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小池塘什么都好，岸上有柔弱随风飘的垂柳，水里有丰富的腐殖质和一大片莲藕，就是没有五颜六色的鱼供沈意星赏玩。
十一、十二月也几乎只剩下萧瑟颓败的残荷了。
沈意星耐不住无聊，好不容易熬到大课间，忙不迭把周忆琛拉出来透气。此时他坐在池塘前的石阶上，有些后悔耍赖忽悠周忆琛去给自己买零食了。
周忆琛那种好好学生，而且似乎为数不多的几次光临小商店都只是买些文具，他真的能找到自己点的那些放的东一包、西一包、货架底层又一包的零食吗？
不过比起这些疑惑，更让沈意星不解的，是这么有疏离感的周忆琛最近真的好说话得很，他提出来的要求除了爬墙和偷懒外都被应允了。
沈意星想到这里时忍不住心烦意乱，他胡乱拾起旁边的石子，没什么技巧地往池塘里投去，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就沉了底，被激起波纹的水面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沈意星紧紧攥着手里仅剩的一颗石子，更烦躁了。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
“……他怎么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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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周先生，我想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不需要你们突如其来的怜悯。”
校外僻静处两个人相对而立，高一些的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不长不短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给年轻英俊的脸庞增加了一丝成熟的韵味。而即便是被这样明确下了逐客令也不见有一丝一毫的窘迫，那从容自在的姿态，仿佛对方再拒绝的人并不是他。
他眼神制止了不远处想要冲上来教训某个不知好歹小破孩的司机，看向面前的人时眼里多了份不认同，他纠正道：“对自家人的好，永远都不要说成是怜悯。”
“我不是你们周家人！”对方回答得干脆，因为不想交流而一直偏着头的人因为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而有些激动，终于愿意面对面反驳他。
那张脸转过来，与对面竟然有六分相似，只是较之那人的沉稳平和更多了一丝少年人的桀骜，以及，深藏在桀骜伪装下，毒入肺腑的自卑。
那赫然是本该去给沈意星买零食的周忆琛。
少年人的愤怒对成年人总是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周时安看了眼他手里的零食袋子，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他说：“你最近似乎和一位姓沈的同学玩的不错。”
周忆琛下意识收紧力气，面对所谓的亲生父亲和哥哥他可以毫无芥蒂地做到疏离而敷衍，有些事情的对错一目了然，他没有资格去怪任何人。
但事关沈意星，周忆琛做不到袖手旁观，他变得警惕起来，不客气地问周时安：“你什么意思？”
意识到周忆琛误解了自己，周时安低头笑了一下，向他解释道：“你可能误会了，哥哥只是想提醒你，沈家并不只是小康之家，你们现在能在一起玩，那以后呢，你们阶级不同，看到的东西不同眼界也不同，你想长久地当朋友或者……总要有一个能与之匹配的身份地位。”
像是没注意到周忆琛眼底的神色变化，周时安递给他一份文件，“你不必急着回复，今晚我们就飞国外了，下一次还要等好几个月，你有很充足的时间考虑。”
见人不接，他叹了口气，有些不忍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没能早点找回你，爸也很愧疚，希望你，能给他哪怕一个弥补的机会……”
*
“你也太慢了吧！再来晚点说不定都可以直接等上课了，你想让我偷吃吗？”沈意星坐得关节都酸了，周忆琛才姗姗来迟，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看起来比他还要委屈。
沈意星接过一大袋零食，一打开看全是自己喜欢吃的，忍不住夸奖：“真不愧是严谨的学霸，我只说了一次你就能全都记住……诶？你怎么还买了这么多其他的？虽然我也喜欢吃，但是太多了吧。”
“看你平时也挺爱吃的，索性多买点，你还能拿去分。”周忆琛仍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沈意星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很强的指向性，这是发现了他上次匆忙买得太少只好趁没人的时候偷吃的事情了？
心虚是必然的，但贼喊捉贼也是沈意星能做出来的，他当即开始颠倒黑白，开了袋零食就往周忆琛嘴里塞，堵得人没有开口说话的余地才故作严肃道：“好啊你周忆琛，你观察我？还观察到什么了？都跟我说说，说对了饶你不死！”
但是说多了……沈意星歪嘴狞笑，那就留你不得了！
周忆琛出奇的听话，沈意星不想让他开口他就闭嘴，沈意星给他投喂他就张嘴，沈意星停下来了他还在艰难咀嚼中。导致沈意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不得不给他开了瓶水。
缓过神来后，周忆琛却并不顺着沈意星的问题回答，只是避重就轻道：“作为你的同桌，对你了解多一点很奇怪吗？”
沈意星：“……”
他竟不知如何反驳，关键是，他以前也没有同桌啊他怎么会知道？！
“诶？对了，你手上的是什么？给我看看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沈意星的注意力就被周忆琛手上那个薄薄的文件袋给吸引了。
沈意星对他没有什么边界感，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拿，但一向随着沈意星去的人此刻却应激了一样背过手把文件袋往身后藏。
“哟，班长，你长大了，有秘密了——”沈意星故作揶揄，却也没有再动手去拿。
周忆琛原意只是在犹豫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复杂的一切，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如果被知道了他们两个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因而在沈意星凑近的时候才会下意识阻挡。
“我……”如果是沈意星的话……
“行了周忆琛，你也太好玩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既然这是你想要保守的秘密，那我就不问了，分享秘密是要自愿的。”
虽然挺好奇什么东西能让周忆琛如此看重，但是沈意星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既然对方不想第二个人知道，那他也不能不尊重人家的意愿。
听到沈意星的话，周忆琛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向他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哦，难道有些事你不想告诉别人就是你的错了？那照你这个逻辑的话，我刚刚不知道还想直接抢你东西呢，我是不是得给你磕一个？”沈意星日常生活里大大咧咧的，现在难得有一次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有点道理的话，不仅沈意星自己，就连周忆琛也在短时间内被他镇住了。
沈意星看准时机，双手大张把人环住，手刚好碰到文件末端，正好趁着人没注意迅速把文件袋从周忆琛手里抽走。
他两手把文件袋抱在怀里呈现防御姿态，一只手上还拎着一大袋零食，多种要素叠加在身穿崭新校服的人身上，却难得的没有不伦不类的感觉，反而莫名给他飘在半空中的人设接了点地气。
沈意星笑得一脸狡黠，微圆的眼睛随之弯成月牙状，用下巴指着文件道：“为表歉意，我给你带回去吧。”
温热的身躯一触即离，但滚烫的触感犹如实质一般停留在体表，神经像是一节一节断开又错乱接上，所有理智都在顷刻之间崩盘，说是心乱如麻也不为过。
“扑通——扑通——”周忆琛一声一声地数着心跳，像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它强烈的存在感。
沈意星走出去好远，一回头便看到还在原地的人的这副模样，他大力挥了挥手，又做半喇叭状放在嘴边，好让声音传得更远：“要上课了，你怎么还不走？”
周忆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抱别人？
作为“受害者”，周忆琛本该理直气壮地质问，但一开口却还是忍不住放柔声线。
沈意星：“……啊？”
他离得远，对方说话声音又不大，传到他这里已经散得都听不清楚了。
周忆琛看着沈意星极力把耳朵别过来想听清楚他的话，心里发堵的关窍忽然得到疏通，还未散尽的余温像是渗进了血液里，烫得他发颤。
快步赶上去，他学着对方的样子，用手掌充当喇叭，声音还是不大，但能确保沈意星能听到：“没事，我帮你提零食。”
“你真的这么好心吗？周忆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招等我？”沈意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周忆琛太反常了，要不是周忆琛是个老师都认可的好学生，他甚至怀疑对方要把他卖了。
周忆琛：“……你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沈意星不信：“真的？没骗我？”
周忆琛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无奈道：“骗你的话免费给你买一个月。”
沈意星动摇了，周忆琛现在看起来挺穷的，什么坏招至于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对他又没有好处……
沈意星：“好吧，那我暂时相信你。”
大课间快要结束了，很多在校园里散步的学生都陆陆续续赶回教室上课，作为一直踩点但从未迟到的神奇人物，沈意星悠游自在地游晃着，颇有些看破红尘的老僧笑看世人慌张的既视感。
沈意星兴致盎然，笑容却在目光触及人群里两个抱着书并排走的身影时慢慢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哪个沈某某啊，到底是哪个沈某某啊（揶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