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不爽,伸手直接抓向南宫珝歌手中的油纸包,大手一拈,两片豆干直接被捏了起来顺势丢进嘴里,仿佛发泄般地咬着。
那表情,也不知道他咬的是豆干,还是她的肉。
她不满了,非常不满。
纤纤玉指伸出,捏上他脸颊旁的肉,“有一片是我的,我的!你喝了我的酒,把豆干还给我。”
他俊朗的脸都被拉扯变形了,疼的龇牙咧嘴,“吃都吃掉了,怎么还。”
“我不管,你还我豆干。”这种环境之下,一片豆干是极其珍贵的。
这个家伙,怎么可以偷袭抢走她的豆干?
“下次吧。”他无奈地回答,揉了揉脸。
脸颊上,两个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可爱之色。
她一把抱过酒坛子,死死地藏在怀里,满脸警惕地瞪着莫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模样和护食的狗儿差不多。
莫言直勾勾盯着她怀里的酒,“那我喝两口。”
“不行。”
“一口。”
“也不行。”
“我保证。”
“你方才便言而无信,现在我不相信你。”
江面上两人的声音飘出去老远,争执不下。若是有熟人看到他们,只怕会笑出声来。
这两个,一个是堂堂太女殿下,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一个是药谷少主,天下间要什么拿不到?居然为了一块豆干,半坛子酒在这里吹胡子瞪眼,甚至连旧账都翻了出来。
“这酒是段大哥为我准备的。”
“是我付钱的,就是我的。”
“你说请我喝的,所以就是为我买的。”
两个人脸对着脸,眼睛瞪得老大,犹如斗鸡似的。从酒的归属权,逐渐上升到了人身攻击。
“世界上怎么有你这样的男人?一点也不温柔可爱,我身边那些知心懂意的才叫男人。”
“你不就是被你那知心懂意的男人气出来,才借酒浇愁的么?”
他丝毫不顾及地戳着她,南宫珝歌噎了噎。莫言趁机抢走了她怀中抱着的酒坛子,不给面子地大大喝了一口,露出惊艳的神色。
南宫珝歌冷不防地抢了回来,惋惜地看着少了一半的酒坛,忙不迭地将剩下的酒灌入口中,直到坛子底朝天,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莫言的眼神比她更加垂涎,甚至看到空坛子,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看着南宫珝歌的眼神里充满了怨念。
怨念变成了嫌弃,飘过一句声音,“女人,就是这般惹人讨厌。”
这话南宫珝歌就不爱听了,讨厌她她无所谓,毕竟他们之间从见面到相处,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是敌是友也说不清楚,就冲他抢了自己那片豆干,她心中的天平就向敌人的方向又倾斜了一些。
“女人怎么得罪你了?”她冷嗤了一声,“方才还与我说不吵闹不争夺,原来骨子里还是觉得女尊男卑是对你的不公平啊?”
“不是。”他冷冷地斜了一眼她,“女尊的世界,所有法律道德都是偏向于女子的。女子纳君天经地义。眠花宿柳风月无边。男子但凡有一点出格之事,便是千夫所指世所不容。”
就在南宫珝歌以为他是因身为男子而抱怨这个世界不公时,莫言才又开了口,“当然,男子甘于这般的命运,可以说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我说过我没有兴趣颠覆世界和世人的传统,因为这非一人之力所能达到。但我可以强悍我自己,看别人讨厌我,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这话说的时候,他是带着一丝傲气和自尊的,还有一丝促狭。
她忽然发现这个人的内心,有些地方还是看的很透的。他不因身而男子而自卑,也不因世俗眼光而愤怒,因为愤怒本身,就代表了承认自己的地位低,承认了自己不如女子,才需要去争取,去吵闹,去证明。而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吵闹,不需要争取,不需要证明,因为他的内心就是平等看待的。
足够自信,才能这般自负。
南宫珝歌觉得自己有点欣赏他了,“那你讨厌什么?”
“她们已经是律法与道德的宠儿了,却那么不懂珍惜弱者的好,将一切视为理所应当。”他嘴角抽了下,不屑尽显,“世人都说男子为弱,依附于女子,但律法可没说这依附需要真心交予。他们选择付出一切无怨无悔,大多是因为自身的情感,但女子却从未想过这一点,将真情视为鄙履随意地抛弃。”
南宫珝歌有些明了了他的牢骚从哪儿来,“你在为段大哥抱不平?”
他冷冷地哼了声,没有否认,她却能感受到他的不爽。
南宫珝歌哈哈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打抱不平的人。”
“我没有。”那声音闷闷的,还是有些不服气,“若不是看着段大哥的面子上,她哪有机会再站起来?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走了,简直半分担当也没有。”
“所以段大哥一直在这个地方守着,等着她回来?”
他的脸色更郁卒了,“三年了,我就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南宫珝歌朝他摊开掌心,“来,我们打个赌吧?”
莫言眼神一闪,“什么赌?”
“赌那个女人会不会回来,赌你的段大哥等的对不对。”南宫珝歌偏着头,望着他笑。
莫言嘴角一掀,又是那个熟悉的不屑的表情,嘴唇微启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却又忍了回去,“赌什么?”
“若是你赢了,下次我请你喝酒。”她想了想,“所有东西双份,怎么样?”
“那若是你赢了呢?”
“如果我赢了……”
南宫珝歌想了想,“你帮我做件事吧。”
“什么事?”
“还没想好,反正你若是觉得难,可以不做。”南宫珝歌无聊地挥挥手,“一个赌注,不用太认真。”
她的确没想过要他做什么,只是随口一提,助个兴而已。
“好。”没想到莫言却是回的干脆,顺道抽了抽嘴角,“那你输定了。”
南宫珝歌却有几分笃定,“我倒觉得我有八成的可能会赢。”
“为何?”
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猜的。”
得到莫言白眼一枚。
现在南宫珝歌倒是越来越觉得这个家伙有几分可爱了,耿直、热烈、就连臭脸都那么毫不遮掩,和这样的人斗嘴,这无聊的江水、破烂的小舟,都不觉得寂寞了。
“段大哥的手艺真是不错。”她感慨着,“难怪你心心念念他酿的酒,做的菜。”
他却眸光一黯,“倒是与手艺无关,他的酒,他的菜,会让我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哦?”
“段大哥的酒,和我一位爹爹做的很像。”他的目光放远落在江面上,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我娘视若宝贝从来不准我们碰,小时候我们兄弟玩闹,便想方设法偷酒喝,于是我们有人引开娘亲,有人望风放哨,有人入室偷窃,最后大家一起喝酒。”
说到这他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笑意,眼神里满是柔情,却又亮亮的。
“然后呢?”她忍不住追问。
“然后一起挨罚。”莫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更大。
她仿佛从他的话语里,听到了一个热闹的家庭,一群友爱的家人,还听到了生活里的鸡飞狗跳,充满了快乐的画面。
“所以挨打了?”她上下打量着他,脑海里出现一个小号的他,被娘亲追得满地跑,一边挨打一边嚎啕大哭的样子。
莫言摇头,“她的手法比挨打狠多了。她发现我们喜欢酒后,居然拿酒做奖品。不爱读书的,背会了书就给酒喝。不爱练武的,学会了招式有酒喝。总之,你不喜欢什么,她就拿酒做诱饵,让你不得不学。”
“你们一群贪酒的孩子啊?就没一个不贪的么?”她有些无奈了,这都什么一家子。
莫言挑了下眉头,“偏偏我那位爹爹还是位御厨圣手,不爱喝酒可以,但孩子是抗拒不了美食的。如果你强硬,没关系,我娘也不勉强,但是做饭的人,会换成她自己。”
“不好吃?”
他苦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时候低头也是一种战术。”
“这话不像是你说的。”她不相信这种人也会有低头的时候。
“小七说的。”他笑了,“我的七弟。他说娘纯粹就是以折腾我们为乐,我们若不屈服,她有无数种方法玩我们,所以聪明人就不要跟她对着干。”
她忍不住赞叹,“果然是个聪明人。”
“小七身子弱,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他低低的一声叹息,眼神里满是眷恋。
“你没回去看?”
他的眼眸垂下,遮住了之前那跳跃的神采,沉默着不说话,就在南宫珝歌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抬起头,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也许很快;也许,还要等一阵子。”
不就回个家么,想回去就回去啊,怎么还来个也许?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亲近到她可以打探这些的份上,她选择了不追问。
酒喝完了,天也聊死了,原本漆黑的夜色也逐渐泛起了浅蓝。
这一顿酒,两人竟是喝了整整一夜。
莫言拿起一旁的船桨慢慢划了起来,小舟朝着河岸边而去,当小舟靠岸,南宫珝歌跳下船时,眼尖的她看到依然寂静的路上,一列车队驰过。
整齐,气派,华丽。
南宫珝歌原本轻松的心情,又一次沉了下去,不仅如此她周身的杀气慢慢升腾,嘴角也噙着一缕冷然的笑意。
呵,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