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三天的训练结束的时候,左清焰恍惚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松过。
凌殊的修为稳固在了金丹巅峰,在左清焰极具适配性的训练下,她如今的身法已然能与左清焰有来有往。
欠缺的只是法术的应用。
法术一途靠的是日积月累,每种法术的灵力运转方式都需要记忆、尝试。法术千千万,不是短时间就能记完,也不是三两天就能练习到全部的。
是以左清焰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法术上面下功夫,只着重训练凌殊的身体反应以及灵气最基本的运用能力。
好在凌殊着实天赋惊人,他其实最开始也没想到凌殊能练到这种程度。
时间不等人,后事变化万千,凌殊再拖不得。
她和左清焰按约定的时间到了千千堂,最后一次拿出银子递给堂中的联络人:“有消息了吗?”
联络人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而后千千堂管事出来,呈上一张纸条。
凌殊看着管事手中很小的纸条,心中大概有了估计不会有太多收获的预料。
她伸手接过,利落又优雅地展开那张一看就写不了多少字的纸条。
只见纸条开头便是:东边的雪山。
……
竟是连名字都查不到么。
名字后面,跟着的便是其对应的所有信息。
凌殊和左清焰到达边春镇的时候,便来了千千堂买消息。
只是千千堂对那片雪山山脉知之不多,凌殊便在临走时预订了一份消息,请他们张罗收集更深处那座雪山的消息。
千千堂给出的查询时间是三天,是以她才在这里逗留了三天,也正好巩固修为。
如今时限已到,她如约而至,消息也如约而至,只是……
开头就给了她一份“惊喜”。
唉,本也不该指望凡人的消息机构去查非凡力所能及之事。
只见纸条上除了那五个字的开头,后面还跟着恭恭敬敬端端正正的十个字:
“路险阻,有神力,建议别去。”
……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接受这个建议。
真是谢谢千千堂的关心。
想来,他们是什么也没查到了,否则不会心虚到附上关怀。
千千堂是凡间最庞大的信息贩卖组织,颇具权威,历史悠久。
凌殊不是第一次在这儿买消息了,很清楚这内容隐含之意。
见如此,便也不再耽搁,径直踏出店门,往镇外行去。
------
三道人影越走越远,渐渐从山脉底下消失。
顶上的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天朗气清,阳光普照,看不出是萧瑟深秋还是暖阳春日。
一路平和优美的寂静景色,让看到的人也不自觉心神略有放松。
凌殊跟左清焰走在前面一些,她忽然出声问了一句:“那方池塘,可是能看到我的院子?”
虽未提名道姓,左清焰却知道凌殊是在同他说话。
凌殊话中所言内容,没头没尾,也与前后毫无关联,甚至这几天都找不出一丝能相关的迹象。偏偏左清焰心跳猛地一停,几乎在凌殊池塘二字出口,便知道她是说的什么。
幸好,他的心脏是假的。
不跳也没关系。
凌殊未等多久,便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沉稳的回答:“嗯。”
斩钉截铁。
不显犹豫。
凌殊印证了梦中所见,心中汹涌万分,面上表情却丝毫不变,继续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说完,似乎还觉得有点冒犯,紧随其后平静补充了一句:“方便说吗?”
只是那张淡然的芙蓉面上却不是觉得冒犯的表情。
左清焰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压抑住心中明明空荡却又十分奇怪的感受,没忍住迅速瞄了一眼凌殊,微皱着眉头解释:“没有什么不方便。从我五岁的时候开始的。”
凌殊微微点头,依旧平静如流水:“哦。如何做到的?”
左清焰似乎觉得扎起的发丝间有一股不知何来的缥缈力量,将要喷薄而出。
使得他根根发丝都要立起。
左清焰指尖窜出一抹灵力安抚自己的头皮,边走边回复着凌殊的问题:“你可还记得浮光印。”
“浮光印?”凌殊思索了一瞬,没有在记忆中找到半点踪迹:“不曾有印象。”
左清焰眼神明灭不清:“是我母亲曾经送给我的生辰贺礼。”
约莫十九年前,原左掌门夫妻,也就是左清焰的父母,听到了皇室王妃怀孕的消息。
当时正逢两族又该定下联姻之时,掌门既有子,便只能顺着局势跟皇族约定,若齐王妃此胎为女,便定下婚约,待两人成年后缔结连理。
而后凌殊降世,担下联姻之任,获封风华郡主。
左清焰从三岁起,便会时不时从父母口中听到他可能要有一个小未婚妻的事情,从凌殊还在娘胎里,到凌殊出生。
他们以为他听不懂,却没想到左清焰实在早慧,虽不懂具体意义,却也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十八年前,左清焰随父母下山参加凌殊的满月宴。
那次下山,本是为了签写婚书,定下血契。
听着吓人,实际上这个血契就是订婚的两人各自在婚书上按下血印即可,以示两族重视,表明绝无毁诺之心。
没想到凌殊生得实在玉雪可爱,当即就俘获了左掌门夫妇的心,一直拉着左清焰围在凌殊的小床面前看,直到丫鬟连连唤他们去入席才依依不舍地出去。
左清焰是小孩儿,并不用一直在席间待着,加上他本就天资聪慧已经辟谷,出去略尝了尝味道全了礼,便趁大家不注意寻了个空隙又往回走,想再看看这个他父母念叨了许久的小未婚妻。
却不想回来正好看到要去抱凌殊的奶娘不小心踢了下脚,眼瞧着就要摔在凌殊身上。
虽及时阻止了事情的发生,但这一幕却给左清焰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那么小的一团,要是被这么大一个人扑压到,得多危险?
于是趁丫鬟们服侍完凌殊退出去后,左清焰悄悄现身,将腰上佩着的浮光印栓在了凌殊身上,连同小小的襁褓一起打了个结。
浮光印,遇到危险时会自动激发出一层保护印,将周围空间内在动的东西全部定住。因其激发时笼罩的范围会带有浅浅浮光,故被称为浮光印。
浮光印未被激发时,看着与寻常的墨色玉佩并无太大差异,作为防御性灵宝,它本也不是因为制作工艺出色亦或材料漂亮而珍贵。
后来,鬼界封印异动,修真界死伤无数,左家也因此只剩了左清焰一个。
左清焰死里逃生独自回到宗门后,便闭关处理身上的异常以及家中后事。
随后在父母留给他的万物袋里,发现了一门秘术卷轴,名为传影术。
作为浮光印曾经的主人,他用自己的血与浮光印产生连接,受着反噬之力,将浮光印可笼罩的范围化作影像投射在了自己院中的那方小池塘里。
左清焰并未说得太过详细,他只想将前尘一笔带过,三言两语便将其中的曲折略了过去:“我随父母下山之时将浮光印赠与了郡主,后来遇到变故,在家中传承里习得传影秘术,才通过浮光印的连接,看到浮光印周围的景象。”
左清焰并不知浮光印被放到了哪里,只知道十几年来,画面始终都是凌殊的小院。
凌殊未曾看到过左清焰小时候的事情。
可左清焰一说遇到变故,几乎是潜意识里,凌殊就知道他是指哪场变故。
是那场差点使人间覆灭的祸事。
让左掌门夫妇……
凌殊心中不觉一顿。
随即她下意识更柔和了些声音,却并未就此放过左清焰:“为何要看?”
她无意去碰左清焰的伤疤,可是,这也是她的事情。她既已知晓,便不能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两人话语有来有往,脚步一刻未停,均直视前方,依旧按着不疾不徐的速度前行。
凌殊和左清焰的声线都十分平淡,虽两人坦荡并未施术隔音,但离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也只能略微听到一点声线,却是听不清话中内容。
场景看着平和,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只是在聊什么无关紧要的闲话,以打发这过于寂静的时光。
比如后头缀着的刘白,就以为二人心平气和地在话家常。
刘白先前阴差阳错助凌殊冲破了桎梏,修为更上一层。
当时他也并不是只顾着羡慕嫉妒天才,还是办了“正事”的。
比如,他趁此机会,顺水推舟说此地风水佳,对修行应有助益。他也正处于瓶颈期,本来也是要四处历练,看能不能寻到突破的契机,便问凌殊是否能同行一段时日,让他沾沾好运。
刘白不是本地人,对很多事情并不敏感。
凌殊晋阶时带出的特殊助益并未引起他的注意,那会儿他刚感觉莫名其妙有点儿舒服呢,就忽然冷嗖了起来,看见更加莫名其妙的是左清焰忽然释放了一圈儿威压,怪吓人的。
刘白被左清焰冷冽的目光盯着,如芒在背,十分别扭,满心就想着赶快抱好新大腿,不然怕随时要被旧大腿撕碎。
也是他最开始的话头起得好,凌殊对他先前提及的秘境内容确实颇感兴趣,闻言便态度友好地与其交流了一会儿。
刘白若直接提出要与她同行,凌殊定是不允的。
然而他先是说自己本就要在附近寻找机缘以求突破,与其分散战斗,倒不如跟他们一起,安全些,也求个庇护、沾点儿好运。
这话凌殊是信大半的,刘白的所作所为本来就是为了机缘。
而后他又说秘境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言外之意就是需要同行慢慢讲。
又提前堵了左清焰的口,道旁观者清,哪怕左清焰自己都不一定有他看得分明。
左清焰有被问过却未细说的前科在,凌殊自然也觉得他不会全盘托出。
……
种种缘由重叠下来,最后竟当真如了刘白的愿。
但凌殊也与刘白讲明,她此行危险,前路未卜,刘白可以随时离开。
利益,总是比真心更容易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