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音为任墨予解咒施法的事很快便布置妥当。此刻的任墨予坐在床上,上半身扎满了银针,脸色平静。
任清音打开面前的针包,密密麻麻的数十上百支针,他拿起一支针,慢慢地插上任墨予头顶的穴道中,此刻任墨予的头上,细细密密已是数不清楚有多少支针,唯有头顶一块,暂时还是空缺的。
而任清音的脸上,早已不复平日那轻松的笑容,他的眼底满是凝重,指尖稳稳地将针插入,手法干净利落,看似简单而干脆,但再看他的背心处,已是一片湿濡。
一旁,南宫珝歌凝神准备,她知道眼前情况的凶险,是非成败不仅在任清音,也在自己。
莫言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虽然内心里充满了对任清音和南宫珝歌的信任,他的心还是有几分忐忑。
莫言看着南宫珝歌,张了张嘴,却又闭上没说话。
当任墨予决定接受任清音的治疗时,他便完全领悟了南宫珝歌那日的目的,他发现自己又冲动了。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争执,似乎他连道歉的脸都没有了。如今人在眼前,他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发现时机不对。
任清音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上越发紧绷,原本飞快落针的手,也越来越慢。
眼见着针包上的针越来越少,他拿起最后一支,手指不自觉地微颤了下。任清音眉头一紧,深吸了口气,手指再度恢复平稳,慢慢将针捻进任墨予的穴道中。
任墨予脸上的肌肉抖动着,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却生生地忍耐着,任清音即便已是大汗淋漓,声音却依然舒缓温柔,带着抚慰的力量,“忍住,相信我们。”
任墨予紧咬牙根,身体一动不动,呼吸也依然平稳,只是他的额头上,也开始沁出了点点汗珠。
最后一根针落下,任清音朝着南宫珝歌一点头。
南宫珝歌毫不迟疑地掌心一推,贴在了任墨予头顶施针位置旁,真气一点点地进入任墨予的身体里。
这个位置极其凶险,一旦她施力过度,会给任墨予造成巨大的伤害,轻则痴呆,重则殒命。同样,她将所有的控制力都放在了真气上,自身也成了毫无屏障的人,她无法抽身护卫自己全身的筋脉,一旦任墨予抵抗反击,她同样会遭到巨大的损伤。
所以,这种手法才说要彼此间巨大的信任,为了对方而忍耐。
南宫珝歌的真气,在任墨予体内游走着,一寸寸地在筋脉间搜寻着。忽然间,她察觉到任墨予的身体里,有一股不属于任墨予的奇异气息,游走在他的筋脉里。南宫珝歌的真气追踪而上,那奇异气息却飞快地游离,窜逃着。
南宫珝歌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真气不伤害到任墨予,就在她的真气即将包裹上那团游走的气息时,眼见着就要吞噬掉那团真气,任墨予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尽是迷乱之色。
他一掌推出,打在南宫珝歌的胸口。
南宫珝歌与任墨予之间可谓毫无距离,更无防范之力,这一掌落下,几乎震动了她所有的筋脉,瞬间将南宫珝歌丹田震伤。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撒在自己和任墨予的身上,点点猩红似梅花绽放,绝艳凄美,惨烈瘆人。
几乎是瞬间莫言就抬起了手腕,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眼中完全没有了任墨予,而只有那个浑身血污的女子,在她被打中的一瞬间,他也犹如被雷击,心口剧痛。
但是有人的反应比他更快,任清音瞬间抓住了他伸向任墨予的手,与此同时南宫珝歌嘶哑的声音也响起,“不要动。”
她的语气带着少有的命令与威严,是不容置疑和反驳的决定。原本想要挣开任清音的莫言,迟疑了。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任墨予提起掌心,第二掌很很地拍在了南宫珝歌胸口。饶是这一次有所准备,南宫珝歌受了伤的丹田,又一次被激荡。
又是一口血涌到了嘴边,饶是她努力忍着,还是顺着嘴角滑下,一滴滴落在胸口,她的手掌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任墨予的头顶。
她不能收手,她不能让别人植入的那一点真气跑了!
连续两次激荡重伤,她输入到任墨予体内的真气,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然平稳有力。
莫言看着身边抓着自己的任清音,咬牙:“这就是你的方法?”
如此凶险,为什么他最初没有告诉自己?若是他说过,也许自己那日便不会那么强硬地勉强她。
心头的愧疚感,又无形中加重了一层。
南宫珝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任墨予迷乱的双眸,“任墨予你看着我,清醒一点。”
任墨予却无法控制般挣扎着,但是任清音的手却死死按住他,他只能将全部的痛苦与难受,发泄到眼前的人身上。
凝聚了他全身功力的一章再度推出,南宫珝歌心头一叹,自己除了硬抗,别无他法,而她的硬抗,只能是血肉之躯生生接下。
任墨予的掌落下,打在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南宫珝歌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自己眼前莫言平静的脸。他不知何时已介入二人之间,为她扛下了那一掌。
他与她近在咫尺之间,他甚至能看到她眼中自己的身影,能看到她眼底一刹那的惊讶,他却只是平静地陈述着,“我没事,继续。”
许是因为痛苦,任墨予一掌接一掌地打着,莫言却始终没有挪开半分,脸上也没有半分表情。
南宫珝歌没有询问,也没有关切,她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身体再度进入空灵的状态,真气在任墨予的身体里游走着,终于追上了那股奇异的力量,在一次包裹住,然后慢慢地分化、吸收。
任墨予的口中爆发出痛苦的吼声,打在莫言身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但莫言始终表情如一,他与南宫珝歌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拳而已,彼此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可一任任墨予雨点般的掌法,这一拳的距离,莫言始终未曾突破。
仿佛,这是他心底守护的距离,绝不退让,绝不给他人伤害她的机会。
因为痛苦,任墨予犹如发泄般地挥舞着掌,可他的眼睛却越过了莫言的肩头,始终看着南宫珝歌,看着她的脸,看着她颈项间那如血般的珠串。
眼中狂乱的光芒忽然就黯淡了下去,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般,那抬起的手腕,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南宫珝歌抽离着那团古怪的真气,任墨予的痛苦感越来越强烈,全身犹如水洗湿透了般,但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她的脸,那手掌却是再也没有落下来。
终于,南宫珝歌将最后一缕怪异的气息融合殆尽,缓缓抬起了手腕,任墨予的身体瞬间倒落,被任清音眼明手快地抱住,“我还要起针,老二,你带殿下去休息。”
“不用。”南宫珝歌收回手,缓缓站起身,犹如没事人一般朝着门外走去。
她的身姿依然曼妙,行走依然优雅,神色依然从容,但唯有她自己知道,那每一步落下的时候,丹田被震动时的剧痛。
她以毫无防备之躯,硬抗任墨予全力两掌,何止是内腑移位丹田受损,她还能活着,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这种痛苦,让她每一步都眼冒金星痛苦无比,但她就是倔强地挺着,以最淡然的姿态,走出了房门之外。
莫言也不算太好,但相比南宫珝歌,他毕竟是可以运功的人,不算受太重的伤,只是微一调息便无大碍了。
任清音的手指飞快地点过任墨予的穴道,精准地将针拔出,眼角扫过莫言,“你不去?”
“不去。”莫言平静地回答,“她不会愿意依赖我。”
她若愿意,方才就不会表现出那么强硬的姿态,她不示弱,是因为这里没有值得她示弱的人。
她没有选择他,因为他太多次无脑的指责,或许在她心里,自己都不够资格再成为她的朋友。那他能做的,就是维护好她的尊严。
门外,一步一挪的南宫珝歌,忍受着气血翻涌,忍受着内腑移位的巨大痛疼,心头不由暗自骂着,逞什么强、要什么面子,非要受这么大的罪。
太女殿下根本没有莫言那么多的心思,她纯粹就是惜脸如金,不肯丢人罢了。
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她才终于挪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榻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