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迸发,房间里满满的都是杀气,狂暴地让人喘息不能。
洛花莳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冲到南宫珝歌的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南宫珝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气息里满是嗜血的味道。
她知道自己在失控的边缘,但她无法克制。
洛花莳见她不说话,伸手去拿她手中的那张纸条,手指才触碰到字条的边缘,就被她握住了手腕。
她毫无察觉般,捏紧。
洛花莳的眉头,微蹙。声音却平静,“你捏疼我了。”
那张狂的杀气,刹那间收敛了回去,她低头看向他的手腕,上面已经是五个青黑的指印。
她表情歉疚,“对不起,我没有察觉,我给你敷药。”
南宫珝歌拿出药膏,想要为他擦上。却被洛花莳放到了一旁,他抓起她的另外一只手,“需要敷药的人是你才对吧?”
她的手掌心中,是深深的指甲印,已经深入了到肉中,正渗着血迹,晕开在掌心和指缝中。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低头看去,也是有些惊讶。
方才她将手攥成拳,竟然完全没感受到,如果不是洛花莳的阻止,说不定她已经冲出房门了。
他将药轻柔地敷在她的掌心中,吹了吹,“以后别伤害自己。”
“嗯。”她平静地应了声,“不值得。”
洛花莳看向她,此刻的她,平静地犹如一泓静池,没有半点波澜,完全看不出方才红了眼的狂暴模样。
“是出什么事了吗?”他问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那张纸条递给了他。
字条是楚弈珩传来的讯息,字面很短,一眼就可以看清楚,“‘东来’太女将至‘南映’。”
“东来”太女,也就是未来的帝君,是她一手推动了“东来”的壮大,也是她在上一世,杀了洛花莳、楚弈珩,让“烈焰”十余年间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
言若凌!这个名字,她到死都不会忘。
“东来”壮大,“烈焰”式微,她不怪言若凌,任何一位帝王,都会想要拓展疆土,实现自己的政治报复,她更怪的是自己当年为寻找魔族的途径,放下了自己真正的责任。
她恨的,是言若凌的残忍好杀。当年,但凡落入“东来”手中的战俘,言若凌从未都是就地坑杀,其人更是嗜虐成性,最爱的便是看人在她手中挣扎痛苦哀求惨嚎的样子。
上一世的洛花莳,剥皮悬尸城楼之上;楚弈珩,凌迟刀下。都是痛苦万分的死法,对她来说,一定是极致的享受吧。
南宫珝歌抬起头,看到洛花莳正捧着她的手,小心地为她裹着手掌。
她抬起手腕,贴上他的脸颊。掌心下的肌肤,温热而细腻。
感受到她的动作,他抬起头,冲着她展开笑容,暖意洋溢,犹如春风艳阳临身。
这样的他,是鲜活的。
她笑了,抚摸着他的脸颊,“惟愿此生,能一直护你平安无忧。”
洛花莳的眼中,刹那闪过愕然,然后无声地笑了。
当手被包扎好,洛花莳也利落地拿起纸条,燃起房中的烛火,将纸条置于烛火之上,很快,那带着讯息的字条就灰飞烟灭了。
南宫珝歌看着他吹熄烛火,袅袅青烟升腾中,思绪也不自觉地发散。
这一次,言若凌出现在这里,那上一世呢?
南宫珝歌陷入了迷惘中,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在闭关清修,即便当时出使的秦慕容传回过信息,那也是给了母皇。
所以,她对秦慕容出使中间的事,是完全没有记忆的,但是她知道,无论上一世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对言若凌的仇恨,都不会允许那人活着。
“今夜,我出去一趟。”她下一句话,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你要出去……”他迟疑着没有问出,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找仇家的麻烦。”面对洛花莳,她没有任何的隐瞒,“如果运气好,就杀了她。”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对方是谁,而是皱了下眉头,“车马尚未入‘南映’,即便入了,单日行程便要三日,你时间不够,不如等待时机,待人到京师附近,再行下手?”
“那时候,机会就难找了。”她早已经想好了,“而且,人未入京师,便在‘东来’边境,发生任何事,不易挑起国战。”
“东来”南接“南映”,东靠“烈焰”,言若凌要来,必定也是一路南下,此刻应该还在“东来”边境。
“一夜只怕时间不够,接见时间既推迟了,那你至少要三到五日时间往返,可要我帮你遮掩?”洛花莳处处都在为她盘算。
直到洛花莳说出这句话,南宫珝歌皱起了眉头,如果只是一两日或许还有可能,在“南映”京师的地界上,众多目光之下,他能做的事太少了,三到五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门上,传来了轻重有度的敲门声,不急不缓,透露着对方从容的心性,南宫珝歌心头一跳。
这个时候,会不需要拜帖直接敲门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方才已经来过了。另外一个……
思虑间,洛花莳已经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人。帷帽遮挡住了他全部的面容,却遮挡不住那通身的气质,手中拎着一个小箱子。声音清雅,从帷帽后传出,“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洛花莳淡淡一瞥对方,似乎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行馆的茶不好,只怕招待不了贵人。”
“上一次公子说这句话的场景,凤某可是记忆犹新呢。”他的手抬起,将小箱子在洛花莳面前晃了晃,“所以,我还是自备了。”
不等洛花莳开口,他已经径直进了屋子,在小桌旁坐了下来,随手拿下帷帽放在一旁。
动作极致的优雅脱俗,只是那容颜露出的瞬间,南宫珝歌发现,不过三日未见,他竟有些清瘦憔悴。
凤渊行没有看南宫珝歌,而是开始一件件摆放出他的茶具,从小箱子取出清泉水和小火炉,慢慢地煮上了茶。
直到这些结束,他才悠然开口,“看殿下眉间似有郁结之色,可有需要凤某相帮的地方?”
南宫珝歌与洛花莳目光一触,彼此明了,这次凤渊行来,定是也收到了消息,甚至通过这个消息,猜测她会有所行动。
南宫珝歌却没有开口,看着凤渊行。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从茶罐中挑出茶叶,注入沸水开始清洗,声音悠悠而至,“殿下什么都不用说,我先说。也算是我给殿下的一份投名状。殿下可知流云君的出身?”
流云君,便是凤渊行的养父,“南映”帝君身边最得宠的伺君,也是二皇女的父亲。而二皇女,则是如今皇后嫡女、大皇女的太女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她沉吟着,“知道,商贾出身,因容貌出色被帝君宠信至今。”
流云君的出身,在各国之间并不是秘密,毕竟微贱身份,能走到如今的地位,早已经是市井坊间津津乐道的话题。
“他的姐姐,是‘南映’皇商,可谓富可敌国。”凤渊行将茶盏放到了南宫珝歌和洛花莳的面前,做出请的姿势。
南宫珝歌端起茶,轻轻抿了口,清香满喉,更是暌违已久熟悉的味道。
这些年来,论茶道上的功夫,无人能出凤渊行其右,前世喝得多了,她发现自己今生居然还有了依赖感。
“这也不是秘密。”
“按理说这般富贵的身份,早已不需要自己亲自行商了。”凤渊行捧着茶盏,小口地啜饮着,依然说话慢条斯理,“但就在两年前,为了一批贵重的皇家器具,她亲自前往了北边两趟,不过也许是因为贵重,所以这次的押送,特别的隐秘,隐秘到甚至连皇家人都不知道她出过京师,去过北边。”
“南映”的北边有两个国家接壤,一个是“烈焰”,另外一个就是“东来”。凤渊行的话语里,指的定然不是“烈焰”,而什么秘密连皇家人都不能知道?
南宫珝歌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好看了,有些事情,看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我为什么藏身‘烈焰’,而没有选择‘东来’,殿下也能明白了吧?”他叹了口气,“毕竟,我始终的愿望是活着。”
去“东来”会死,这话里的提示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流云君居然与“东来”皇家有勾连,想要借势夺嫡,而“东来”在发现“烈焰”既然太女出使,唯恐她对夺嫡有所影响的情况下,言若凌才匆匆而来。
南宫珝歌眼眸猛地一窒,看着面前的凤渊行,“所以当日,你借口护你周全,让我亲自出使,就是因为你知道她会来。从那时候起,你就在算计朝堂?”
“是。”凤渊行毫不隐藏,“只是我算的,不是‘南映’的朝堂,而是‘烈焰’将来的格局。殿下可知,我母皇并没有病,而是流云君的劝说,希望三日后,二位太女殿下同殿接见,怕的就是你先声夺人。”
他抬起头,完全没有躲闪,直直地看着南宫珝歌,他在告诉她,他早就猜到了她所想,也早就打算帮她。
“为什么那么早就选定了我?”
“秦侍郎年轻有为,只是身份上终究悬殊,若‘东来’太女殿下至,他与我联手,最大的把握就是完成联姻,想要更大的图谋,只怕有些难。而我,本就是这一环中重要的棋子,若言若凌失去我这枚棋子,以她的心性,这回‘烈焰’的千里迢迢指路,总有一处是我或者秦侍郎的埋骨葬身处。”
南宫珝歌手中的杯子,落了下去,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她却毫无感觉。
上一世那空白的记忆,她仿佛猜到了一个可能。
假设上一世言若凌出现过,以凤渊行与秦慕容的聪明,二人联手之下,最终还是让联姻成功。但以言若凌的性格,若是吃了这个闷亏又岂能罢休,所以,她暗中下了毒手,更有了之后秦慕容的英年早逝。
这个结局,与凤渊行的推断,不谋而合。
眼中,仇恨之火再度燃烧了起来,手不自觉地再度攥成拳,他们之间的血仇,又添一笔。
洛花莳的手,握进她的掌心中,阻止了她又一次伤害自己。
她的手,便在这个动作里,展开了。
凤渊行垂下眸光,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执杯的手,不经意晃出了一滴茶,落在广袖之上,转瞬间被绸袍吸了。
似乎,也没有人看到。
洛花莳似笑非笑,拿起了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殿下有办法?”
“我母皇没病,殿下却可以病。”他早已是成竹在胸,“我方才和姑姑说,殿下舟车劳顿,又水土不服。请她去借母皇的宫外别院,给殿下休养。”
他既然如此安排,那便是里里外外,都已安排妥当。
“好。”她点头,“如此就多谢殿下了。”
“不必,只是早去早回,毕竟我那个姑姑太耿直,万一两三日不见您好转,我怕她会冲进去。”凤渊行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