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拎着食盒,悄悄地走近小屋,在门前几步处停下,随后将食盒放在了门前。
在他弯腰的一瞬间,门却突然打开了。
听到声音,弯着腰的人心头一紧,几乎是刹那间便让自己神色变得淡定而自然,却不敢看向她,“给你送早饭,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
耳边却传来了他意想不到的声音,“二哥!”
莫言眼神瞬间一窒,抬头间没能控制住拧在一起的眉头,“你昨夜……在这里睡的?”
那双目惺忪的模样,那凌乱到还没梳理的发丝,还有脸颊上未褪的红印,都仿佛在印证他的问话。
“嗯。”任墨予发出浓浓的鼻音,冲着莫言露出无害的笑容,随性且美好。
一瞬间莫言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是很快就被他掩饰下了,任墨予朦胧乍醒,毫无察觉。
莫言又拿起食盒,递给了任墨予,“给……你们的。”
他不愿多话,转身就要走,却冷不防被任墨予拉住了袖子,“二哥,你吃早饭了吗?”
莫言下意识地摇了下头,口中的话还没说出来,任墨予已经扯住了他,“那就一起吃吧。”
猝不及防之下,莫言直接被任墨予拉了个踉跄,一脚踏进了屋子里。
这屋子本就是临时借住的,小巧精致,没有那么些几进几出的厅堂,这一脚跨进去,几乎屋子内的所有场景都尽入眼底。
此刻的南宫珝歌正好洗漱完毕,起身转头。发丝飞扬,裙摆旋舞,清新而明丽,脸上还带着放松的微笑,转头间,与被拉进门的莫言撞了个面对面。
她轻松的笑容瞬间凝结在了脸上,而他也是满脸的尴尬。唯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任墨予,一手抓着莫言,一首拎着食盒,“你看,二哥还特地送早饭过来呢。”
面对着南宫珝歌那双清透的双眸,莫言再度转开了脸,语气十分自然,“你们吃吧,大哥那边我还没送呢。”
任墨予却是不依,扯着莫言,口中咕哝着,“理他干什么?他又饿不死。不管,你不许走。”
原本还打算放莫言走的他,听到任清音的名字,倒是坚定了留下莫言的心。
莫言被他硬生生地按在了座位上,与南宫珝歌面对面。他不自觉地别开脸,她也不自觉地转开了眼神,谁也不说话,只是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任墨予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冲着南宫珝歌絮絮叨叨的,“二哥是特别好的人,你看,他还把屋子让给你住了。”
这房间是莫言的?
所以他昨夜刻意用了浓烈的熏香,把屋子里属于自己的气息都抹掉,就是怕她发现?
莫言垂下眼眸,“小六,吃饭了。”
“哦。”任墨予乖乖地应了声,却依然如献宝般冲着南宫珝歌继续絮叨,“哪天我说找你有急事,但我怕阴险脸抓我回去,就求二哥带我找你,二哥什么也没问就带我出来了。二哥说,他会一直保护我,不让别人欺负我。”
旧事重提,恰恰是两个人心头最在意的那个结,一时间莫言如坐针毡,南宫珝歌如芒在背。
饶是单纯如任墨予,也发现了两人安静如鸡的尴尬,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南宫珝歌很快恢复了常态,“吃饭。”
此刻的任墨予,夹起一根酸萝卜放在南宫珝歌的面前,“你快尝尝,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为了不让任墨予起疑,南宫珝歌想也不想,夹起酸萝卜就放进了嘴里。莫言本想说什么,眼见着她已经把酸萝卜放进了嘴巴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酸、咸、辣,浓烈的味道充斥口腔,直冲天灵盖,南宫珝歌差点背过气去,天呐,这玩意是在醋坛子里泡了十年么,她的舌头、她的牙瞬间没有了知觉,眼角生生被逼出了两滴眼泪。
偏偏任墨予兴高采烈地夹起一根放在嘴巴里,咯吱咯吱嚼的开心,“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个鬼啊!这家伙的口味怎么如此奇葩?南宫珝歌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默默腹诽着。
她仿佛还看到莫言垂下眼的时候,不自觉地咬住了唇,似乎是在……憋笑。
心头那个郁闷啊,南宫珝歌不动声色的踢了下任墨予,以眼神示意着任墨予给莫言夹菜。
任墨予对于南宫珝歌的指示那是言听计从,毫不犹豫地夹了块酸萝卜放到了莫言的碗里,“二哥,你也吃。”
莫言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莫言此刻的表情,南宫珝歌没来由的心情大好。
直到任清音进门,任墨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就象一只炸毛的猫,全身戒备地瞪着任清音,“你来干什么?”
南宫珝歌瞬间捕捉到了任清音眼底的一抹无奈,但他还是那副和蔼的神色,“我把车备好了,吃饱了就先回药谷。”
“我不去那个狗屁地方!”任墨予就象被踩了尾巴一样,激烈的回应着。说话间,又摸向后腰,奈何摸了个空。
而任清音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想要安抚任墨予,但当他抬起手腕的一瞬间,任墨予就象被踩了尾巴一样,想也不想地一头撞向窗户,直接窜了出去。
所有的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快到南宫珝歌都不及反应,她只能呆呆地看着尴尬站在原地的任清音和莫言,还有那扇被撞破的窗户,吱吱呀呀地摇摇欲坠。
她不可思议地开口,“你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任清音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也就他逃跑的时候,抓了几次。”
“几次?”
“十几次吧。”
十几次?无怪乎他看到任清音就这个反应,毕竟次次都输,正常人看着都得逃跑。她几乎不抱希望地问道:“你该不会每一次都是撒迷药吧?”
任清音扬起唇角,带着些许闷笑:“我行事喜欢简单明了,能不费力的事,绝不会多浪费一点体力。”
她猜对了!
所以他一抬手,任墨予就逃跑,南宫珝歌几乎能想象到,在药谷的时候,这两人之间是何等的鸡飞狗跳。
她叹气:“我去找他。”
几乎是同时,莫言也站起了身,“我也去。”
两人立即出了门,朝着任墨予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所幸这里人烟稀少,视野一片开阔,山林草丛,倒是不算难找。
两人选择了两个方向,各自寻了下去。
许是心头那一点感知,南宫珝歌知道任墨予并没有跑远,她踩着草丛,朝着山巅的方向走去。
时节虽已入秋,但山间的青草依然碧绿,摇曳着勃勃生机,不知名的小野花在风中晃动着,传来阵阵青草的香气。
任清音很会挑选地方,这里有着山野的安宁,却也有着广阔的视野,虽人烟稀少,却不会觉得无聊。
她口中叫嚷着,“小六,回来了。”
不远处的草丛里,发出几声响动,然后又归于平静。显然,某人在闹脾气。
“你不回来,我就走了。”她故意后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草丛里立即竖起了一个脑袋,水汪汪地看着她,话语里还带了几分火气,“不准走!”
任墨予的眼睛瞪得老大,脑袋上还沾了几片青草屑,话语里的霸道是半点也体现不出来。
南宫珝歌心头好笑,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样坐下。
看到她坐下,任墨予这才露出了笑容,随后躺倒在了草地间,手指还拉了拉她。
南宫珝歌也不拒绝,与他一起躺下,两人肩并肩睡在草地上。他的手指着天空,“好看吗?”
今日阳光正好,不强烈,不刺眼。风儿也正好,轻柔舒服。
那湛蓝的天空,高而深远,让她想起他的那双眼睛,“好看。”
“我喜欢这样躺着。”他忽然来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应了声。
“我还喜欢飞的感觉,尤其是在花丛里。”他笑的甜滋滋的,“你一飞起来,花儿就绕着你,一起飞。”
所以,他的轻功才那么好是吗?所以,任霓裳才宠爱地为他打造了两柄那样的刀,让他时刻能感受到与花儿共舞的快乐。
“我喜欢吃酸萝卜,喜欢酸枣。”他侧过身子,撑着下巴看着南宫珝歌,“喜欢所有酸的东西。”
南宫珝歌继续应着。
“你觉得这样的我好吗?”
任墨予是个很开朗的人,他热情却不炽烈,不会让人有被灼伤的感觉,却能恰到好处表现出他的在意和亲近,就能看着她的眼神,是完全的专注与浓烈,却不让她觉得纠缠和占有欲。
她点头,“好。”
“那为什么,还要帮我找回记忆?”他忽然反问。
南宫珝歌心底一沉。
他忽闪了下长长的睫毛,“我什么都知道。二哥跟我说了,阴险脸是我大哥,他想要帮我找回我丢失的记忆。只是,这样的我也没有不好,为什么你们都要强行找回我的记忆呢?丢了不就丢了?我依然是我。”
他在她面前展现过很多面,有洒脱的,有孩子气的,有单纯的,还有今日这种……通透的。
“所以,你逃跑不仅仅是讨厌任清音,还有不想找回记忆?”
“嗯。”他懒懒地应了声,“我相信,我以前的记忆里一定没有你。可我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他又露出了漂亮的梨涡,“喜欢上你的感觉。”
任墨予远比她想象中的聪明太多,所以她选择据实以告,“可你体内有禁咒,必须解开,不然会伤到你。”
“我不在乎。”他潇洒地笑笑,“你要我跟他回去,我可以回去。但我不想他治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他哼哼唧唧的。
算了,至少肯回去,已是一种进步了。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身,“我讨厌那个地方,除非你陪我。”
“陪。”
他笑了,将她抱得更紧。
远远的树下,莫言看着两人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糅杂了太多情绪,然后转身,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