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元大厦的周围人烟稀少。

常璃往远眺望，没有观众她便放心地往下跳了下去。

蹦极般的感觉尝试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她唯一的安全措施就是她的脚，自由落体快要及地的时候她翻了个身，摇晃着划出一道弧形，最后以一个双手张开，单膝下地的姿势伤害到了一片树叶。

稍嫌刻意，但帅气不打折扣，可惜没有观众。

她从小有个武侠梦，没想到在高科技世界实现了。

高科技世界的武侠应该叫超人。

她估计能给自己封一个倒霉超人，绝对没人敢和她抢。

常璃吹着口哨，迈着大步子往前，心里压着事情，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迷。

风和声音一起和着，破锣一样，传到常璃耳里，她自己都听得毛骨悚然。

她果然没啥音乐天赋。

她抄的是近路，走的直线，遇到挡路的就走鸟路，遇到河流与湖泊就轻功水上漂，紧赶慢赶估计能赶上。

常璃前面是一片树林。

她踩进去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不对劲，后面一直有人跟着自己。

常璃蹲下身子，她的手放在鞋子上，系得很紧，集中精神感受四周，种种声音涌涌流动，然后她缓慢轻松地站起身起来。

她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想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的眼睛一向很尖，一个身影很快地朝她扑了过来，她赶紧一个矮生防守，人影撞到了树干上。

是一个小青年，冒冒失失的。

灾难对他来说也是猝不及防，他撞到了树上，然后哎哟了一声倒了下来。

小青年光看体型就纤细，常璃沉下紧张的气。

她仔细看，发现他的全身都是暗色的血。

他很快地转过身来，同时拉着常璃的裤脚：“救救我，姐姐。”

他说话的声色轻柔而低缓，犹如琳琅珠玉，然后他缓缓地抬头，露出了他完整的容颜。

更妙的是他的一张脸，眉如墨染，有如青山秀水，脸惨白惨白，紧抿着的唇毫无血色。

他的身量颇高，坐在地上还显得四肢修长。

常璃鬼迷心窍地用手将他拉了起来：“怎么回事？”

她能感觉到青年的手在颤抖，血液漫过纤细的血管和动脉焦躁地涌动，他的指尖到整个身体微弱地颤动着。

这么害怕？常璃偏过头，往身后的方向望去。

青年的手突然收缩了一下，常璃一个打滚翻了出去，同时另一只手快速地抓住了青年的脖子，趁着他还没有站直身子，然后往自己的手肘一带，常璃狠厉地往他脚膝盖的方向踩去。

青年跪在了地上，被常璃压制得一动不能动。

她脚一旋转，顺便推着青年的身子也转过身来，常璃的眼前站着一个人影。

还有拍掌的声音：“只花了三秒，动作行云流水，防守与攻击姿势都无懈可击，着实厉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常璃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人：“一开始，毕竟你们的演技实在是烂得离谱啊！”

眼前的人长得很庞大，她的身高只有对方一半高，也比他窄一倍，但她眼神十分镇静，一只手用来禁锢人质，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放在身体后侧。

这是□□的陷阱。

正常人很难反应过来。但是常璃脑子转得飞快。

首先，因为常璃是女的，而且也不是那种会让男人一看到就自动送上门长相（这样描述真的正确吗？）。

再来，这种太有感情的目光让常璃很容易心生疑窦，显得太不对劲了，太刻意了。

总之，常璃很有自知之明。

什么时代啊，竟然对美少女用美男计，真是恶俗。

对方不止一个人，他们把自己排成一把打开的扇子，就站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每个人的神色看起来都很紧张。

常璃还听到了他们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有点吵。

常璃收回目光。

眼前这人肯定有300来斤，脸上的横肉随着他说话也是此起彼伏。

常璃手上开始控制着力度，她手里青年的头发出了痛呼声，常璃垂下头，看见他此刻好看的脸上嘴唇发麻，太阳穴的青筋似乎要开裂，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已经到了痛不欲生的边缘。

他的手拼命地挣扎，但是根本不管用，只有常璃知道自己用了几分力。

常璃一笑，心里恶念已起，右手一个响指，青年晕了过去。

常璃松开他的头，随意地让他倒在了土地上：“你们的美男计试错了，你是谁？又或者，你是谁安排来的？来找我干吗？”

“常璃，”大个子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这是你最不该担心的事。”

只有常璃自己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有多排山倒海，浑身发寒，他们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敌人来得也太快了，而且敌人时刻都了解她，真是细思极恐，常璃一下子就炸毛了。

他们长得都是没有良知的样子，既然不是单纯来寻乐子的，常璃开始考虑从哪个方向下手，先来点硬功夫，不管他们是谁，先把他们打哭再说。

大个子扑了上来，像是一头熊一样，常璃只是往上，便让他扑空；大个子没有放弃，还朝着她猛烈地攻击，常璃逗弄了他几圈，开始觉得兴致索然。

现在她属实是太强了。

比起人类这个形容词，他更像一只笨拙的野兽。

他身后的小弟们涌了过来。

常璃用手啪啪又打出两发炮弹，他躲得很快，但是他身后的小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炮弹打在他们的脚上，还打到了一盏路灯，路灯应声而碎。

接着常璃纵身一跃，一下子踩到路灯的一边，用路灯柱子的碎片将他们推倒，然后人开始往下滑去。

出乎意料，他们都是花架子，很容易打败。

但是弄坏了公共设施，常璃考虑下要赔多少钱。

在把他们打成哑巴之前她有太多想问的了。

幕后那双手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杀她？

再就业地址被查到了，难道她的身份暴露了吗？无数的问题在脑子里爆炸，常璃不知道先该问哪一个了。

常璃问道：“你有医疗保险吧？”

他点了点头，眼神里装满了不明所以。

“应该包括牙科保险。”常璃一拳朝着他的嘴巴打了上去，她挥动的距离短，力道很强。

他被打得后退一步，抽了一口很大的气，然后弯腰，似乎痛得根本直不起身子，他站起来的时候下巴到脖子满是血，嘴角已经全部染成了鲜红色。

常璃一拳挥在他的脸上，她听到了骨头松动的声音：“我要名字，到底是谁指示的，否则我就把你整个人一块块拆了。”

他犹豫了五秒。

常璃又打一拳，接着他已经平躺在了地上，满口鲜血地咕哝着。

常璃凑近，听到他一直在说：“我不知道。”

“谁告诉你常璃这个名字？”常璃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压低：“再给你最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你就当蜡烛了。”

他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和鼻涕活到了一块，常璃嫌弃地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冷静，呼气，吸气，深呼吸三次。”

对方听话做了。过了差不多几十秒，他抽搐的没有那么厉害了，抖动着嘴，艰难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说要我们对付一个人，如果不去就当场死，去了的话还有一线生机，我不知道，都是他让我做的。”

“他？”

“对，他很可怕，他。”壮汉说着说着尖叫起来，哭得像是一个300斤的孩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听到警卫们都叫他曾sir，其余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求你，要杀就杀我快一点，我不想回去，我不想死在他手里。”

说着说着，他陷入了某种情绪，瞬间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一样，有点神志不清了，就算常璃再揍他也毫无知觉似的。

常璃慢慢地松开了他的脖子。

不对啊，常璃没有伤害到他的脑部神经，外伤不可能造成这样的精神伤害。

整起事件到这里就结束了。

常璃转回去，踢踢他那十二个倒在地上的兄弟，有手指探测确认他们是否还有呼吸，然后翻找他们的口袋，什么都没有，常璃无意中看到一个人破掉袖子里的文身，她扒开一看，然后又看着接下来的几个人相同部位。

无一例外，都有一只眼睛，常璃看久了觉得眼睛有点聚不上焦。

他们的皮肤都很白，不是天生的那种，而是太久没见阳光的那种暗无天日的白，他们手上的茧都长在同一个位置。常璃翻看着他们的牙齿，如果猜得没错，他们都是囚犯。

常璃立刻站起来转了个身，因为她听见有车辆停在她身后的人行道旁。

“警察，不许动，你涉嫌寻衅闹事，被附近居民投诉了。”

警车络绎不绝，大概有十七八辆，都不是巧合。

每个车上都有穿戴护具齐全的壮汉下车，他们就像是穿了一副盔甲一样，常璃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无敌霹雳大坏蛋的错觉。

一个寻衅闹事需要这么多警察吗？

常璃举着手，大脑从来没有转得如此快过，她心里此时就一个想法，不能落到他们的手里。

从头到尾都是陷阱。

陷阱是一个门外汉弄的，搞得漏洞百出。

很显而易见，这里被人清场了。他们的演技也很差。

哪怕是路人，也相当的不敬业，演得很马虎。

一般街上发生重大事故，就算某些人不爱看热闹，但也会瞥一眼；而且，人爱看热闹的心理是不能被克服的，总会有过来围观劝架的。

这里的路人一个个目不斜视，尤其是穿军绿色衬衫的，他已经来回走了三圈了，奇怪的是他完全没往打斗的方向看，一次也没有。

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浑身雪白，手上还戴着白手套，身姿很端正，走路都是一板一眼的，常璃在他的刺裂的目光注视下也看了回去，突然之间大脑内有种灵魂被抽离的感觉，她感受到了很强烈的恶心，眼冒金星，她马上把脸转过去。

男人冷着脸，打量着周围，缓慢地抬起手。

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

生活总是这么操蛋，墨菲定律说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常璃快要给上帝跪下了，往日的恐惧又一点点回到她的体内。

这是她最不想经历的时刻。

男人望向一辆灰色的车，这辆车在警车中显得很突兀，挡风玻璃后面只能看清楚一个模糊的灰影。

常璃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心里很发毛。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跑吧，还是老命比较重要。

几乎是一种本能，她转身就往后。然后只见一束耀眼的光芒，像是太阳爆炸了一样，一下子炸到了半空，几乎刺伤了她的两只眼睛，她根本睁不开。

都没有留给常璃诧异的时间，那一瞬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的脚底开始悬浮，使劲地往天上飞。她的视线是黑的，周围很静，什么都看不清，然后她的身子一沉，似乎突然十几个人拉住她的身体往下猛扯，直直地往下坠去，常璃感觉现在是一场拉力赛，她在和十多个人拔河，还对抗着万有引力。

她的手往腰部摸去，腰部是一把铁锁，已经紧紧嵌进她的肉里。

常璃想用手部的武器，却发现她的手部关节处也被锁了起来。

男人冷静地吩咐道：“用八号武器，不要攻击她的头，主要攻击她的手肘、膝盖，腰部。”这个语气好像就是洗菜一样。

接下来场面的无法控制是常璃此生难以想象的，巨大的冲击力从四面八方砸向常璃，她的脚变重，人直直地往下倒，铁锁放开了她。

常璃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像是风筝倒在了地上。

还好，虽然身体死了，但不疼。

男人道：“不要围观，不要靠近，小心她最后拼死一击。”

他考虑得真是周全，所有活路都被他断绝了。

咋能活下去？

常璃从头凉到脚趾头盖。

“奇怪，根本就不痛不痒嘛！”常璃扭动着脖子：“果然还是不适应这个身体啊！”

她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再打架，浑身零件都散架了。

她仰着头，强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走路的姿势很怪异，所有人都往后一退。

常璃露出一个张牙舞爪的笑容：“不妙，感觉好兴奋呐！”

实际上是她已经走不了路了。

算了，反正都活不下去。

这实际上是机械决定论。

刚才躺着的十三个人是先锋，过来耗费了她的“汽油”，常璃心里自嘲一笑，她何德何能，需要对方动用这么多心思。

没血了，输出不行了，她的手指也折了，已经到了极限了。

常璃控制不住地咳嗽几声，她已经到极限了，此时头昏脑涨，只能考虑怎么最省力地逃跑了。

她的前后左右都受到了夹击。虽然不致命，但是已经被打得是鼻青脸肿，此时周围对她来说只是一片漆黑的万丈深渊，常璃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们就是要把她给打废。

砰的一声，常璃的腿被光武器照射，很灼热，她滚倒在地，很明显地能感受到沙砾的坚硬。

她手脚并用地想远离，对方恶作剧一般地跟着，直到常璃倒在地上，她没有连接痛觉神经，但是身体却条件反射般地颤抖，常璃咬着牙，希望能用意志力让颤抖停止。

这样的折磨太屈辱人了。

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常璃已经没办法反抗，用手掌强撑着地板，一支枪已经靠在了她的脑门上。

该来的逃不掉，常璃此时彻底想开了，横竖都是一死，但是她就是死也想死得明白，问道：“你们用这么大阵仗来杀我总得有原因吧，我已经无力抵抗了，至少让我死得明白吧。”

“你在说什么？”

声音很耳熟，常璃抬起头，整个身体一咯噔，差点没反应过来。

眼前的人竟然是肖霭，他的笑容不再像屋内那么臭屁，此时嘴扬起来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

“你来了。”警监偏过头。

他偏头的速度很慢、很慢，等他转过身子的时候，煜潋和渔仁已经朝前走了好几步。

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基调，让人毛骨悚然，他双眼浑浊，说出的每一个都很用力：“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做什么？”

他好像对煜潋与渔仁的到访并不意外。

“每次看到你，你都好像又老了一点，这听起来可能很刺耳，有人可能在背后偷偷想取代你，”煜潋不请自来，但人还算有礼貌，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小花圈，很端正地放在了总警监的面前：“来孝敬你。”

这简直是侮辱，拿着花圈对准没有死去的老人，渔仁都为他的老板捏一把汗，他随时做好了为老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准备。

总警监有些无言，他缓慢地说道：“我努力活了一百二十六年，我长这么老，什么都被人骂过，单这句话听起来特别刺耳，不愧是你啊，骂人一如既往的难听，三年的时间也没让你变礼貌，”总警监没有生气，很有气度地接着道：“莫名其妙的来孝顺我，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不接招，煜潋觉得毫无趣味：“你也是啊，还是这副老脸，这不是为了和您这个高级干部扯上关系。”然后，也不需要老人家招待，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渔仁看到老人推动着轮椅过来的时候一怔愣：“他坐着轮椅。”

人对于老弱病残都会有一种本能的怜悯。

“是啊，omg，我不知道，”煜潋接着说出了后面半句：“这件事情竟然变得这么容易。”

渔仁黑线，他叹为观止，煜潋很多时候吐出的话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基本就是在道德底线上反复横跳。

但是除了缺德就很有道理。

“你活了一百二十六岁，都快比得上王八了，怎么会猜不出我今天想找你干吗？明人不说暗话，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这个计划我想了三年，埋线了两年，过了三年你才活过来，你以为你还能做些什么吗？IBM已经不会受到你掌控了，”警监：“哈哈哈哈哈哈哈，就算是一百二十六岁，就必须带着过去生活吗？我也还能有新的开始，计划一直在开始，从来没有暂停过。”

什么计划，煜潋皱起眉，阿修罗瞒着他的事情太多了，但是他要去探他的底，从他的话里面探出更多。

煜潋不错过他任何的表情，任何异样的动作。

一旦被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只老狐狸肯定会自抬身价，翻脸不认人。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真的都是你干的？”煜潋看了看周围，房间里除了奖杯、奖状和牌匾，空荡荡的：“昨天你那个老头下属说的时候，我还有点不相信。”

警监静静地看着他。

煜潋示意渔仁上前。

渔仁掐住了他的脖子，整个屋子慢慢地开始有粗重的喘息声。

“你当年差点毁了她，毁了整个无主之城。她受过的所有委屈和伤害，我统统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警监咳嗽了两声，他的嗓子里卡着浓厚的痰，说话声音很沙哑：“不，不对，是她的暴君生涯已经结束了。”他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我要掌握全无主之城的黑暗，我之前太心慈手软了，所以总是给自己留下后患。”

煜潋脸色一变，他的耳边响起了北斗的声音【警告！警告！警告！坐标沿海经度：115050E~120047E纬度：230 30N ~28019N，常璃受到了生命威胁。】

“还是不要对我轻举妄动的好，”他眼前的警监嘴角裂得很猖狂：“看你这个表情，你听到消息了，作为年轻人竟然比我这个老头还晚一步啊，真是倒霉，我还想做第一个告诉你的人，不要着急，我还给她留着一口气，煜潋，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还能醒来，还谈什么你保护她，她可从来不是那种需要你保护的人，放心，我会实现你的心愿，让你们将会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剧情更连贯，本章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