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的瞬间变化,也让南宫珝歌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君辞离开的她的时候已过十七,按理说这样的年纪再去修习武功,至多不过是强身健体,极少有能够到高手的境地,更何况……
她当年虽然没有眼下这般的功力,对君辞多少还是了解的,以君辞昔日的身体,绝非修行内功的绝世天才,短短数年,他是如何练成这般决定的身手?
习武一途绝没有捷径可言,若有武功速成,也必非正道。想到这里,南宫珝歌的神色更加严肃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加重,“你快告诉我!”
他看出了她的紧张,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放心,并非邪术。”
她不依不饶,“那你告诉我实情。”
“传功。”他简单地挤出两个字。
她凝眉,“传功?”
武林中有一种传言,若有人因特定的理由,将自身的内功以传功的形式给与他人,帮助他人达到速成的效果。
但传言终究是传言,现实中南宫珝歌还未曾见过,一则内功是自身辛苦修炼,传功之后不仅自身武功全废,甚至还会筋脉大损,从此变成个孱弱之人;二则传功过程本就十分艰险,承受者的筋脉脆弱,突然承受强大的内力,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就算成功,他人的内功与自身之间的排斥吸收,也是一个漫长的折磨过程,所以若非特定情况,绝不会有人做出这样的选择。
“皇姨祖救下我,为了治疗我的伤,用了很多灵药,无形中锻炼了我的筋脉,后来她一位多年老友来访,来时已是染上瘴毒命不久矣。她感叹一身武功未有传人,我便自愿成为她的传人,她便与皇姨祖拼尽全部,将全身内力渡给了我。”君辞的声音听不出语调,他说的也简单,听上去似是十分轻巧。
南宫珝歌却能猜到,其中他隐下的凶险。
皇姨祖救下他,却没有告诉自己,其中的理由只怕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让她断情绝爱修行,更多的只怕是不敢说。
气息奄奄命悬一线,随时可能断气的他,皇姨祖又怎么敢告诉她?若是救不会来,岂不是第二次的刺激。
再之后的内容,哪怕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他的命是救回来了,但是满身伤痕声线受损,孱弱的身体回来也不过是她的负担,他不愿意以救命之恩相挟,又深觉自己不能成为保护她的人,便选择了不说。
那所谓的做人徒弟被人传功,更多的也是来自于他的选择。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练武,才能回到她的身边。
每一步、每一个选择,都是因为她。
“真的没有问题?”她依然有些不相信。
他微笑颔首,“真的。”
他的笑容总是有种安定的力量。不同于药谷谷主那种男女老少通杀的亲和力,他的杀伤力,只让她无法抵挡。
她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违逆他的任何要求,任何话语。这是她与他的宿命,她甘之如饴。
“君辞。”能够再用这样的语调喊他的名字,在此之前,都是一种奢侈,“我的君辞。”
他垂眸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而此刻的南宫珝歌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语调兴奋,“以后我不准你再当什么护卫,不准你再挡在我身前,不准你再受半点伤。”
她想要把曾经亏欠的,曾经许诺的,都一点点地还给他。
唇上忽然多了他的手指,他指尖竖在她的唇前,制止了她下面想要出口的话,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殿下,答应我几件事好吗?”他忽然开口。
南宫珝歌的心,没来由地又沉了下,“你喊我殿下?”
她是他的殿下,也是他的珝儿,他人不知,唯两人明了,就算昔年难回,若彼此还认定往日的承诺,他不该是这个称呼。
君辞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却还是坚定地点了下头,“是。”
“为什么?”她不满,更多的是委屈。都这样了他还不肯叫她珝儿,不愿意承认自己君辞的身份和地位吗?
“第一件事,便是君辞的身份和名字不要再提,我只是丑奴。”他思考了很久,才郑重地开口。
“我不!”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就是君辞。”
他还是摇头,很认真地望着南宫珝歌,“我是君辞,但已不是曾经的君辞,这个名字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身份我不想再认回。”
南宫珝歌琢磨不出他的想法,唯有闷着声音,“还有吗?”
“你我之间,从现在开始。”他缓缓开口,“我只是你身边的护卫,不争宠,不夺爱,你不能待我过度,不能……独宠。”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要求,她的身边有了花莳,有了楚奕珩,有了凤渊行,他若以君辞的身份出现,她的感情做不到平衡,永远都会倾向于他。
因为君辞,是南宫珝歌独一无二的白月光。
他要她平衡,任她博爱,还要为她筹谋未来,放下君辞的身份,便只是南宫珝歌对护卫的情,而没有之前那厚重的过往。
“你不委屈吗?”她都替他委屈了。
他摇头,“独一无二,君辞命格承不起,你要再失去一次吗?”
这句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接插进了她的心脏。失而复得人生至幸;得而复失人生至悲。
“你若公开我君辞的身份,我唯有离去,让你此生再也找不到。”本是语调不清晰的他,却让她听到了斩钉截铁的坚决。
昔年小太女因下人摔坏了她心爱之物,大闹太女府要将所有人发卖治罪,任由众人哀求也不松口,君辞语调坚决制止她出格的行为,而小太女也坚决不退让,君辞失望之下,说她如此任意妄为他日必成昏君,与其看她草菅人命,不如自己请辞早日离开。气头上的小太女拉不下脸,话语更狠,放话让他走。
谁料君辞真的进宫请辞,原本在赌气的小太女,吓得鞋都没穿好便匆忙奔进了宫,而那时的帝君和风后告诉小太女,君辞已经出宫,甚至可能出城了。
小太女跳上马,直追出城。好不容易才找到君辞,拉着他一番哄,又是低头认错,又是发誓再也不敢。看着她丢了一只鞋的光脚,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他才终于软了下来,告诉她下不为例,否则他真的会让她永远找不到他。
她怕了,自此之后她收敛起了刁蛮妄为的一面,听他讲民间疾苦,乖乖地读书论政,君辞是未婚夫更是师长,她爱他敬他,亦畏他。
小太女的追夫行为,把帝君和风后逗得乐不可支,感慨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制住女儿的人。当小太女开始收敛骄纵,变得体谅和懂事时,帝君和风后差点没抱着君辞大哭一场,更是认定了君辞正夫的身份和未来风后的地位。
她怕他走,尤其这话在此刻说出来。
她甚至早已忘记了如今自身的强大,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害怕他离开的小太女。
“你敢!”脱口而出的威胁,却刹那间红了眼眶。
他却仿佛没有看到她刹那间的难过,而是坚定着目光,“你答应我。”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那一日,彼此对立,彼此僵持,彼此都不肯退让。她明白君辞一旦坚持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好。”她重重地咬了下唇,“我答应。”
他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了门外,“耽误了这么久时间,想必他们都着急了,你出去吧。”
他这算什么,别人的男人都是想尽办法留住妻子,哪有他这样拼命把人往外推的。
“你才向十三皇子求亲,怕是要尽快启程回国。还有楚少将军该到边境了,有太多事需要你去筹谋,我这边就别分心了。”他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去。
南宫珝歌迟疑了下,心中百般不舍,不愿离开。
“珝儿,我既认了你便不会再走了,去吧。”
那两个令她心心念念的字终于入耳,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转身出门。
甫一拉开门,南宫珝歌一脚踏出,心思还牵挂着床上的人,没有留意的她,一头撞进了一个怀抱中。
冷硬的胸膛,猝不及防间撞得她眼前金星乱冒。
南宫珝歌捂着鼻子,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没好气地一掌推开他,“你怎么还不走?”
也许是心有愧疚,莫言甚至没有抵抗,被她震地退了步,才堪堪站稳,神色迟疑着,“他……可无事了?”
南宫珝歌本是憋着一肚子的气,对君辞不敢发火,对这个让君辞受伤的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冷笑了声,“伤不重,可以将养。但是莫言,他凭什么要受伤?”
“对不起,此次是我情急,我向你道歉。”莫言难得地低声下气。
南宫珝歌却难平怒气,要笑不笑地看着莫言,“你无须向我道歉,我本承诺你,帮你找到那人,如今他出现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咱们之间的账两清了,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