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璃进去的时候能听到乱七八糟的各路消息，进去第一眼就是望不到头的人，他们的面孔生机勃勃，压低嗓音的交谈声使得会议室的气氛很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常璃的错觉，她总感觉亿山今天长得有些显老。

亿山：“我是老东西了，也不知道还能撑着这家公司几个三年。”

常璃垂下眼眸，他很明显就是委婉说出自己的劳苦功高以增加自己的底气，常璃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IBM公司已经遇到了危机。”亿山因为她直白的点头吃瘪，他苦哈哈的站起身来，旁边的市场部经理连忙搀扶着他，他看上去是对煜潋说话，其实眼神一直盯着常璃：“我们今年的财务报表很不乐观，去年的目标并没有完成，核心业务的利润空间正在被外部竞争者侵蚀，市场进入了过剩的竞争周期，产品的原材料成本也上涨了3%，公司近期还针对了重大设备进行了更新，民众对我们的新产品并不买账，我们其实现在还是吃之前的老本，研发成本很高，如果被爆出来我们财政有问题，我相信股价市值肯定会下跌严重。”

等等等等，他说个没完没了。常璃有点晕字，总之就是一句话，IBM看上去很好，实际上它很不好，听上去不是什么大灾小难。

常璃打算记下来，后面汇报给阿修罗，看来阿修罗烦恼的事情要多一件了。

他直接把烂摊子甩了过来，煜潋问道：“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亿山：“优化裁员，我们上个月收购了非素集团，用它试点我们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结果比我们想象的更理想。我们应该在某些非必要人工领域进行优化改造，公司业绩不好，需要变革，实现成本可控化，稳住我们的龙头位置。”

煜潋：“那些岗位上的员工呢？”

亿山：“只要您一声令下，全部都被优化了，转型变革中肯定也会有员工被裁、业务紧缩、成本核减等等各式各样的问题，我也不忍心看到，当然，我们会给足够多的赔偿金。”

会议室少说都有5/3的人点头，煜潋记住了他们的位置与职责。

短视！非素集团试验机器人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月，一个月根本不能证明结果。

最重要的是......煜潋道：“我不会同意，IBM当时做机器人的理念便是服务于人，你现在鼓吹的观点是物高于人，人也丢掉了尊严和自己真正的理想并在与物的博弈中处于弱势地位。”

亿山：“为了人类伟大的理想，为了全人类，您可真是充满了梦想，但是我更想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们发展科技是为了什么？我们必须得吸引投资、提高市值和股价，必须逐渐将重心转移到利润最大化上，达尔文早就说过优胜劣汰，我们只是删减了少部分的人，又不是杀死他们，人类的发展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再进一步来讲，我们也是促进他们的进步。”

财务经理接话道：“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们这个月的盈利额还是会往下跌13%，研发部门需要的成本已经供应不上了，供应商、生产线、员工工资、日常水电费用房租都是问题啊，董事长。”

法务部经理：“我们法务部门的烂账从去年开始就没有收回，共计6398亿。”

每个部门似乎都有话要说。

亿山潸然泪下：“都怪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信错了人，有些钱到现在还没追回来，要不，等债务清空我们再召回老员工？我想他们也会体谅我们的。”

煜潋昨天刚在社交媒体上承诺给员工年假多放十天，如果今天同意提案，反响肯定会很大，昨天膜拜他的肯定会用三倍的脏话骂他。

机器代替人工，这只对少部门人有利，绝大多数的受害者是劳动人员。科技的变革需要牺牲一大批人。

谁提出，谁就会遭受大量的骂名。

他们是把煜潋给推出去当挡箭牌。

亿山还厚着脸皮补了一句：“这里面主要是我的监管不力，要不您把我开除了吧。”

他说的很坚决。心里很有底气，只要他们敢开除他，明天IBM的资金现状就会曝光，公司处于衰落期的问题暴露，股市必定动荡，内部不会安定。

想接盘，也不看他们有几只手。也是他们自己想不开，年纪轻轻的，搞了钱就去当二世祖嘛，寻欢作乐、挥霍光阴多舒服，偏偏要多管闲事。

这场胜利叫他威严中添了一丝和蔼。

他此时想不到IBM就是阿修罗打下的江山。

他的下属们赶紧劝导：“哎呀，您老可是一直陪伴着IBM到现在，如果您走了，我们也不留着了。”

“这三年时期，外部压力那么大，要不是您老，我们公司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唯一一直没有说话的便是史高治。

常璃觉得自己和煜潋像两只兔子站在狼群中间，她的内心有个声音悄悄说，此次凶多吉少。

单纯做个打打杀杀的执行者其实容易，但如果做一个决策者，就需要有特别好的判断力和精准的业务能力，一个平面化的事情可以被拆解成多个立体维度，这就需要丰富的经验和知识储备量。

组织架构中的关系是怎样的，业务的风险隐患点在哪里？哪个是风险和隐患，市场新的机会在哪个方向，员工关系如何应对，怎么尽可能的借力打力。

如果指望她，大家趁早玩完吧。

这种事真叫人心烦。

亿山今天穿的很正式，他戴着夹鼻眼镜，眼睛眯缝着，笑的和蔼可亲。常璃瞧着不怎么愉快，她甚至能看到城墙铁皮厚脸下眼里的精光。

常璃开始琢磨是不是得采取点行动，如果能把他打一顿打的哇哇叫就好了。

常璃攥紧拳头。

三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他们记住阿修罗曾经的光辉。

仅仅是技术的进步，不能够使得绝大多数人或者是所有人，过上一个美好甚至是基本的生活。而这个问题显然是出现在分配领域，出现在社会关系里。

常璃小时候看过动物世界，狼不是高等动物，它们都尚且不会抛弃年老、受伤、无法捕猎的狼群成员。

而这群活力四射的高管高层，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第一时间抛弃别人。

又或者说，他们已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他们的内部已经变成了亿山为主的厚脸皮八嘎心联盟。

常璃冷笑。

不对，不是她想冷笑。

常璃一阵激动，是阿修罗。

阿修罗【我已经知道了。我很不爽。】

常璃也很不爽。

阿修罗【他们实在是过于嚣张，】

常璃【你会怎么做？】

阿修罗【明天开始没有达成业绩全部不准休息，不准回家，并且全员降薪一半，包括所有管理层，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常璃愣住了【可是，这样会伤害到普通员工，他们并没有错。】

阿修罗【怎么会没有错，一家公司的衰败，每个人都有错，而且，就算他们没有错那又怎么样，人的命运不总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人比不过势。】

常璃【他们未免太可怜了。】

阿修罗【可怜？不要有任何喜欢的东西，不要心软，常璃，在你的生命中，不应该有任何你不能在三十秒内抛弃的东西。】

*********

煜潋在手持上比划了一会，他看完近六年的财务报表，最近三年的所有摘要，会议记录，各种产品市场材料等等。

现金流确实已经吃紧了，这个月的工资发放看上去都成问题。

应收款已经达到了极限，客户确实一直拖欠不给钱，煜潋安排北斗追踪大客户的资金去向。

煜潋又看了财政的现金流量表，大部分没什么端倪，做的清晰整洁漂亮。

但什么都瞒不过他，尤其是金钱上的事情。

阿修罗是一个不太在乎经营的人，刚开始开创IBM的时候，她只注重技术。

对于钱，向来都是简单粗暴。

没钱，就找银行贷款。

还不上，银行不给借，就借高利贷。

高利贷暴力催收，收高额利息，阿修罗比他们还暴力。

听着健壮粗鲁的□□小头头们跪在地上喊十八岁的煜潋做哥哥，被恶心之下，煜潋接过了财政大权。

阿修罗喜闻乐见。

她承认数学很有趣，经营一点也不，关系太复杂了。

煜潋：“公司的产品策略和营销策略跟不上作战市场竞争愈发红海的现状，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但是公司只看最后的结果，成王败寇，没什么解释的余地。抛开利润KPI谈市场拓展和费用投放，就相当于抛开剂量谈药效，毫无意义。”

亿山彬彬有礼：“您说的是。”

煜潋：“我会替你的忠诚打一个 A+的分数，希望大家努力的方向是让自己的利益更大，而不是建立在别人的利益更少的事情上来侵略。如果你想走，我同意了，辞职报告今天交到我手中吧。”

亿山气愤的站起身，这个后果是他没有想到的：“这是您想的，还是...阿修罗大人，其实您也同意，您也愿意眼睁睁的看到你的王国毁在他的手里吗？”

赤裸裸的离间计。

常璃再怎么心粗都能听出来，更何况IBM并不是她辛辛苦苦创建的。

“再大的荣誉也不过一天之后已成往事，”常璃道：“不要把应该放在IBM的重心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任何人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我们公司应该是由员工们一起努力而维护的，而不是靠我的名号。”

她望向煜潋：“我觉得煜潋昨晚做的就很对。我们一路走到金字塔塔尖，它绝对不是可视的表面化，经营目的可以纯粹，经营环境却一定复杂，我希望不要再做一些舍本逐末的傻事，任何事情归根结底，最重要的不应该是人本身吗？”

史高治道：“三年不见，您的心似乎变软了。”

常璃拿出回答阿修罗的话为史高治复制一遍：“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铁石心肝不是一个褒义词，心是会变硬的，但感情是柔软的，他们并不矛盾，处事方式我们可以选择变化，不变的是原则底线，善良美好的人和能干的人，并不对立。”

她看向亿山：“不愿意干的可以直接走人，亿山的招聘需求在现有岗位工资基础上核减一半，我相信多的是人来竞争。既然是你主动离职的，就不会有n+1。公司财政又吃紧，你也知道我们给不起什么老员工衣锦还乡的福利，等欠款收回以后，我再看心情要不要把你召回。”

常璃豪气道：“所以，在坐的诸位，有谁？要和他一块离职的，煜潋董事长今天会一块儿给批了。”

作者有话要说：4.5号要去治病，来不及写文了，周六尽可能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