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扫而过,他便挪开了眼神,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国主的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仿佛他说的贵重,只是一种客套。
拓跋夏摇头,“送给殿下,什么都算不上贵重。”
她是个聪明人,言麟之更是聪明人。
这是象征着“惊干”皇家标志的手串,她说算不上贵重。言下之意若言麟之看得上,便是更贵重的她也未尝不能给。
言麟之笑着阖上了匣子,“国主一片心意,却之不恭,多谢了。”
他没有带上手串,也没有推辞。
一顿饭后,拓跋夏便告辞离开。当她走出凉亭,南宫珝歌顺从地跟上,依然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拓跋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只是在南宫珝歌伺候完她登车之后,想要跳上一旁马背的时候,她慢慢地开口,“你,上来说话。”
一旁的乘风愣了下,却没有说什么,很快与南宫珝歌交换了位置。南宫珝歌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马车前行,车轮碌碌。
拓跋夏闭着眼睛养神,南宫珝歌跪坐在一旁,低头不吭声,犹如请罪般。
过了许久,就连南宫珝歌都几乎以为拓跋夏睡着了,她才轻轻地哼了声,“为什么这么做?”
南宫珝歌的头垂得更低了,“既侍奉主上,则为主上计深远,所以属下僭越了。”
“既然知道僭越,为什么之前报礼单的时候,不告诉我。”拓跋夏的声音低沉,隐隐藏着不悦。
“我若报了礼单,主上会为难。”南宫珝歌声音很轻,轻的仿佛真的很心虚很为难,“主上若同意,则今日的事出自主上授意,主上若不同意,我又唯恐错失了机会。最主要的是,我最初并未决定送不送这份礼物。所以只是备了礼放在身上,可方才突然觉得机会难得,所以擅自做主了。”
拓跋夏睁开了眼睛,停在南宫珝歌的身上,“机会难得?”
“嗯。”南宫珝歌点头,“‘东来’皇家子嗣甚多,男子本不受重视,便是求来也无甚作用,但是方才属下看到,太女殿下生病,这位皇子能替太女出席宴请,而非其他皇亲国戚或者礼部重臣,可见其地位。所以……”
“所以你觉得,这位皇子于我有大用处。甚至对于‘惊干’和‘东来’都有极重要的作用,是吗?”
南宫珝歌点头,“是,属下当时觉得,若是事后补送礼物,未免讨好大过真心,唯有当场送出礼物,让他觉得主上真心大过利益,才僭越了。”
拓跋夏又一次闭上眼睛,不说话。南宫珝歌跪坐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此刻马车一停,乘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上,驿馆到了。”
拓跋夏起身,在南宫珝歌的搀扶下下了车,举步踏入了驿馆内,对于南宫珝歌,她没有传召跟随的意思,南宫珝歌也很自然地在门口恭敬地待拓跋夏入内之后,才转身离去。
她在街头慢悠悠地走着,自然而然地买了些卤味和零食,拎着几个油纸包转回了她所在的客栈,一路上她神色自若,甚至还有几分悠哉,哼着北地的小调,看上去心情极好。
就在她的脚步踏入自己房门,转身关门的一瞬间,一柄锋利的剑顶在了她的咽喉处。
南宫珝歌慢慢后退,那剑锋的也亦步亦趋跟着她,颀长的身影带着冷冽的气息,步入房间内。
直到她身后撞到桌子,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而那剑锋一直在她的颈项间,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南宫珝歌看了眼剑锋,又看了眼眼前的乘风,“公子,把门关上,被人看到不好。”
乘风嘴角冷笑,“这个时候,你还顾忌关门,我倒看低了你的胆识。”
南宫珝歌又扬起了拓跋玉习惯性的笑容,“因为我想不到公子有杀我的理由,莫不是我今日为主上办事不力,她让你来杀我的?”
“办事不力?我倒觉得你很卖力啊。”乘风的手腕一抖,南宫珝歌只觉得肌肤上一阵刺痛。
这个混账!
“拓跋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乘风公子指教一二。”
“你今日,替主上送了什么东西给言麟之?”他的声音又寒了几分。
南宫珝歌做出了悟的神情,“你说那个手串?”
乘风咬牙,“你不会不知道,那是‘惊干’皇家的配饰,你为何送给言麟之?”
南宫珝歌忽然笑了,“乘风公子,这个问题,是主上让你问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
乘风一窒。
南宫珝歌笑容更大,“我想,是公子自己想问的吧?”
“有何区别?你赠送皇家配饰,分明在暗示言麟之,主上有联姻之意,主上的婚姻大事,何时由你能够僭越做主?”
此刻,乘风的表情已有些许的扭曲。
“那我敢问,主上可有责难于我?”南宫珝歌直视着乘风,“或者主上觉得我僭越了她的婚姻大事?”
乘风再度无言。
“乘风公子,‘惊干’方才立国,于内,部落间争斗不断,于外,‘烈焰’‘南映’‘北幽’已隐隐有联合之势,‘惊干’唯有与‘东来’建立牢不可破的关系,方能保内外安定。”
乘风咬牙,“那也不需用联姻来维系!”
“联姻是最保险最能体现诚意的方式,不然你让主上立谁为凤后,你吗?”南宫珝歌嗤笑了声。
乘风的身体不由晃了下,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神色颇为狼狈。
南宫珝歌伸手,轻轻拨开眼前的剑锋,“乘风公子,若为安内,主上的凤后只能是部落中送来的贵族,若为攘外,则言麟之势必为凤后,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可能是你。”
这句话显然刺伤了乘风,他手腕一抖,剑锋再度指向了南宫珝歌,“你再说一句,我杀了你。”
“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今日主上看到言麟之收下礼物时满意的心情。”南宫珝歌丝毫不惧,回嘴道。
他的脸上流露出不甘的神色,“可她身边,从未有过其他人。她不会的……”
他低下头,仿若喃喃自语,“我原是不够资格的,可……可我将她视作我的妻,她身边不该有他人的。”
“乘风公子。”南宫珝歌的声音忽然柔软了下来,“凤后是情势需要,与主上喜欢谁有什么关系?你依然是她最爱,依然是那个入了她心的男子。”
乘风的脸上,瞬间有些迷茫,“是么?”
“当然。”南宫珝歌继续真挚地回答,“你今日来找我,无非是心中不愤,认为我所做的会让主上移情别恋,你要的是主上的真心,但也许在主上那,娶言麟之与给你真心,并不冲突啊。”
他手中的剑慢慢垂了下去,声音轻轻的,“她最爱的人,还是我……”
南宫珝歌的声音轻柔无比,仿佛在安抚着乘风,“主上有她的国家大业,想必此刻的主上,也是情爱与责任难以两全的,公子就算要算账,不妨等主上真的移情别恋的那一日,再算账不迟。”
乘风绷着脸,“好,我今日暂且放过你。”
说罢,他还剑入鞘,转身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人影不见,南宫珝歌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手指抚摸着颈项间那个细细的伤口。
左右手下扑了进来,看着南宫珝歌颈项上的血迹,不由大惊失色,“殿下。”
南宫珝歌掏出一个药瓶,随意地挖了坨药膏敷在伤口上。
手下急了,“殿下,您这也太冒险了。”
她笑笑不语。
从她自驿馆离开,她就感知到了乘风跟着自己,那一路上买东西,不过是她在给手下讯息,回到客栈的时候,任何人不得靠近她的房间,不得出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南宫珝歌低声地感慨了句,脸上却是轻松的笑容,“现在狼入套了,咱们就等着看戏吧。”
狼性忠贞,乘风啊,你既起了不该起的心,就别怪我下不该下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