叶子,一滴晶莹剔透的灵露缓缓生成。
叶子还在抖动中,灵露摇摇欲坠,似要落入土中,霍越手急眼快地用一个瓷瓶接住了。
灵露生成,余莓的身体也虚弱起来,她浑身无力,意识模糊,最后想的是:原来是这个蕴灵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