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
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
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
岂不日戒,玁狁孔棘。」[1]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坐落于荒郊野外的一处客栈内,天色早已昏沉了下去,因此室内点起了为数不多的几盏蜡灯,灯如萤火,足以照亮大厅内几十人的面孔。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丝丝凉风沿着门缝闯了进来。
角落里一盏昏黄的豆油灯勉强照亮男人如枯木似得面堂,他坐的地方靠着窗,这家客栈年久失修,窗户门楣早就不记得年月了。
男人被吹得瑟锁在角落,可嘴里依旧是在念叨着什么,与大厅内其他缄默不语吃饭喝酒的客人、室外冷冰冰的雨也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他依旧继续“我行我素”的吟诵着几句诗词。
雨不知何时下的大了起来,男人喝了一口烧刀子酒才觉得身体似乎暖和起来,随之便是一阵猛咳起来,其他的食客也只是睨了一眼他扭头继续吃起饭来。
“……我心……伤……悲……”。
话未说完,便是一阵猛咳了起来,这次不同,反倒是咳出一滩老血来。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整的向他投来,有人起身朝着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店小二喊道:“我说这荒郊野外倒是什么人都有了,老子出来一趟可别碰上死人了。”随之,忒了一口浓痰来。
“真是晦气。”那位壮汉将袖口别到肩膀上,腰间还系了一把血迹斑斑的大刀,甚是怖人。
角落里的男人听后,不睬,无力的顺势靠在墙壁,满是岁月痕迹的双手握着一把拄杖,嘴唇翕张着,吃力的吐出几个字来:“莫……知……我哀……”
紧接着,男人倚着墙壁便阖上了双眼。
壮汉:“……”
壮汉以为是自已一语成谶,直骂道“晦气”才悠悠坐了回去,端起早已倒满酒的粗碗一饮而尽。
刚才专心查账的店小二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离了柜台大步朝“气绝”的男人径直走去,心里直骂是自己“倒了霉了才能遇上痨病鬼”。
店小二刚要将手触碰到男人脖颈间的脉搏,谁料这“痨病鬼”突然睁开眼,活蹦乱跳了起来,店小二似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身躯微怔了一下却未吐露只言片语,就径直又回到柜台出了,不过认为是男人作怪的把戏罢了,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壮汉:“……”
那位正在继续喝酒的壮汉也注意到了男人突然活转过来的样子,登时无语凝噎了。
男人摇摇晃晃的绰起桌上还未开封的酒坛,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扶着拐杖,靠着一只健全右腿往壮汉坐在的地方一点点挪去。
壮汉见状,登时站起身,旁边坐着的几个人也刹那间占了起来,第一时间将手握上了刀把儿。
壮汉怒喝道:“怎么老子骂了你不服啊,想要打架?”
男人不慌不忙的将酒坛放下,随后着急忙慌的解释道:“兄台莫要动手,刚才叨扰了你们,特来致歉的。”说罢,漏出了一副牲畜无害的样子,并憨笑了几声。
壮汉见他态度诚恳,便示意旁边几人收起家伙什并让他一起坐了下来。
男人一本正经的说:“鄙人姓谢,家中排行么是个老幺,谢十三。”
众人:“……”
壮汉:你娘挺能生的啊!
“齐中天,幸会!”齐中天拱手说道。
“哈哈,幸会幸会。”谢十三眯着眼干笑了一下,继续一本正经的说,“我见诸位腰间别着牌子,许是’走鸡堂‘的人吧!”
他说罢,齐中天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腰牌,喜怒于行色的脸上瞬时间变得紧绷起来,警惕问道:“你想干什么!”
谢十三有条不紊地打开酒坛给这位“壮汉”盛满了酒,又谦卑的双手奉上酒来,说:“小弟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想跟着大哥混口饭吃了啊。”
他刚说完,旁边的两人也跟着他们的大哥挺有默契的大笑起来,生生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
齐中天说:“就你,一个痨病鬼,你连跑腿的活都未必干的了吧?还是给自己物色下棺材吧!”
谢十三陪笑,应和着说:“是是是。不过,我想诸位此行是要去往西边吧,目的是……”他欲言又止的停下了话音。
还沉浸在笑话中的三人霎时变得严肃起来,齐中天压低了声音,怒不可遏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啊。”
三人:“……”
谢十三那张面若枯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语速如常地解释道:“前几年武林中传出藏宝图一说,就在商国的西边,前不久刚刚证实,我也是才刚刚知道。”
“鄙人不才,恰好见过一张临摹后的藏宝图,虽是临摹,但也八九不离十的标定了宝藏的位置。”谢十三不知何时从一袖中掏出一张字样模糊的“藏宝图”来。
齐中天狐疑了一阵,问道:“如此重要的信息,你又为什么要告诉老子呢!”
谢十三:“小弟自然是见大哥英武非凡,气如鸿雁,定有鸿鹄这般伟大志向,因此小弟愿唯大哥马首是瞻!”
“哦,是么!”齐中天不用分说的气质并未影响到谢十三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老子倒是捡到了一条忠诚的好狗了!”
齐中天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示意身旁的两个小弟掏出麻绳将人捆了,随之,并将他扛回了房间。
在柜台出正在算账的店小二只是轻蔑的撇了一眼,大厅内的人早已所剩无几了。
谢十三一路上拼命求饶,一边叫嚷着,大声喊着莫将他的拄杖落下。
那两名小弟将捆着的谢十三毫无怜惜地丢在房间里冰冷的地板上,谢十三双手被捆着,又被重重的从高处仍在坚硬的地上,只觉得浑身跟即要散架了似的。
谢十三露出一副极近讨好面孔,笑呵呵地说道:“多谢大哥的美意,才让小弟省了住宿的银两。”
齐中天又摸向了系在腰间那把大道,明目张胆的警告说:“明天一大早就动身,你要敢耍花招,老子大刀亲自伺候!”
谢十三被吓的不再言语,只的拼命点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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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刚过卯时。
谢十三一夜都睡在地板上,由于他还瘸着一条腿又被绑,再加之屋内其他的那三人夜晚鼾声如雷,他觉得自己还不如睡大厅呢,至少不用绑也不用听打鼾声。
屋内就留他一人,齐中天和他的两名小弟下去吃饭了还没有回来,谢十三艰难的向墙处挪动,当他挪到那里时,如释重负的靠在墙壁上才缓和了麻了半天的身子。
躺了一会,肚子就咕噜噜的不争气的地叫起来。
他心里直咒骂这绳子绑得忒他娘的紧了,绳子触碰皮肤的地方被勒的有一道很深的印子,却没有被勒出红印,许是他皮糙肉厚,耐磨。
心里的碎碎念还未断,便有人直接推门而进,是个身形瘦长,长脸小眼的人。
谢十三一眼就认定这是个势利眼,因为有人告诉他:势利眼都长这样!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黄面馒头,门都没关就嫌弃地丢在了他的身上,黄面馒头还从他身上咕噜噜的掉在了地上并且滚了一段距离。
谢十三连想要宰了他的心都有了,可惜心有余力而力不足啊……
“兄台怎的称呼啊?”
那人语气淡漠地回道:“梅名。”
谢十三:“……”
谢十三干笑了几声,眼神真澈的看向他:“这位‘没’兄,你要喂我么?”
“没名”刹那间似乎是被他刺激了一下,那张苦瓜脸瞬间有了表情,然而谢十三这句话似乎是有极大威力一般将这位“没”兄的壬通二脉也给打通了,连忙会意给他松绑。
谢十三饶有兴致地给这馒头褪去外衣,就差掰上一点馒头,捏着兰花指送入自己口中了。
这馒头是粗粮制成的,谢十三没喝水,也硬塞不下去,吃了没一会儿就不吃了,也没人惯着他追在后面喂饭,谢十三从里衣内掏出一块干净整洁的布,上面还绣着两只鸳鸯。
“没名”只觉得有些辣眼睛,不!是非常辣眼睛。一个看起来起码也得有三十岁的大男人,身上藏着个黄花大闺女都不用的“布”,真真觉得他就是个变态,惨无人道的变态!
谢十三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将还没吃完的半个馒头用“布”包好,重新塞进以内,像是他如数家珍的宝贝一样。
其实,他上上下下就没半个铜子儿,平时吃喝全靠偷,不过他自诩是个读书人,劫富济贫也不无道理,毕竟他自己就是个“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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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谢十三便跟着来到了客栈外的枯树下,他没了拄杖,那条不健全的右腿似乎又没了那么瘸了。
他是个懒性子,“没名”告诉他要在这里等会他们的大哥,他是一刻也不想就站,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地上是否干净,一屁股坐了下去。
没一会儿,“没名”的另一位兄弟就牵着一匹瘦弱不经风的马过来。
“‘梅名‘’梅份’看好这小子,咱们出发!”齐中天这个壮汉倒是麻利的拽住马鞍,三下五除二的上了马,而这匹马就有些苦不堪言了,就在齐中天上来后差点跌了马腿,鸣叫一声,才堪堪撑住。
谢十三顺着枯树撑了起来,心里直替这匹小黄马叫怨了。
齐中天拉着马缰就要夹紧马腹往前冲,但却被谢十三喊住了:“老大,我们是要靠着两条腿走着去吗?”
齐中天说:“你小子倒是提醒老子了”,他用眼神示意两名小弟从谢十三身上翻出了“藏宝图”,‘没名’将图递给了齐中天。
齐中天看都没看就要装进进自己衣襟内,这时就又被谢十三给喊住了:“老大,您……确定能看懂吗?”
齐中天被他的一番话给点醒了,小心翼翼地将藏宝图展开,看着看着就紧蹙起了眉头,两只粗眉拧起来和麻花没差别。
谢十三在心底里只发笑,不用猜就知道这仨土包子不认字。
齐中天将“藏宝图”小心翼翼地放入衣襟内,下了马,谢十三的奸计也得逞了。
谢十三趾高气扬的立在那里不动,听起来浑厚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算不得成熟的味道,他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却使齐中天这一壮汉气的牙直痒痒,但却又怒不敢言,毕竟自己是不认字的草包。
他暗搓搓的在心底里呐喊:迟早把这小子剁了喂狗。
谢十三说:“劳烦两位‘没’兄扶一下,人家是个瘸子嘛。”
“没名”霎时将今早连通昨夜的饭菜都吐了出来。
一路上,齐中天三人异常的沉默,谢十三虽然被捆着,但也没忘在心底里细细盘算。
他们一大早出发,此时也不过才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没走官道,走的是个坑坑洼洼,似是几百年都没人走的地儿。
四面环树,土路上都长了杂草,这才刚入春半旬,就都有蚊子围着四人来回打转了。
‘没名‘搁前边任劳任怨的牵着马,走了没多就,就遇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现在走的这一条倒是荒无人烟,但另外这两条道却有极其明显的车轮印。
齐中天下令说要往前走段再“作法”,’没名‘’没份二人也心照不宣的跑到前边,似乎是要挖坑。没了牵马的人,谢十三也识趣的下来了,是连滚打牌的跌了下来。
那匹小黄马似乎是在“担心”他,怎么说来,两个谢十三也没一个齐中天重!
谢十三问:“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齐中天漏出一个意味深名的笑,说:“守株待兔。”
谢十三:这倒显得挺有文化的。
“快快快,兔子来了!”不知是谁低声喊了一句,‘没名’‘没份’二人麻利的往道路旁边的树灌丛里躲去,齐中天倒也没忘了谢十三这个碍事的瘸子,连拉带拽的将人带到了树后面躲着。
没过多久,谢十三灵敏的感觉到有车马过来了,霎时明白了这仨人的用意。
谢十三心道:原来你们比我还穷。
马车在狭窄的道路上疾驰,一辆着急赶路的马车是不会注意到道路上被挖的深浅不一的坑的,以及还有两树之间绑着的粗制麻绳,就算是注意到,也来不及悬崖勒马。
只有一辆马车,后面没有跟着随从,车前边只坐着个车夫,从远处看便能看到那辆马车上镀了金,定是个富贵人家,齐中天像是笃定了一般注视着,希望可以狡兔三窟。
“没份”小声向他们老大说道:“老大您真是了事入神,果然会是只落单的兔子!”
齐中天全神贯注地盯着,头也没转的压低声线说:“闭嘴!”
谢十三:“……”
不出所料,疾驰的马车向这里驶来,路上尖锐的细小石子也是陷阱的一部分,马在踩到石子后重心不稳被麻绳绊住,来了个马失前蹄。
仨人倾巢而出,手里挥舞着大刀,光是看着就够吓人的了。
马车侧翻过去,车厢内传出两名女子直呼救命的声音。
谢十三三下五除二的解了束缚他的绳子,随便找了个趁手的树枝就要冲上前去,那条瘸着的右腿霎时间完好无损了。
奈何齐中天三人是个憨憨,看见貌美的小姐就像是看见珍馐美味一般馋的直流口水。
谢十三:这货不光劫财,还贪色。
仨人瞬时化为色中饿鬼,向两位貌美的姑娘缓缓逼近,口中也说着下三滥的术语:“今天运气真好,遇到位富贵人家的小姐,美人诶~从了老子,跟老子回去当压榨夫人咋样。”
‘没份’贱兮兮地笑着说:“老大,这个丰满的给你,那这位倔强小妞就是我俩兄弟的了。”
谢十三刚要行动,却眼神犀利的识别出那位小姐腰间别着的腰牌。
那位小姐满头富贵“银两”,鬓发间还攒着一支细细雕琢过的银钗,粉黛玉肤,一袭粉衣更衬的她明媚动人。
小姐有些慌张的眼神躲闪不敢叫喊,反倒是一旁挽着两个丸子头的丫鬟临危不乱,虽倒在地上,但眼神似要杀人,手向后摸索着是在找什么东西。
仨人马上就要逼近只剩两吃,丫鬟眼疾手快的掏出一个竹筒,还没等那三个憨憨反应过来,红色的火焰直冲云霄,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声音。
是信号弹!
三人明显有些慌了,下一刻想要逃离。
谢十三也认出了:这是万相门的信号!
比这更可怕的认知是,二人不光是万相门的人,并且万相门的人就该在附近。
没能细想,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马上人各个黑衣玄服,腰间配剑,别着“万相门”的腰牌。
来了足有十余人……
谢十三没再上前,他找个了能够藏掩实的地方躲着。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诗经?小雅?采薇》
应该算是今年第一次发文,希望观众老爷们多多收藏,多多支持,欢迎点评!
人物多有跳脱,欢迎指正!(不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