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有些小小的怪异,幸亏凤渊行的声音不大,也就上首的几人听的分明,倒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
南宫珝歌的眼神,扫过眼前的凤渊离和流云君,笑了笑,“那倒不至于。”
二人明显松了口气,少年甚至有意无意地横了眼凤渊行。
“毕竟这是‘南映’的地方,与典制不符,仪程上也太仓促了。”南宫珝歌淡然地说完下面的话。
席间瞬间传出几声小小的抽气声。流云君的脸上,顿时不怎么好看了。
人家话里话外,不是指责凤渊行的话夸张,而是嫌弃不够盛大。
“烈焰”太女殿下对这位花莳公子的宠爱,已经到了离经叛道的地步了吗?
南宫珝歌的话虽然没有被太多人听去,但是该点的话点到了,该打脸的人打了。
凤后倒是没有任何神色变化,而是温和开口,“既是如此,待宫宴结束,若是殿下不嫌弃,有空的话让洛公子与十三,到我那儿坐坐。”
凤后邀请,南宫珝歌不得不给面子,于是颔首应下了。
流云君不自觉地看了眼凤青宁,凤青宁立即开了口,“既是进宫,也去流云君那边坐坐,他宫中有个小花园,景色甚是怡人。”
这明显的偏袒,让南宫珝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凤后,凤后面容温雅,竟没有半分意外,更不因凤青宁的话而有半分恼怒之色,仿佛一切都习以为常。
他起身,对着凤青宁恭敬一礼,“臣君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也未管凤青宁的答复,便这么径直离开。
凤青宁似乎也并不在意,甚至眼眸中还闪过一丝厌烦,挥了挥手。
凤后离去,在场的所有人似乎也并不意外,倒是凤渊行上前行了个礼,“母皇,儿臣送送父后。”
凤青宁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应声,眼睛看了眼始终在角落中的凤予舒,“你不去送送你父后吗?”
这话,是借口赶凤予舒走了。
可这是宫宴,依照礼仪,南宫珝歌未曾离场,凤予舒作为“南映”的大皇女,是不该离开的。
凤予舒迟疑了下,起了身。“母皇,‘烈焰’太女殿下仍在,儿臣不能丢下客人,失了礼仪。”
“有你二妹在,她会周全的。”凤青宁看也没看凤予舒,口气里也带着几分不耐。
“是。”凤予舒恭敬地行礼,抱歉地看了眼南宫珝歌,脚步匆匆跟着离去。
几人的离开,并未引起场中过多的反应。南宫珝歌给与他们的目光,都比那些臣子们要多上几分。
“珝歌。”凤青宁这一次的声音里,便多了亲昵,直呼了南宫珝歌的名讳,“你在‘南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朕提。”
“要求不敢。”南宫珝歌含笑对望,“只是‘烈焰’朝中诸事繁忙,只好恳请帝君尽快让十三皇子成行。”
一句话,凤青宁的脸色,便瞬间凝了下。
凤予君很快站了起来,“殿下初来我‘南映’,风土人情尚未体验,我还未曾尽地主之谊,再说十三皇子身份贵重,这筹备起来,尚需些时日。”
“对对。”凤青宁立即接过话题,“日前,我‘南映’猎场也算是不错的游玩之地,珝歌若是喜欢围猎,朕让予君陪同,去猎场围猎一番。”
她不愿南宫珝歌匆匆而去,南宫珝歌也明白,一点头算是应下了。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待南宫珝歌与洛花莳回来时,已至深夜。
前脚才踏进房门,后脚丑奴便已出现,带来了关于言若凌的新消息。
言若凌没有回转“东来”,也没有来“南映”,就这么停留在两国的边境处,南宫珝歌恍然猜测到了些什么。
“今日那二皇女的态度,倒是有些不一样了。”洛花莳笑道,“还有那流云君,上赶着想把儿子塞给你,似乎是想要拉拢你。”
“言若凌态度不明,她担心我被大皇女拉拢,所以先示好了。”南宫珝歌淡淡地扯了下嘴角,“毕竟对她而言,皇位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时候,她就算不拉拢我,也不能让我倒向了大皇女。”
“你心疼的那位,似乎局势有些棘手啊。”洛花莳叹了口气,拿眼睛斜睨着她,口气半是玩笑。
南宫珝歌笑笑,由着洛花莳卸下身上沉重的配饰,淡淡地交代了一句,“一会,我出去下。”
洛花莳似乎并未意外,凑上她的耳边,饱含深意轻声问了句,“那今夜还回来吗?”
“南映”的皇宫虽比不上“烈焰”的金碧辉煌和气势恢宏,但也绝对算的上雕梁画栋,精致奢华。
只是据说凤后一向爱静,自请搬去了偏远之处,还尽量减少了宫中下人的伺候,于是偌大的殿中,便显得有些清冷了起来。
几盏烛光,一盘棋局,两个容貌近似的人,杯中袅袅升起的茶香,便是这殿中最安静的景色了。
凤后拈着棋子,笑了笑将棋子丢在了棋盘上,“你的棋艺,早已胜过了我,不下了。”
凤渊行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论格局与谋划,我不及父君。”
凤后眼眸垂下,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决定好了?”
凤渊行颔首,“决定好了。”
“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她今日的态度已表明,心中对洛公子情深义重,只怕你难有地位。”
“我喜欢她,与她何干?”
“我记得你少时曾对我说,此身不参政事,不入皇家。所学一生,只为脱离这个身份。可现在你把自己送入了政局当中,只为一个不可能的回应,值得吗?”
凤渊行笑了,低低的笑声里,忽然偏头望着凤后,“这三个字,父君觉得我该如何回答?”
凤后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痴。”
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无奈。
“时辰不早了,儿臣该告退了。”凤渊行起身,向凤后告辞。
凤后没有起身,此刻一旁的伺人却上前,递给了凤渊行一碗汤,凤后这才开口,“看你面色有些憔悴,宫宴上也没吃什么,我让人熬了汤,更深露重,喝了再走。”
凤渊行点了点头,端过汤一饮而尽,“父君,以后我不在了,您找个好点的棋手吧,以后也好陪您打发时间。”
凤后笑笑,摇摇头,冲他挥了挥手。
凤渊行这才转身,举步出了凤后宫中。
初春的月色,朦胧而温柔,风也不算刺骨,只是吹在他的肩头,还是依稀有些寒意。
凤渊行一袭浅淡的白袍,在长长的宫闱巷道中行着,漫无边际的黑色里,唯那丝浅白,纤细却倔强地透露着它的存在感。
宫门近在眼前,凤渊行却停下了脚步,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手掌撑上了墙面,俯身低咳了起来。
一声、又一声,他似乎在极力控制,想要咽下这急促的咳声,却又完全无力般,任由那声音越来越急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掏出了绢帕,捂住了唇,让那咳声在黑夜中不那么刺耳。
当他放开绢帕,上面丝丝点点,尽是殷红。
凤渊行扯了下嘴角,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匣子,哆嗦的手指拿起一枚药丸,丢进了嘴里,口中呢喃着,“五颗。”
匣子里,还剩下五颗药。
一阵风吹来,那颤抖的肩头似乎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墙边,慢慢地滑下。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滑落地面的时候,一双手从侧面伸来,扶住了他的身体,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凤渊行,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侧脸看去,月光下,她的脸色有些白,隐约带着怒意。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害怕那里有残留着的血迹,口气却随意,“真巧啊,你才出宫吗?”
“不巧。”她咬着牙,“我就是来等你的。”
比他动作更快一步的手指擦过他的唇瓣,他舌尖到时,她的手指也到了,便是这么巧合的彼此碰在了一起。
他飞快地缩回了舌尖,她也抽回了手指,指尖上一点浅浅的红色,清晰入眼。
怒气,升起。
他就靠在她的身上,感受的清清楚楚。
南宫珝歌眸光垂下,看向他的手,还有手中的那方绢帕。手指握上他的指尖,抽走了那方绢帕。
他纵然想和她争夺,此刻也是无力,任由她展开绢帕,任由她看到上面点点红梅。
当她的眼神再度扫回他面庞的时候,他只是虚弱地靠在她的肩头,“不如先送我回去?再慢慢审问我?”
她能说什么,这般的他,脆弱如易碎琉璃。
“你的车驾在哪里?”她低声询问着,声音已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温柔。
“出了宫门不远,你扶着我,再走几步。”他轻声回应着。
月光下,她搀扶着他,慢慢地行着。她身上真气展开,暖暖地包裹着他。
他的眼前,除了长长的巷道,唯有那缕月光,映照出两人紧贴的身影。他的耳边,仿佛又回荡着凤后的问话,“你把自己送入了政局当中,只为一个不可能的回应,值得吗?”
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他只知道,谋算如他,此生只为她想要疯一次。
同样的月光下,清冷的殿中,凤后仰首望着月光,默默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