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浔一向活泼,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性格就象个孩子般,万事不当真也不过心,转眼便忘了。
但这一次,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不过赌两天气,气消了就恢复黏着慕羡舟的时候,她却一反常态,认真地开始选君。
她的认真让一众人等咋舌,依照惯例,帝王选君通常是从画像开始遴选,再包括家世、出身,等等,最后能够送到帝君面前的,是层层选拔之后的人。
但这一次慕知浔似是铁了心,她要的是亲自选。所有的画像在递进宫之前,就被封印,除了慕知浔无人有资格拆开。而慕知浔更是放了一句话,若是画像她看上了,她会立即召见本人。
一时间,“北幽”京师热闹非凡,但凡送了画像入宫的男子,无论路途多远,便是立即启程,在京师中等待传召。毕竟机会再渺茫,也要赌上一赌。倒是把京师的客栈挤了个满满当当,走在街头,不时就能看到几位模样出众的男子。
毕竟皇上亲选,没有了家世和其他人物的干涉,谁都有机会雀屏中选。
而慕知浔也的确很认真,她在看过画像之后,有些挑选出来的人物,她会在宫中亲自接见,但结果却始终没有告知。
于是,后来者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宫中,冷星站在殿门外,默默地叹气。自从这一批画卷送出去之后,殿门便彻底紧闭,就连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人,也被赶了出来。
而他的身边,站着的就是这一次送入画像的本尊,一个个绝色的男子带着帷帽,便在殿门外等待传召。虽然看不到容貌,却能从那清秀挺拔的身姿上猜测出本尊大约都是俊美绝伦的。
殿内,慕知浔冷着脸,目光从面前的画卷上扫过。没有了以往粘人的孩子气,沉着脸的她,倒是多了几分距离与疏远,添了几分帝王本该有的威严。
冷星明白,自己的小帝君一夜之间长大了。她不再吵闹,情绪不再外放,不再对谁有明显的依赖感。她已经整整数日不再见慕羡舟,不再提及这个人,仿佛彻底割裂般的将自己与他分开。
慕知浔的眼神,从一幅幅画像上扫过,眼前却不由浮现出一张面容,只是很快她就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那张容颜晃掉。
这些男子都很出色,可惜还是无法取代那个人。
慕知浔将这归类为:不够美。
毕竟那人的容颜是惊世骇俗的俊,有着当今男儿少见的铁血与傲气,更有着常人无法比你的决断,融合在他身上,威严与霸气并存,反而弱化了过分美艳的姿色。
这样的人本就是世间难寻,她见过了最好的,又如何选的出更好的?可那个人无意于她,她该放手了。
选君,不仅仅是因为她需要,而是他需要。选了君他放心,百官放心。最主要的是她大婚亲政,他便自由了,她的确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她想要还那个人自由。
慕知浔苦笑了下,拿起另外一个画卷,展开。
画中人的容貌才入眼,慕知浔便皱了下眉头,身体不由前倾,目光越发仔细地在画上看了起来。
画卷上,不仅有参选者的容貌,还有姓名、年龄、出身、家世、何方县选入,她看完画,也基本了解了来者的所有讯息。
慕知浔的视线,在画卷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将对方的讯息也看了几番,当抬起眼眸的时候,她无意识地靠上椅背摇了摇头。
门外的冷星估算着这一批的画像应是看完了,陛下却没有召见的话语传出,想必这一批人,应是没了机会。
她抬起手,一旁的人顿时心领神会,走到一排排站立的人前,“公子们,这边请。”
帷帽遮挡之下,看不到人的表情,但那瞬间塌了的肩,还有的没能忍住的一声叹息,都表达出了公子们内心的惆怅。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机会入殿。但所有人还是遵守规矩的排成行,一步步退下。
就在此时,殿内传来了少女的嗓音,“‘临城’,叶惜宁入殿。”
冷星一愣,所有伺候的人一愣。
很快,冷星就反应了过来,“哪位是叶公子?”
一抹薄荷浅淡的绿色格外的柔和,本已一脚踏出了殿门外,却在冷星的声音里,无声地缩了回来,“再下便是。”
声音柔和,语调平静,听在耳内说不出的顺畅舒服。
冷星快步走到了这位身前,“帝君殿内请。”
男子帷帽下的脸微微颔首,在冷星的引导下,从容走向大殿,不疾不徐的步伐,那抹浅淡的薄荷绿,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格外地耀眼。
殿门被冷星推开,他踏入殿门外。
冷星看着座位上的慕知浔,“殿下,人带到了。”
慕知浔抬起眸光,视线从画卷挪到了眼前人的身上,声音却是朝着冷星的,“你下去。”
冷星本想借机看看,这位能够入殿的男子到底是何等容貌,奈何帝君到这个时候还记得把自己轰走,内心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能弯着腰退出了殿门外。
由始至终,那位被宣入殿的男子,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既没有对如殿表现得诚惶诚恐,也没有对冷星被赶出去给与半分关注,他就那么站着,帷帽后的视线,静静地看着慕知浔。
慕知浔从椅子上起身,一步步地走向他。
人到他面前,她才察觉他倒是很高啊,是她喜欢的身量,“你叫叶惜宁?”
“回殿下,是。”温和且柔软的嗓音,没有因为眼前人是帝君而激动,也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犹如三月水波,轻轻飘荡在她的耳边。
有些人,天生给人压迫感,比如慕羡舟。
有些人,仅凭一个嗓音便让人心生好感,比如这眼前的叶惜宁。
慕知浔的眼神,落在他始终没有摘下的帷帽上,“把帽子摘了。”
“是。”他先是行了个礼,姿态温润雅致,让人顿觉大家之气,公子端方之态,这才将手伸向脸侧,将那垂坠的帷帽摘了下来。
慕知浔的眼神,瞬间窒了窒……
御书房内,慕羡舟阖上奏折,手指不由地按上额角,轻轻地揉了揉,眼神落在书桌上已经看过的奏折上,整整一个上午,他才看了几本奏折,便觉得额头疼痛。
不仅如此,他还有些心绪不宁,心头惴惴不安。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很是不舒服。
冷星走进御书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慕羡舟皱眉冷眼的神情,周身都萦绕在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冷星垂着眼眸,小声地说了声,“殿下。”
“她那边……”他抬起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想必又是不中意吧?”
冷星壮着胆子,“回禀殿下,帝君她看上了一名男子。”
慕羡舟本是探着身体拿奏折,指尖已经拿起了奏折,却突然间脱了手,奏折“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垂下眼眸,仿佛是在笑,只是那笑容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那就好。”
不过就是三个字,再也没有了下文。但他翻开奏折的手,却也始终没有再翻下一页。
冷星几次偷眼看慕羡舟,看到的只是冷肃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默默地后退了两步,想要退出御书房。
就在她即将踏出大殿门外的时候,慕羡舟终于开口了,“那人是什么身份,画像可有?”
冷星的声音里,居然有几分心虚,“帝君似乎不愿他人看到画像,收、收起来了,只是帝君说了,明日再传召他入宫,陪她聊天。”
再传召,便是在看过人后非常满意了。
慕羡舟的手指,捏着奏折的边,纸已有些皱了,他低头笑了笑,仿佛是欣慰,“有喜欢的男子就好,总好过那个妖女不是。”
他口中的那位妖女却正在房中,被人拿着金疮药为自己换药。
在逃避机关暗器的过程中,她虽然未曾被暗器打伤,却因为狼狈的躲闪,擦撞了几处地方,伤很浅,浅到身为习武之人,上药都觉得是种侮辱的地步。
但显然安浥尘不是这么想的,他的指尖抹过药膏,薄薄地敷在南宫珝歌的胳膊上,力道极其轻微和细致,弄得她甚至有些痒。
自从回来以后,南宫珝歌觉得安浥尘越发地沉默了,总像是怀着心事般,而这个心事显然与她有关,因为他在不自觉间,会避开她的目光。
“你是不是想回安家了?”她能感受到他经常的神游,却猜不出神游的原因,唯一能让她揣度的方向,便是安家的安危。毕竟在安浥尘心中只有安家。
安浥尘的回答,是没有回答,因为他无法回答。
这个沉默落在南宫珝歌的眼中,却像是一种默认,“你若是牵挂安家,大可回去,至于圣器所在,你已经给了我指引的方向,剩下的便是我自己的事了。”
安浥尘已经帮她作弊了,她哪能一直强留人帮自己?
“不必。”这次的回答很快,快的让她能感受到他留下的决心。
可她也不能一直这么与他纠缠下去啊,太女殿下心头一叹,她又不是他,冰似的心。
“我想要面见国师。”南宫珝歌坚定地开口,“暗偷失败,她定然是有所防备的,既然如此,我与她挑明说吧。”
她不愿意再拖下去了,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办法。
“我陪你去。”
说话间,窗户上传来很小的声音,安浥尘的手猛地缩回,握住了一旁桌上的剑柄,人影转眼间已到了她的身前。
窗户打开,黑色的身影跳了进来,男子修长身影展露在南宫珝歌的眼底。
看到他的瞬间,安浥尘身上冷然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男子看到他,也是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似乎嫌他碍眼,望着他身后的南宫珝歌,突然绽放了一个笑容,“你果然在这里。”
对于他的出现,南宫珝歌也就意外了那么一下,毕竟这家伙神出鬼没,行为古怪,夜探香闺似乎不稀奇。
她只是挑了下眉头,“你找我有事?”
男子重重地点了下头,“晚上睡不着,想找你一起。”
找她?睡觉?
南宫珝歌见过直接的男人,没见过这么直接的。
“理由?”
“我喜欢你。”
南宫珝歌甚至还没开口,“蹭”地一声,安浥尘手中的剑自动出鞘一半,半抹寒光闪过,刺眼寒凉。
男子的眼神只是在剑身上扫了下,便转向了剑的主人,“你是她男人吗?”
安浥尘眉头一紧,没有回答。
男子倒是笑了,“不是啊,那让让。”
他脚尖一晃,鬼魅的身影,已到了南宫珝歌身边,舒展双臂瞬间将南宫珝歌抱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