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清焰只觉浑身又变得不具实感。
半年来的那股贴合热源从身上被卸了下去,明明身体应当变得轻松些,却不知为何,他的心间反而有些沉甸甸起来。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左清焰低眉出神间,李清儒朝他走了过来。
李清儒打量了一下左清焰逐渐渗出些污渍的衣衫,闻到了很明显的血腥味。他轻皱眉头有些不解:
“清洁术?”
左清焰在李清儒走到面前时便回了神,先低了下头表示见过掌门,随后才回复了个“嗯”。
说完便也未再有其他什么动作和话语,只任着血迹渐渐扩散。
刘白杵在那儿尴尬地咧了咧嘴,见状主动跟李清儒打招呼,并化解这股奇怪的气氛:
“见过掌门。呃,大师兄之前要护着郡主,所以受伤之后一直用清洁术,防止血迹弄脏郡主衣物。”
其实他也不明白,清洁术又不是只能对自己用,弄脏了,不也一样可以用清洁术嘛……
但是龙傲天的思维,他表示不用猜。无论什么,同意就好。
否则倒霉被打脸的肯定是自己。
李清儒顿了顿,随后点点头。本想说点什么,但见刘白活蹦乱跳精神头十足,只好又转头对着左清焰开口:“…受伤可严重?”
左清焰回复得很是利落寻常: “无碍。”
李清儒看着渐渐被浸湿的衣衫,无奈之下又抿唇点点头,似语含欣慰:“金丹巅峰了,看来此行收获颇丰,不错。”
随即他问出了另一个想了解的问题:
“郡主是怎么回事?”
左清焰面上看起来很是正直地摇了摇头:“不知。”
忽然他像是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莫名昏迷了半年。”
好一副心无杂念、不染世俗、不通人情世故的单纯大师兄形象。
见李清儒再次点了点头,眼神像是若有所思,左清焰这次主动询问道:
“当初发生了何事?”
李清儒神色也有些不解,他似是回忆般看向界清秘境的出口处,微拧着眉:
“当初界清秘境灵气外溢,入口大开,将所有身携灵印之人一起纳入其中。除了郡主之外,进去的都是本就应该进去之人。其他也并无异常。”
说到最后还疑惑地摇了摇头。
左清焰忽而想起那天的情形。
如此说来,或许是因为他抱着凌殊,挨得太紧,秘境将他吸进去时也不小心将凌殊吸了进去。
竟跟他当初对凌殊胡扯的理由相差无几。
李清儒说完,左清焰神色淡淡,瞧不出丝毫异样地回复了一声:“哦。”
李清儒见状点了点头,说了句“你且好好休养”后便准备离去。
他还要清点其他弟子情况。
然而却在此时,界清秘境出口处猛然又是一阵眩光爆发。
李清儒当即撑出防护罩挡住了灵气朝外的冲击,待眩光过去后,迅速凝神往秘境看去。
却只见界清秘境,碎了。
出口四分五裂,隐隐能探知里面的灵气几近于无。
灵气维持不住秘境构造,渐渐消散、没了踪影。
在场之人全都无比震惊,李清儒当即与几个长老和其他宗门的长老汇合,赶紧一起去探究去了。
刘白眼睁睁看着据说那么牛逼的秘境在眼前碎裂,瞪大眼睛看完全程之后,又瞅了一眼旁边微觑着眼睛审视秘境方向的左清焰。
顿时更加佩服,恨不得当场五体投地。
龙傲天就是不一样,他扫荡过的秘境,哪还有别人扫的份儿…
捡漏都不给机会。
啧。
看这表情沉稳得,想必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吧,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他作为小弟还得加油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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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边齐王府一行人请了宗门医师一起浩浩荡荡回到客院后,医师检查却发现凌殊身体无虞,很是健康,查不出任何异样。
齐王妃韦雪皱着眉头坐在凌殊床边出神,一群人正一筹莫展时,凌殊自己醒了。
站在床边的齐王眨个眼的功夫还以为自己头晕眼花看岔了,晃了晃脑袋,却发现凌殊果然是慢慢睁开了双眼,登时一个激灵:
“殊儿?!”
把正出神的齐王妃吓得一哆嗦。
“…母妃?父王?”
凌殊初时还有些恍惚,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家母妃就在身边,更是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下意识疑惑地喃喃了两声。
韦雪刚吸了口气平复心跳,白眼还没来得及酝酿出来甩到旁边的齐王凌扬身上,便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一时间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韦雪连忙看向凌殊,语气里是控制不住的惊喜:
“殊儿?你醒了?是,母妃在这儿!”
见凌殊确实醒转,韦雪随即又十分紧张地询问起来:
“可觉得有何处不舒服?可有受伤?要喝水吗?饿不饿?”
凌殊对这种一连串式的关怀早已习惯,闻言她便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身体四肢,随后很诚实地回答:“唔,没有不舒服。也不渴不饿。”
说话间,凌殊渐渐恢复了清醒,医师见状便提出告辞。
凌殊听着屏风外的动静,缓了缓神。
她身体的确感觉还好,甚至前所未有的舒适。
就是心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韦雪听到女儿的回复后点了点头:“好,若有不适一定要及时说出来。”
“嗯,我知晓的。”随即凌殊半坐起身,环顾了一周,觉得装饰风格有些眼熟:“如今,这是秘境出来了?”
韦雪扶着凌殊的手臂,待凌殊坐稳后又掖了掖堆叠的被子:
“是啊,你都不见了半年了!”
神情间还颇有些后怕和埋怨。
早知道,干什么就非要让她家乖女儿来送这一趟。不送又怎样,难不成这婚事还能黄了?
要真能黄了,她还巴不得拍手叫好呢!
哼,这回可算是表足了重视了吧!
也不知她家乖女儿以一介凡人之身进入那劳什子的吃人秘境,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罪。
凌殊抿了抿唇,有些小心地看了眼自家母妃,又瞥了眼床边杵着不敢说话的父王。
两父女眼神对视互相沉默慰问一番后,凌殊试探着开了口转移话题:“这里是玄天宗客院?”
韦雪心中不舒畅,但又不愿让可怜的女儿受她牵连影响,只能压着语调试图自我调节:
“是啊,难为你还记得。就这么个破地方,连我们家下人房都顶不上,竟就拿来招待客人了。”
只是显然调节有点失败。
没办法,谁让凌殊好巧不巧又提到齐王妃心里的另一根刺了呢。
玄天宗客院的确没有什么看起来比较奢华的东西,别说雕栏玉砌了,房里甚至连个摆件花瓶都没有。
院门是素的,屏风是素的,连床都是素的。
凌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本就不在意这些外物,只要环境舒适便觉得尚可,是以没想过其他。
但齐王妃韦雪可不同,她从小是跟各大贵女明里暗里比拼过来的,什么好的才要什么,等闲之物可入不了她的眼。
要不是从玄天宗的正门走进来,看到了那些气派的大门和广场,路过的高大建筑也还勉强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儿在,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走错到一个贫困乡村来了。
如此环境,一想到以后女儿说不准就要一直生活在这里,她就十分心痛。
无论是客院还是弟子长老们的住所,只要是玄天宗统一修建的,都是这个风格:把原材料修剪到合适大小,拼装起来,就是大功告成。
至于雕花啊、色彩啊、工艺啥的……宗门可不负责这些。
以及好看却易碎的摆件,更是想都不要想。
谁让他们这些修炼之人私下练习时常常损坏公物,这样的装修既省时省力,又结实抗揍。
咳,主打一个高效。
凌殊有些尴尬,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也明白自己话题没转好。正想着要不要装困先得个清净,却见她母妃瞧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在凌殊疑惑的眼神中,韦雪拧着眉伸出手,摸了一下凌殊的脸。
摸到了一手细腻黑灰。
韦雪捻了捻手指,语气有些低落:
“我先前都没注意。你如今倒是越发细致了,随身竟能携带可用半年的修饰粉,连红莲都不知道。”
人心难测,防着点没什么不好,说不准什么时候身边的人就会叛主。再忠心的下人,她也不是没瞧过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背叛主子的。
可没想到,美貌竟成了殊儿要时刻提防暴露的秘密。
越想越难受,韦雪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只是委屈了我女儿。”
可怜她女儿贵为郡主,身上何曾需要有什么外物负担,如今竟是亲自…
想必是日日胆战心惊怕暴露面容,所以才会随身携带这东西的吧。
凌殊闻言却是一愣。
别说红莲不知道了,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带修饰粉了?
况且她昏迷之前已经放弃抵抗露了真容,醒来又已经是在这儿,哪有时间去抹修饰粉?
愣神片刻,凌殊下床去了梳妆台前。却见镜中样貌与她平时别无二致,好似果真出自自己之手。
只是仔细一瞧,却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同。
粉质稍粗。
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