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通过城门，便能感受到温度的变化，城里的气温比外面要高许多，虽不至于有中州的温度这么高，但也足以使没有法衣的人在城中不再瑟瑟发抖。
这里的酒馆非常多，比其他地方要多上两三倍，每隔几间就能看到一家酒馆，里面坐满了交谈的修士。
修士修为大多像林雾一样在凝丹四阶，也有少数更低或更高的修士，甚至还有凡人——想必是自出生就在此处的了。
容日升知道林雾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为了千年寒冰莲，但他不清楚是用来干什么，也没有追着问，似乎只要能跟着林雾一起增长见识就是他的愿望了。
他们照例先订下两间客栈，随后出门来到附近的酒馆。
“李兄，你且继续说那越家的故事！”
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大声嚷嚷着要老板讲故事。
“对对对！上次我不在都没听到。”
老板也是不拘一格，直接把大酒坛子往身边一放，贴上一个下品灵石三碗的价格，让来客自己打。
紧接着拿起一块惊堂木，像是凡间的说书人一般“啪！”地一拍旁边的桌面，徐徐讲起了十多年前越家发生的事情——
“话说那越家的越二小姐，学富五车、倾国倾城，自幼便在丹宗学习……”
“……越家大长老恼羞成怒，逼迫越小姐联姻……”
“……万剑宗天骄秦天启，突然出现！他身披鲜红斗篷，脚踏七彩祥云，大喝一声：‘呔！’……”
“……最终，那长老被越小姐与秦天骄越阶击败，获得了越家之传家宝，过上了幸福安乐的生活。”
“好！”众人发出一阵鼓掌叫好声，不少人意犹未尽，拉着身旁好友讨论剧情。
林雾和容日升坐在角落慢慢喝酒，那个大酒坛子里的酒虽没有精贵美酒那般绵细可口、滋味醇厚，但胜在价格便宜且分量充足。就是太辣了，容日升喝不惯，林雾倒觉得还行，大概是因为他以前也来北州喝过吧。
林雾用魔力加热了一下在听故事的过程中冷掉的烈酒。
这个故事听着像是在讲十四年前秦天启去帮助越夜柔的那件事，但仔细听又很奇怪，可能这就是白舟所说的信息在传播过程中的失真现象吧。
老板放下惊堂木，拿起一边的酒坛子喊：“需要添酒的快点啊！”
或坐或站的人们一拥而上，老板再次大声喊：“要付钱的！”
酒馆里吵吵嚷嚷，林雾已经喝完了酒，容日升还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抿着。
“嘿！小兄弟，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旁边桌的大汉注意到了他们，他拿起面前满满一碗酒，仰起头一口给它干了！
“哈~看到了吗，应该这样喝！”他拿起空碗给容日升看。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衣也遮挡不住他那饱满的肌肉。
容日升笑道：“多谢这位道友好意，只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喝酒，不太习惯。”
大汉：“你一直这样喝就一直不能习惯，来来来，跟我学！”
他又拿起一碗干了。
容日升尴尬地看看大汉，向旁边的林雾求救。
林雾挪开了眼，假装没看到。
容日升无奈，在大汉满含鼓励的眼神下拿起碗一口解决了剩下的烈酒。
烈酒入喉，辛辣刺鼻，激荡心肺，过了一会，就能感受到从胃里爆发的热度蔓延到四肢百骸，温暖了全身，驱赶了丝丝寒意。
“好！”大汉拍掌而笑，“怎么样？”
容日升放下碗，脸上泛着些许红光：“确实不错，多谢这位大哥教我。”
“嗐！小意思！”大汉拍拍容日升的肩，差点把他拍到地底下去。
“两位小兄弟是刚来北州吧？不要紧张，过几天就习惯了。”
“是的。”林雾开口，并把容日升从大汉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在下林雾，这是舍弟容日升，我们是听了灵植的消息才来的。”
千年寒冰莲的消息莫不理三十年前就告诉了他，身处西州的丹宗都能打听到这个消息，北州必定流传地更广。
“在下吴万历。”大汉也拱手做了个自我介绍。
“灵植……”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忽然压低了声音，“你说的是那株冻梅花吧？外面都听说这个了？”
林雾：“？”
吴万历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际上还是很大声。
四周耳聪目明的修士们立刻都看了过来。
“哦哦我知道！”另一桌的客人也压低声音加入了谈话，“据说就在半年后了，如果想去的话，现在就要上山了。”
“真的吗？”又一个客人挤了进来，“我怎么听说还要八九个月啊？”
林雾：“……”
前一个客人：“八九个月离半年也没差多少嘛，都是现在就要出发才行的。”
吴万历不服：“瞎扯吧你，平灵雪山离我们也没多远，哪要这么早去？”
那客人也是个暴脾气：“嘿，那就不能提前去布置吗？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呢？时间不能卡的这么死啊！”
那倒确实，林雾暗自点头。
离莫不理说的那朵千年寒冰莲成熟起码还要一年，他就提前来这等着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不小，不一会儿，整个酒馆的人都凑了过来，讨论这冻梅花到底什么时候成熟，什么时候从晴雪城出发比较合适。
不在晴雪城常住的修士疑惑：“冻梅花？我记得不是很常见吗？”
这是一种雪山常见灵植，多数长于山腰处。
马上旁边就有人来给他答疑解惑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冻梅花，这是一株万年冻梅花！”
“万年？”问问题的修士震惊。
挑起话题最后隐于人中的林雾同样震惊。
万年冻梅花？这么长时间的冻梅花，按理说应该都成精了吧？那就算妖族了啊？
“那都成精了吧！？”那个修士问出了林雾心中所想。
“这个我也不清楚。”回答他的修士摇头，“我们也都是听说，大家都想着花开的时候去看一眼呢，就算得不到它，亲眼见见万年灵植也是好的。”
其他人听了多数点了头，看来大家都只是想去凑热闹。确实，这样罕见的灵植很难想象会落在自己手上，毕竟知道的人这么多。
听他们来来去去也就这些消息，林雾询问吴万历关于千年寒冰莲的消息。
“原来你是要问这个啊！”吴万历恍然大悟。
“那这有些麻烦了，寒冰莲都长在雪山山顶，越是高耸，越是人迹罕至的雪山顶上长的寒冰莲年份越高。”
“这附近几座雪山上都是百年份的寒冰莲，大部分丹药用几百年的寒冰莲完全够了，如果你非要千年份的话，最高的落落雪山上一定有，那里的说不定都有五千一万年了。不过越高的雪山也更危险，林小兄弟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
吴万历试图劝说林雾。
林雾谢过，背着不知不觉就喝醉了的容日升同他告别。
·
回到客栈，将容日升放到床上，正要给他盖上棉被，却注意到容日升模模糊糊地要醒了。
“唔。”床上的青年睁开眼，看到有人站在床边，“小舅舅？”
他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我怎么躺着？我们不是在酒馆吗？消息已经问到了吗？”
林雾勾了一下唇，看来小孩的记忆还完全停留在醉前呢。
“你喝醉了，我们现在在客栈里。”
“喝醉？”他看起来还没完全清醒。
容日升自觉酒量不算太差，在于黎远道他们一起喝酒时也不是第一个倒下的，怎地这回这么快就醉了？
想不明白，头好痛，要长脑子了。
他扒拉了两下被子，再次躺下。
林雾失笑，看他已经躺好便要离开。
“小舅舅！”身后突然传来大喊。
“嗯？”林雾回头看，床上的青年蠕动着又坐了起来。
林雾走到床边：“怎么了？”
容日升抓住他的手，焦急的说：“小舅舅，我有事情要问你！”
白衣青年神情严肃，不知是有什么要事。
“你问吧。”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
床上的小孩一声大吼，把林雾都吼懵了。
“没有。”他摇头，“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总不能是洛云霞想给他找个伴了吧？可洛云霞自己也是单着的啊。
小孩磨磨唧唧，半天才回答他的问题：“我就是想知道嘛。”
他看起来安心了，摔回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徒留床边正在揣测容日升身边人的林雾。
难道是他的师兄弟们有谁有喜欢的人了？说起来……
林雾注视着床上的青年，为他掖好了被子。
……即使在心中总觉得容日升还小，但他其实清楚地知道，容日升确实已经不是小孩了，有没有可能，是他有了喜欢的人呢？他或许是想获得他的支持？
黑衣青年呆立在床边，思考这个可能性。
他自己五百多年没有道侣，不能作为容日升没有道侣的参考。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但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经历会造就不同的人，容日升到了年纪想谈恋爱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容日升有了道侣……
林雾站了很久，却想不出有了道侣的容日升应该是什么样的。
日光慢慢西下，床边的人影微动，消失在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