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震惊地看向楚弈珩,这才发现他的背心处血肉模糊,就连他靠了一夜的大石上,也是晕开的一片血红色。
是坠落悬崖的时候,被石头擦伤的吗?难怪昨夜他始终靠着,不愿挪动半分,就是怕她看出来吧。
如果她昨夜看到这样的情形,只怕顾不得所谓的修整,一定会想办法带他去找大夫,而他不愿意她勉强自己,所以才选择了隐藏。
他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声音低低的,“战场上,比这还惨烈的伤我也受过,我能抗住,才决定这么做的。”
这是接触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跟她解释。
“以后有事,别瞒着我。”她将一块衣角扯下,在江水中打湿,敷上他的额头。
这不是责怪,只是心疼。
他的手捂着额头的布巾,冰冰凉凉的感觉,让他神智清醒了不少,哑然着嗓音回应她:“好。”
南宫珝歌拽起竹筏,开始循着路走向城内。
“南映”的边境,委实比“烈焰”的城市要荒凉的多,漫说是城,便是连个镇也算不上,也就是最质朴的村寨,周边都是良田鱼塘,连茅屋都看不到一间,更别提人了。
南宫珝歌拖着楚弈珩漫无目的地走着,在她原本的计划中,是找到城中的药铺,再想办法治疗楚弈珩的伤,可如此这荒凉的村寨,让她原本的心,开始一点点地凉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茅屋,南宫珝歌想也不想,拽着竹筏拼命朝前走去,不时回头看着竹筏上的楚弈珩。
他面色苍白,已近乎半昏迷的状态,南宫珝歌加快了脚步。走近了些,也就看的越发清楚。
几个篱笆围出的简陋院子,一间简简单单的茅屋,委实有些简陋,但这已经是南宫珝歌视线所及之处能看到的唯一屋子了,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晒着草药,一阵风飘过,便能闻到药香味。
至少,没有找错地方不是?
南宫珝歌推开门,高声叫嚷着,“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声音在房屋里回荡,却是没有人回答,显而易见主人并不在家。
南宫珝歌看了眼竹筏上的楚弈珩,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快速地走到正在晒的药架旁,南宫珝歌在药架上翻找着,东边拿一点,西边拿一点,反正在她的认知里有用的,都没放过。
有去热的,有补血的,有收敛伤口的,有止疼的,一股脑儿地都收入怀中,顺道点燃了小药炉,开始熬药。
闯了别人的家,用了别人的药,南宫珝歌看着风中还发着高热的楚弈珩,索性不管不顾,四下看看后,发觉除了主屋外,还有一间空着的房间,她扶着楚弈珩进了屋躺下。
楚弈珩有些迟疑,她已先行开口了,“一切有我,你安心休息。”
药力挥发,楚弈珩沉沉睡了过去。
南宫珝歌长长地吐了口气,为他盖上被子,走出门去。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酸疼,内腑一片火烧般的疼痛。
不过是拖着人走了些许路,就又震动了伤处吗?南宫珝歌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还有肩头,被藤蔓勒的火辣辣的疼,她也没去看。目光只是在药草上搜寻着,有没有能够帮助内息恢复的药。
很可惜,她失望了。
恢复内息的药,通常都是各种稀世罕见的灵草炼制而成,才会在江湖上被人求之若渴,于寻常百姓而言,却是没有什么用处,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出现。
就在她看着药草的空挡,身后突然传来了大喝的声音,“好大胆的贼子,居然敢到我家行窃。”
南宫珝歌听到声音,脚下飞快的闪躲,没有武功,身法反应倒还在,就在她侧身的瞬间,一条大粗棍子带着凌厉的风声,从她眼前划过。
南宫珝歌不由咋舌,这力道,如果她躲闪不及,只怕脑袋都要开花了。
眼前,一名四十上下的女子,膀大腰圆,拎着棍子对南宫珝歌怒目而视,“敢偷我的东西,我非打死你不可!”
南宫珝歌忙不迭地开口,“大娘,您听我解释。”
还不等话音落,她就看到那根巨大的粗木头,朝着她的头顶再度落下。
现在她就是个弱女子,唯一能做的选择当然是——跑!
南宫珝歌想也不想,拔腿就开始在院子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口中飞快地说着,“大娘,我们真不是坏人。”
那女子也是丝毫不放弃,举起棍子就追着南宫珝歌,口中也是不停,“不问自取是为贼,还说你不是坏人?我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你,可见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宫珝歌刚停下来,想要说话,眼见女子追上来又是一棍子,她跳起脚只好继续跑,“我与夫君行船路过,不料江水湍急,船翻了,我夫君受伤发热,本想等大娘您回来再求药,但我见他情势危机,才顺手先取了药。若我是贼,何必留下跟您解释?”
大娘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南宫珝歌,“你以为你解释我就信了?”
南宫珝歌脸上挂满讨好的神情,“真的,我夫君还在屋内躺着,您可见过连行路都艰难的贼么?”
大娘柳眉倒竖,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什么?你们还住了我的屋子?”
眼见着那粗大的棍子又举了起来,南宫珝歌赶紧开口,“大娘,我赔,我赔您的损失还不行么?”
“赔?”大娘将信将疑,扫了眼自己外面晒着的草药,“止血草、七星藤、血竭,呵,你还拿了当归、白术、茯苓,啊!我的十年老山参!!!”
每说一句,语气就凶上一分,外加咬牙切齿磨牙的声音,南宫珝歌陪着笑脸,笑得脸都快僵了。
大娘扑到自己晒的草药边,心疼的几乎快要声泪俱下,恶狠狠地瞪着南宫珝歌,“你倒是会挑好的拿,但凡成色不错的,都被你拿走了。”
南宫珝歌呵呵干笑,“略懂,略懂。”
大娘朝着南宫珝歌摊开巴掌,“一共一两银子,外加你睡了我的房间,给我二两。”
二两,若是放在平常时期,怕还不够她一顿饭钱,可是在眼下……
一文钱难倒皇太女。
南宫珝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没钱。”
“什么!?”大娘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几乎震得南宫珝歌耳朵都聋了,“你没钱说什么赔偿?”
“我们掉在江中,所有的财物都被江水冲走了。”
“那拿东西赔。”
“东西也冲干净了。”
大娘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红,手中的棍子又举了起来,朝着南宫珝歌兜头打了下去,“没钱没东西就说赔偿?你不仅偷老娘东西,居然还调戏老娘,今天我跟你没完。”
眼见着又要挨打,南宫珝歌拔腿就跑,大娘不依不饶,在后面直追,两个人就这么绕着院子开始了你追我打。
一炷香后
大娘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小贼,你给我站住,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要香大娘!”
南宫珝歌也是不断喘着气,没有了武功,她纯粹靠身体和香大娘硬跑,奈何身上伤势未愈,这一通跑下来,她丹田疼的都快炸开了。
“香大娘,我知道不问自取是我的错,不如这样,我留下来给您干活抵药钱,您让我夫君留在这里用药,行不行?”
香大娘上下打量着南宫珝歌,露出嫌弃的表情,“看你这么瘦弱,怕是做不了什么事。”
“我可以的。”南宫珝歌忙不迭地点头,“您不是追了这么久也没追上我么?我身体可健壮了。”
香大娘勉为其难地开口,“那你会种稻子吗?”
南宫珝歌脸上一红,默默地摇了摇头。
香大娘嗤了声:“那你会打谷子吗?”
南宫珝歌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再度摇了摇头。
香大娘的脸色,同样不比南宫珝歌好看多少,“你会种菜么?会翻地吗?会耕田吗?”
她说的又多快,南宫珝歌的脑袋摇得有多快,一番话下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难看。
香大娘直接哼了声,“那你会什么?”
南宫珝歌小声得不能再小声,“琴棋书画算么?”
“琴棋书画能当饭吃吗?”香大娘看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不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这样的人居然有夫君?”
一世帝王,两世太女,南宫珝歌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香大娘,“要不,您想想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不用了!”香大娘没好气地抡起了棍子,“走走走,老娘这里不养闲人,这次的药钱算了,带着你的夫君给老娘滚。”
“不行!”南宫珝歌索性耍起了无赖,“我不走,您就派点其他活给我吧。”
她已经想好了,楚弈珩的伤势一定需要长期的调养,而香大娘这里不缺基础的药物,如果现在离开,两人身无分文,连个栖身之所都找不到,何况为他疗伤,今天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留下。
“你不走是吗?”香大娘朝着门外走去,“老娘去喊人,抬也给你抬出去!”
就在香大娘的手扶上门板的瞬间,另外一间房门口传来了虚弱的声音,“等等。”
南宫珝歌循声看去,楚弈珩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房门口,身体勉强倚着门框,“大娘,我们这就走。”
阳光落在他羸弱的身体上,仿佛要穿身而过,风掠过他的发丝,似要将人吹散了般。
他看向南宫珝歌,“阿辞,别求了。”
他,是不愿意看到她低声下气吧?
南宫珝歌摇头,他不愿意,可她愿意。
香大娘看着楚弈珩的脸,脸上暴躁的神情竟然慢慢平息,化为了疼惜,终是一跺脚,“罢了罢了,看你病的不轻,就留下吧。”
当视线转向南宫珝歌的时候,却还是一脸的不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竟娶了门这么好的夫君,真是委屈人家了。”
南宫珝歌指着自己的脸,无言地看向楚弈珩。
她求了那么久,被追了一炷香,差点挨了十几棍子,说的口水都干了,竟然比不过楚弈珩短短几个字。
香大娘走到楚弈珩面前,“小哥你面色苍白,可见失血过多,一会让她去给你炖只鸡,赶紧补补吧。”
楚弈珩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大娘。”
香大娘叹息着,“真是天见可怜,这么标致的小模样,伤成这样。”随后没好气地瞪着南宫珝歌,“还不快去后院抓鸡?你该不会连杀鸡都不会吧?”
南宫珝歌表情有些勉强,“我……”
如果就是抹脖子,她当然会,但是在她记忆里,她吃过的鸡好像都是没毛的,她不会拔毛啊。
香大娘气呼呼地往后院走,“嫁给你,真是瞎了眼。”
南宫珝歌看着楚弈珩,不好意思地笑了。
耳边,传来香大娘的声音,“笨女人,你浇菜园子会不会?”
听上去,似乎不怎么难。
南宫珝歌可不敢再摇头,“可以一试。”
香大娘点点头,“那好,明日鸡叫,你便起床,挑粪给我浇园子去。”
香大娘走了,丢下南宫珝歌风中凌乱,茫然地看向楚弈珩,“她刚刚说什么?”
楚弈珩眼眸低垂,语气波澜不惊,“她说,让你挑粪去。”
南宫珝歌彻底呆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