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他涣散的眼神迷离的表情,南宫珝歌几乎是瞬间便笃定,安浥尘他……醉酒了。
这个念头入脑,南宫珝歌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人前清冷的安家家主,不为凡尘俗世所扰的清修高人,满脑子清心寡欲的男子,显然是滴酒不沾的,可那杯糯米酒当真算不上浓烈,他居然能醉成这样?
而且在他们要开启封印前,大任在即,他醉倒了。
“安家主,我是南宫珝歌。”南宫珝歌也不知道此刻报上大名,对方还有没有认知,只能祈求他能记得自己。
安浥尘皱了下眉,似乎是想要思考,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
完了,忘记了。
南宫珝歌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思量着怎么把安浥尘带回去,而首先第一步,便是将他从墙头上弄下来。
这个高度这个位置,既拉不到胳膊也拍不到肩,南宫珝歌打量了半天,实在无从下手,最终扯了扯那半片垂落的衣角,“安家主,我们先回去吧。”
她的话,他似懂非懂,却是忽然一伸手指着那只大橘猫,“我要带它回去。”
那口气,撒娇中又带着几分任性。
不是吧,强抢民猫?南宫珝歌有些头大了,就算他乐意抢,那小东西可不像他想得那样好抢啊。
就在她想着怎么把安浥尘搞回去的同时,安浥尘想着怎么把大橘猫搞回去,他蹲在墙头,朝着猫慢慢地伸出了手,大有直接闷头扑了卷走的态势。
那可不行!
南宫珝歌严明手快,在他跃跃欲试刚刚伸出手的同时,狠狠地拽了下安浥尘的衣角,“不可!”
安浥尘一个不稳从墙头上栽了下来,幸亏本能反应尚在,瞬间拿捏住了身形,但是这个动静吓得舔毛的橘猫猛地一惊,原地起飞、猫毛瞬间炸开,一声喵呜呲溜不见了身影。
猫炸毛不见了,想要强抢民猫的安浥尘也炸毛了,提起脚步就想要追。
南宫珝歌再度忙不迭地拉住他,“安家主,使不得啊。”
他转头瞪着南宫珝歌,猛地推向她,“让开。”
这一掌不算多用力,他也没有用上真气,只是想要推开南宫珝歌,可是当他的手掌贴上南宫珝歌的肩头时,安浥尘愣了神。
他收回掌心,呆呆地看着,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又看看南宫珝歌,忽然放下了手。
南宫珝歌哄着,“走吧,我们回去。”
这一次安浥尘没有再闹腾,而是乖乖伸出了手,等着南宫珝歌牵他。
这个动作带给南宫珝歌的震撼,比他揍她还要大。
以她对安逸尘的了解,他绝非喜欢与人接触的人,这突然伸手要人牵,还真是一时间让她转不过弯。
她这么一迟疑,安浥尘的眼中却露出了些许的委屈,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走。”
他喝醉了,他喝醉了……
南宫珝歌不断在心头重复着这句话,牵着安浥尘的手,半拖着带他回客栈,当然这一路并不轻松,因为安逸尘看到了路边的一条小狗,两眼放光写满了占有欲。
南宫珝歌连哄带骗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将他拖回了客栈。
眼见着这样的他是没办法上路了,南宫珝歌索性开了两间房,先把安浥尘丢进房间再说。
南宫珝歌扶着安浥尘,跌跌撞撞进了房间,安浥尘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以身高而论,安浥尘身材颀长如茂林修竹俊挺,南宫珝歌不过才刚刚过他肩头,这个身高倒是方便了他,往下一趴便挂在了她的身上,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她。
南宫珝歌几乎是半扛半搂,才将他扶上了楼。
他的腰身有着青年独有的精致和细窄,隔着青衫薄衣,都能感到那份紧致和力量。但此刻的南宫珝歌已经没有半分邪念的心思,终于将他挪到了床榻边。
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老实地躺下,南宫珝歌才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短短一层楼,她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子,忍不住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狠狠地灌进口里。
还有些不满足,南宫珝歌又倒了一杯,冷不防一旁伸来一只手将那杯子拿走,等南宫珝歌回头,他已经杯送唇边一饮而尽。
“那是我……”才吐出三个字,他已经把杯子递了回来,空空的底代表着他已经喝完的事实。
生生将“喝过的”三个字又咽了回去,反正他已经喝过一次她的酒杯了,再多一次茶杯也不算什么了,一回生二回熟,这已经不能刺激南宫珝歌了。
安浥尘不满地看着南宫珝歌,手中的酒杯又递了递,示意她。
南宫珝歌心领神会,为他把茶杯再度斟满。他很快再度送到唇边,快速地倒入口中。因为太快,水顺着唇角两侧淌下,滴滴涓涓湿濡了他的领口前襟。
这种湿濡贴在身上,似乎让他有些难受,安浥尘随手扯了扯衣领,将衣领扯开,只是这个动作有些大,不经意间便露出了修长优雅的颈项,和半点颈下的肌肤。
凌乱的美感,总是被规整束约要吸引人的。
可对南宫珝歌来说,这不是她能肖想的男人,更不是她能靠近和接触的男人,南宫珝歌只能好言好语劝着,“水喝了,现在可以上床休息了吗?”
安浥尘乖乖地坐在了床沿,然后笔直地躺了下去,姿势很正,与她认知里的安浥尘一般无二,这种修行禁欲的人,便是连睡觉也是这般板正。
眼见着他闭上了眼睛,南宫珝歌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转身准备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才迈出一步,便感觉到裙子被什么挂住了。
低头看去,南宫珝歌正对上安浥尘睁开的眼。安浥尘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与寻常人的深棕色不同,他的眼睛漆黑似点墨,幽深如潭,更加难以猜测读懂。
南宫珝歌无语了,“你怎么又醒了?”
所谓醒,可能不是很准确,因为那双眸里分明还是迷离。
他定定地看着她,顺势一扯,南宫珝歌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再度靠近了他的脸,“你还有什么需求,说吧。”
可安浥尘只是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把她头上的钗拔了。
南宫珝歌不解,但安浥尘显然还是不满意,顺便又扯开了她梳好的发辫,直到把她的发丝,弄成了完完全全的披散状。
南宫珝歌心知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也就由着他动作了,终于当她披头散发犹如一条疯狗的时候,安浥尘终于停下了动作。
说停也不尽然,他只是把手放到了她的脑袋顶摩挲着,然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继续揉搓、抚摸。
南宫珝歌的脸都黑了,因为无论是从手法上,还是安浥尘的表情上,都仿佛写着几个字——面带微笑,轻抚狗头。
南宫珝歌默念着,不要和喝醉酒的人计较,“家主,你可以睡觉了吗?”
安浥尘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应声,把她的脑袋往胸前一按,便睡了过去。
南宫珝歌被按在他的胸前,几度想要偷偷挪开,可她才一动,那按在脑袋上的手便会加重几分力道,顺势喉间发出一丝不满的咿唔声,南宫珝歌便又不敢动了。
南宫珝歌放弃了挣扎,索性趴在他在胸口,就这么熬着熬着,她也慢慢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身下一动,那原本始终按在她后脑的手也瞬间抽了回去,南宫珝歌睁开眼,抬头看去,安浥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双眸子清粼粼地看着她,却是看不出任何思绪。
南宫珝歌赶紧爬起了身,“你醒了啊。”
他眼眸垂下,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南宫珝歌心头思量着,不知道该不该问他记不记得白天发生的事,正在迟疑间,安浥尘已下了地。
他淡然地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将微有些乱的发丝顺到了脑后,看上去又是那个纤尘不染的安家家主。
当他打理停当,眼眸微动,“走。”
甚至不给南宫珝歌更多反应的时机,他已打开了门,白衫飘动如雪,消失在了门边。
南宫珝歌随便拢了下头发,顺着他的脚步追了出去。
星空之下,两人的身影飞快。出了城门便是一片的漆黑寂静,所谓野旷天低树,星子在头顶闪耀,清凉的风吹过,扬起了前方他的衣袂,那么缥缈如仙。
今天白天的一切,都是幻觉!
南宫珝歌默默地想着。
两人在旷野中奔袭,越过了几道山峰,终于在群山之中,看到了一个环抱的山谷。
安浥尘带着南宫珝歌下到了山谷里,终于停下了脚步。而此刻的天际,也亮起了浅浅的白色。
安浥尘朝着她微微点了下头,指尖在剑锋处擦过,血珠飞射而起,他袖袍一摆,劲风吹动,血珠便飞舞在空中。
一粒粒晶莹剔透,一颗颗饱满圆润,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就这么悬浮在空中。
安浥尘掌心一按,血珠朝前激飞,却似遇到了阻挡般凝而不前,就这么悬浮在空中。
安浥尘微皱眉头,抬起手腕,又是一剑划下。
更多的血珠飞舞,粒粒分明,他又一次按下掌心,所有的血珠朝前飞射,也不过是前进了几步,又一次凝在了空中。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网,在空中阻滞着它们前行。
安浥尘眸光微凝,第三次抬起了手腕,只是这一次剑锋还未落下,就被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剑柄。
“用我的试试?”
南宫珝歌从开始就知道,他是在以血咒破封印,但这封印之气如此厚重,却是令她没有想到。
眼见着他的手腕上,未干的血迹顺着雪白的指尖缓缓滴下,在脚边一滴滴地溅射开,她便不忍了。
安浥尘微一迟疑,南宫珝歌的手指已经划过他的剑锋,血色在两人眼前迸开,血珠飞舞。
安浥尘没有迟疑,一掌挥去。
她的血珠与他的血珠,在空中间或排列,猛地朝前一激,微一停顿后,瞬间消失于无形。
而她眼前的世界,也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