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锦先前能接触到的一些家族当中的子弟,大都是在快要元婴的时候才将要走的道给定下来,甚至因为凰炎谷旁边这些城镇在整个修真界算外围,修为元婴的都寥寥无几,就连家族老祖也大都只有化神期,以至于在陆成锦的印象里,能寻到自己的道的人寥寥无几。
凰炎谷当中这些修为不清的人姑且不论,陆青绮应当是他亲眼瞧见的唯一一个定下自己要修的道的人。
这还是因为陆青绮有天生剑骨,从一出生基本就定下了命运。
陆成锦修炼得不算晚,但也的确是在来了凰炎谷之后才算正经去接触修行,此前他哪里去想过这大道的事情?
“会不会……太早了些。”脑海中一片空荡,即使在千灯集市上陆成锦想过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修的是什么道。
“仙宗弟子从入门便开始定道,大都在筑基的时候便寻到了方向,世家子弟亦然,”萧折竹情绪平和,但陆成锦还是从其中听出来不容置喙——魔尊大人当真是鲜少强求他做什么,“眼下就要你寻道的确是有些为难,但元婴之后没了后悔的机会,倒不如趁如今,多去试一试。”
说是定道,其实在元婴的时候才会真正地将要修的道给固定下来,在那之前,倒不如说是提前寻到一个修炼的方向。
“我才刚刚突破金丹。”陆成锦低声。
“成锦,你如今年岁几何?”萧折竹轻笑一声,不答反问。
“十九。”陆成锦不知道为何萧折竹会这般问,愣愣地答话,瞧见他偏了下头,眸中笑意更显:“十九岁便是金丹,你觉着要结婴,会用上多长时间?”
陆成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哪里知晓。
修行一途残酷,从来都不是一步步累下去便能成,从金丹之后步步是坎,有人可能究其一生都没办法突破元婴,更别提再往高处。
眼下他才结了金丹,从来都没有去想过更多。即使他隐约知晓,自己的根骨算不上差,但元婴对他来说,也似乎太过遥远。
“……百年?”陆成锦犹犹豫豫地开口。
萧折竹失笑,指尖动了动,不知道要做什么,到最后又消停下来:“寻常世家子弟六岁之后便开始修炼,其中也不乏三岁便引气入体的稚童。如此这般,到你这个年纪能结丹的人都算不上多,更别提你曾经修炼的功法根本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若是自小修炼,成锦,以你的资质,到如今未尝不会结婴。”
陆青绮可是天生剑骨,身为她的哥哥,陆成锦又能差到哪里去?
但陆成锦还是被他这话给震了一震。
十九岁的元婴期,他从未曾见过,更别说,在萧折竹的口中,他自己会成为那样的一个人。
“那尊上呢?”陆成锦忍不住问。
他幼年印象里的萧折竹一直都是那个大乘期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尊,从真正认识人以来,萧折竹实在是颠覆了他过往太多的认知,以至于这个人在他眼中一下子变得神秘许多,陆成锦忍不住去多探寻,却寻不到突破的口子——今日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我?”萧折竹明显一愣,随后笑着摇摇头,“已经记不清了。”
怎么会?
修士的记忆几乎不会遗落,哪怕是千年万年,想要去寻,也算不上难,除非是其中有旁的干扰。
陆成锦心中疑惑,一百个不相信,萧折竹何其敏锐的心思,自然也瞧出来,破天荒地跟人讲起旧事来:“我那个时候,整日被尊长训诫着修行,或是闭关,久而久之,也有些忘了年岁。”
“不过,我倒是记得我突破大乘的时候。”萧折竹声音带笑。
陆成锦一眨眼,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时候?”
“百年前——我入魔的一瞬间。”萧折竹轻声开口。
萧折竹入魔,原来也不过百年么?
修士的寿岁太长,以至于许多的时间都被模糊,萧折竹与老魔尊符疆的问鼎之战是在“百年前”,他入魔的时间竟然也是“百年前”。
“所以您才刚入魔……便有了问鼎之战?”陆成锦觉得惊讶。
萧折竹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个会争权夺利的人,尤其是那时候他刚入魔,自然是根基不稳,这样便直接与符疆开战,属实不像是他该有的作风。
“差不多,”萧折竹竟然没有否认,“前后也不过数年功夫,你若当是才入魔便有这场问鼎之战,也算不得错。”
“……为何?”陆成锦想不明白。
萧折竹却不愿意与他多说了,长睫轻微地颤了一颤,他直白又自然地移开话题:“快回到谷中了,早日修炼吧。”
疑惑重新在陆成锦的心中扎根。
萧折竹像个过度温顺的珍珠蚌一般,从不忌讳你去触碰那些软肉,甚至还会主动地接纳,可一旦你用多了力气戳到其中那颗珍珠,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你给推拒出去。
他如今当真是对萧折竹的过去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只是魔尊大人都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他继续追问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便只好让口中的疑惑转了个弯,被生生咽下去,变成一句“好”。
凰炎谷也的确是快要到了。
两人在甲板上待着,没过多久陆成锦就隔着一道屏障瞧见了下方一片赤红的火树。
先前去千灯集市的时候并未在意,眼下这般一瞧,却是壮观得很。
陆成锦自然而然地想起来萧折竹送人的那十万炎晶。
百年的根基,说魔尊大人是这凰炎谷的主人也不为过。可偏偏是造化弄人,这炎晶救得了陆青绮,救得了旁人,唯独救不得萧折竹。
握住的那只手依旧是凉的,陆成锦不自觉地紧了紧,掌心浮起一层细汗。
萧折竹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偏过头来,问:“怎么了?”
陆成锦第一反应是摇头,随后沉默一会儿,还是开口:“尊上的寒毒,当真没有根治的方法么?”
总不可能像这般一直被他握着手,握久了便能恢复——两人相处也算有不少的时间,松开手的时候,萧折竹可瞧不出半分的好转来。
“有,”出乎他意料,萧折竹点了头,“不过有几分麻烦,眼下还没办法。”
究竟还有什么能难倒萧折竹的?
陆成锦蹙下眉,想到的是符疆——莫非要跟那老魔尊彻底有个了断之后,才能彻底将这寒毒给解决了?
可若是寒毒不除,以萧折竹如今这样子,又当真能跟符疆一战么?
除了符疆之外,陆成锦还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仙宗了。
仙宗跟萧折竹的渊源,到如今还是个迷。
不过萧折竹是仙宗弟子的话,一朝入魔,仙宗以其为耻不再理会也在情理之中:困惑太多,他依旧寻不到一个绝对合适的方向。
“那我还能,为尊上做些什么?”陆成锦将猜测尽数压下,又问。
“不需要,”萧折竹轻缓地摇摇头,“你只需要陪在这里,就足够了。”
陆成锦欲言又止,飞船已经降落下来,外面围了不少人,等萧折竹领着他下来之后,那群人立刻开始吵闹起来,七嘴八舌地关心。
不知道萧折竹如何,总之陆成锦好容易才从那闹哄哄的声音当中摘出点有用的信息:大概就是他们回来的路上云湍骂萧折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事情已经在凰炎谷闹得人尽皆知了。
若非萧折竹一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其他的人也不敢太靠近魔尊大人,陆成锦觉着自己恐怕就要被挤出去了。
喧闹是以云湍的姗姗来迟收尾的,云先生的脸色依旧难看,那群魔修瞧见他,虽说眼里带着几分敌意,但也都知道轻重地给人让开位置,让云湍轻而易举地到了萧折竹的跟前。
然后陆成锦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力——云湍一言不发,直接恶狠狠地将萧折竹给拽走,连带着被人死死牵着的他。
不过萧折竹在下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松开了他的手,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云湍离开。
这哪里能安心?
方才那力气,陆成锦都担心萧折竹这般脆弱的人被云湍给扯碎了,再加上有这位送信骂人在先,虽说陆成锦相信云湍的医术,但他也担心萧折竹挨骂受委屈。
其实该骂的。
追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陆成锦边走边想:先前陆青绮身负寒毒的时候,都只乖乖地待在家里等着她,药也规规矩矩地喝,从来没让他担心过;反观萧折竹,分明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乘期修士,却半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大概在这人的眼中,只要不死,便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
原先还没这般明显,在飞船上陆成锦听到萧折竹同他说的那个符阵之后,他才发觉这人究竟对自己的身子有多不在意。
如此不听话的病人,的确是活该挨一顿骂。
只是他不忍心。
陆成锦加快了脚步。
再如何,似乎都该护一护萧折竹——他没来由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大家关心啦!挨个亲一口QWQ,今天感觉好多了,已经退烧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