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珝歌朝前走了两步,再度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言若凌衣衫破烂,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又黑又黄,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痕,一看便知,不是老鼠啃的、便是蚊虫叮咬的,而且日积月累,斑驳着血点。
她的头发就像是松散的稻草,枯黄披在脸上,仿佛是有人不愿意面对,刻意遮掩了她的面容。
见到南宫珝歌,她的喉咙间发出咔咔的声音,呼哧呼哧喘着气,那双眼睛里,依稀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了。
南宫珝歌靠近两步,刺鼻的膻臊味越发浓重了,她的视线挪到了床榻上言若凌身下的褥子处,一团湿晕沉积其上,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褥子的本色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试探着开口:“言若凌?”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仿佛想要回应地努力抬头,但身体就像是完全不受控制般,她几番努力,身体只是越发扭曲,就象一条被订在泥巴地里的蚯蚓,黑暗、脏污、恶心。
“你是……谁?”那双眼睛找不到方向,只是虚弱地询问,“你不是他的人,救我,救我……”
南宫珝歌恨言若凌,恨到多么多年的清修都不能让她掩下杀心。恨到她可以离开,都要返回取了言若凌的性命。但是此刻,她看到这样的言若凌,苟延残喘、不人不鬼,她居然提不起瞬间杀她的心了。
毕竟,没有人会从杀这样的人身上得到快感。但她更为好奇的是,什么人能有这般能力,把言若凌囚困在阴暗的地窖里,却又不杀她?目的到底是什么?
南宫珝歌没有回应,但言若凌却仿佛激起了希望,口中不断喃喃着,“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我……”
她的身上不复半分昔年太女的骄纵与蛮横,只有不断的乞求。
“你想我怎么救你?”南宫珝歌淡淡地开口。
“找我母皇,告诉她,那个畜生庶子竟敢这般待我,母皇一定会来救我的。”她憋着一口气,拼尽了全力说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小畜生,是我看走了眼,待我出去必将你千刀万剐,不、我要你千人骑万人轮……”
再往下便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伴随着她吃吃的笑声,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南宫珝歌越发觉得恶心了,言若凌被人欺凌是一回事,但她即便如此,也死性不改,更让人觉得活该了。
“你说的庶子是谁?”她冷冷地看着言若凌,轻描淡写的问着。
“呵呵。”言若凌的声音嘶哑,听在耳朵里犹如刮锅底般难受。但她的脸上,却散发着不正常的笑,那笑声里,鄙夷、不屑、甚至还有嘲弄,想到了什么般的回味,糅杂在一起,是一种令人恶心的神情,“还能有谁?那个千人骑万人压,装做乖巧,实则最低贱的庶子,你知道么,他为了活下去,无论我找多少人来,他都顺从,那些人一个个排着队,我就在旁边看着,他卖弄着姿色,风骚无比讨好着他们。那姿势、那动作、是我见过最浪荡的男人……”
“够了!”南宫珝歌有些听不下去了。
毕竟她话语里的场面,让南宫珝歌想起了言若凌变态的爱好,从而回忆起了镜花水月中那些不堪的画面,杀意瞬间又一次涌上。
有些人即便沦落到泥土里,也不值得人同情。
但言若凌显然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完全没有听到南宫珝歌的话,她呵呵的笑着,“言麟之,你再是装的温柔单纯,也掩盖不了过去的事实,你不敢杀我,等我回到母皇身边,我会让你更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南宫珝歌的脸顿时露出震惊的神色,“你说囚禁你的人,是言麟之?”
“是啊,那小畜生装的太乖了,连我都骗过去了。”言若凌神色似有些癫狂,“谁让他太懂得迎合我了,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说起来,他的滋味真算是不错,只要你救了我,我就把他给你,让你试试他的味道。真想看看,他又一次匍匐在我脚边,哀求我的样子。”
南宫珝歌发现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当初她没能杀了言若凌,因此将言若凌视为了眼中钉。以为言若凌修复了身体之后,掌控着“东来”朝堂上下,言麟之只是她手中的棋子,如今看来倒像是反过来了,当初她重伤言若凌,却给了言麟之李代桃僵的机会,他找人假扮了言若凌,操纵着一切,难怪他能得到帝君无比的信任,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为朝堂宠儿。
南宫珝歌之前因为言寻季的身体还有过不解,这位帝君的身体与她前世的记忆完全不一样。想来却是因为这一世她打伤了言若凌,言麟之有了机会,所以暗中给言寻季下了什么药,好方便自己把持朝堂吧。如此一来,之前一切的不合理都能想通了。
从言若凌狂乱的话语中,南宫珝歌更窥探到了一些秘密,言麟之那些遮掩着的秘密。
“他不杀你,把你囚禁在这里折磨你,是么?”她打量着言若凌,言若凌的手脚显然因为筋脉断裂而无法动弹,但不仅仅如此,她的身体也仿佛被什么钉住,完全无法动弹。
南宫珝歌随手推了过去,将言若凌翻了个身,她的衣衫本就破烂,根本遮掩不住。
言若凌的后背,因为常年躺在床上被屎尿沤着,早已是溃烂不堪,散发着恶臭的味道。南宫珝歌清楚地看到,在她后背瘦骨嶙峋的脊骨处,从上到下,打着不下于八枚透骨的钢钉。
从钢钉从背后露出的大小看,这些钢钉至少两寸长,这么打在脊骨里,言若凌就算能治好筋脉,这辈子也只能是个活死人,躺在床上了。
太女又如何,唯一的女儿又如何?“东来”不可能要一个废物帝君的。
看到这样的言若凌,南宫珝歌忽然不想杀她了,有些人坏事做尽,一死难以赎罪,就让她这样受折磨,也挺好的。
南宫珝歌转身,不愿意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她还要去寻找圣器。就在她举步将要离开的时候,言若凌急了。
“你以为我会废了是吗?”言若凌嘶哑着嗓子叫着,“不,只要你把我母皇叫来,我还可以恢复的。”
她果然是疯了。南宫珝歌不愿意理会,继续走着。
言若凌继续叫嚷着,“我是魔族后裔,我有魔气在身,我一定可以恢复的。”叫到最后,声音已有些撕裂。
魔气!?
南宫珝歌猛地停住脚步。
的确,方才她靠近言若凌的时候,的确察觉到了言若凌身上浓郁的魔气。
仿佛怕她走掉,言若凌飞快地说着,“我是魔族血部后裔,我们有自己的功法,只要我不死,我就有办法恢复,只要拔掉我后面的透骨钉,你要是不愿意见我母皇,你帮我拔了,他不会知道的,再有几天我就能起来了。”
南宫珝歌听得出她话语里的急切,也知道她没有说假话,血部本就是魔族里最强悍的部落,有着他们独特的修行法门,甚至在这数百年间,各部都已凋落,唯有血部的传承是最完整的,可见他们强悍的能力。
如果言若凌说的是真的,那么言麟之将她变成活死人折磨她,反而是给她活下去的机会了,这算是言麟之失策了吗?
不对!南宫珝歌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言麟之不知道血部修行的法门,又如何会如此刚刚好的将透骨钉打在言若凌的脊骨里,克制她功法的流转?
如果他知道,又故意这么做,留着言若凌,就是留着一个随时可能炸的火药桶,以言麟之那般心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他是为了什么?
“魔气,呵呵呵。”言若凌在躺在床上笑着,“小畜生,你和你哥哥的魔气都在我身体里,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很想吸回去啊,可你没本事啊。”
南宫珝歌骇然地看向床上的言若凌,脑子飞快运转着。
言麟之也是有魔气的?为何当初言麒之说没有?所以为了保护言麟之,他才委屈了自己任由言若凌折磨?
还是说言麟之的魔气,因为年少不曾显现,却在被抓回“东来”之后,被言若凌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言若凌将魔爪又伸向了这个弟弟,却对那个被吸干了的言麒之不再理会。而言麟之在折磨之下苦苦求生,曲意逢迎,最终让言若凌放下了戒心,将他留在了身边。
所以,“北幽”面对慕羡舟的时候,言麟之那想要将慕羡舟置之死地的算计,那毫无兄弟情分的手段,都是因为言麟之真的恨,恨自己双生子的魔气,恨言麒之的抛弃,恨言若凌的变态。
但他不是言麒之,他要的是所有亏欠他的人,都原原本本地还给他!包括被言若凌吸走的魔气。
言若凌与自己一样,在得到了魔族男子的时候,会增强自己的魔血,令魔气加强,只是她的手段更加暴虐、更加疯狂,在强行掠夺之后,还将对方当做玩物一样折磨,看着对方在折磨中痛苦,然后得到快感。
言若凌被留下的唯一理由,就是言麟之要吸回魔气。言麟之是个不打无把握仗的人,他敢这么做,就一定能做到。
那他为什么留她到现在?
唯一的理由,就是吸取了魔气会被人察觉到,不方便他的行动。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感知到他拥有了魔气,并且曾经被他没有魔气的言语欺骗过,那个人就是她南宫珝歌!
南宫珝歌心头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后退着。
墙壁上的油灯摇晃着,影影绰绰,散发着一缕缕劣质的油味。南宫珝歌脚步一动,便有了不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