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向东延伸越山,再过几十里路就能够看到皇城那处的城墙守卫,还有排队入城的人们,尘缘皇城照常是那幅人熙攘攘欣欣向荣的模样,就好似过了多久也都没有什么惊扰变动。
而皇城城门另一边的尽头却是一直延伸到一处临边小村外的宁静郊区,小道上的行人逐渐变少,就好似村中邻里,偶尔能够看到挑担赶路或是驾车送货的人们经过,却也都是在勤勤恳恳的劳作赶路着。
倒也有户赶着毛驴拉货车的老人家,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两鬓苍苍满脸褶子,却依旧勤勤恳恳的辛勤赶毛驴着,表面上看起来也就是一户老人家。
只是那老人家现在赶着路,也不知是要去往何方,却依旧是日复一日的继续辛勤劳作着,看着生活虽然是简普,但面容上却丝毫不见愁苦之色。
而此时,距离皇城也有数十公里的偏僻地方,一处小道之上,在那小道边上的分叉口拐个弯就能够看到一处人迹罕至通往深林的道路,也便好似小径通幽处,显露出来几份的竹林闲致、情逸悠哉,往深处走去便可看到一户人家居住着的竹林小屋,看起来也是静怡安逸,倒也有几分新意。
如若是夜间,大底也有一副清风郎月,不觉欣怡,单单是此番风景便已然让人心旷神怡,如同千帆过尽豁然开朗。
毕竟见证了世道、也就没有什么放不下,拿不起的人。
此时那竹林小屋内,也只是两位女子正巧对弈着,姿色也是相得益彰。
那棋盘之前,一道明丽的身影也的确是有几分飒爽端庄,那红衣劲装女子却只是简单用红丝发带束着发丝高高样起,面上却多了几分的肃然之意,抿唇正色显露出几分的威严雍容来,不怒自威看着面前的棋子局势,单单只是这般看着,便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而另外一位身穿浅绿罗衣、较为温婉娇弱的女子只是一副我见犹怜却又高高在上宛若慈悲般的神态,带着几分的幽然清端曲径通幽的气质,与竹林相得益彰也很是适宜,两人面前的棋盘之上白子黑马也皆是针锋相对般,但黑子却显得稍许弱势些,便也知晓两人对弈亦然到了紧张时刻。
只是两人身旁如今还摆放着两盏茶沏,如今却差不多已然温凉,连带着屋外的苍穹也有些低沉,好似快要落雨了的模样,只是不消片刻,那红衣女子却只是稍许将那白棋子扔进了棋盒之中,一副随意自若的模样。
“不玩了、这局看似我赢,实际上阿惘还留有后手,倘若稍许变动便可以反败为胜,你这七窍玲珑心思我也是体会惯了的。”
虽然话语带着些许俏皮调侃,却也仍然有几分达官贵族的高傲自持,一见那举止态度也知晓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来着,却也多了几分的端庄威严来,或许是一位大家女子,虽然这屋旁也并无伺候的人,好似也已然习以为常般,反倒清闲安静的舒适。
而那浅绿罗衣的柔弱女子也只是顺势将黑子放入了琉璃盒中,面上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将一旁放着的斗笠白纱拿了起来,“姐姐若屡次反悔、我也是允的。”这话语听着便是温软柔和、娇软可人,也不禁让男子听着便有维护之心。
但女子也并非是需要依靠旁人,至少如今眼下,看来她们才是胜者。
落子无悔,时局早已定夺。
活着的人才是胜者。
这两位女子的身份不必多言,也就是之前念酒与柳轻扶路途之中从徐城而来那两位偶遇之人,当初也只是先去了徐城,故而两位女子也是这段时日才到达皇城。
不过看来皇城这段时日也是经历了许多事情,自从皇帝驾崩之后也有些动荡,柳清将军回城流民暂收、皇子夺位宫廷变动、由皇后之子风寒祥成为赢家继承天子之位、之后的浅河亭家彻查定罪关押回城,人员回城受赏封官,还有朝廷人员职位调动、将军侯府真相大白,二皇子被诬陷后得以清白,后封为远亲王而后,安乐公主出嫁和亲,这一环一环看似并不惊奇,但她们也是略有耳闻。
作为曾经这风起云涌之中能够置身事外者,如何会不懂得其中的事由呢?更何况这也不过是下一代的事情,她们这些前人也不必忧虑。
那红丝女子也只是将发丝松散了些,将原本用红丝绑着的发丝随意用一旁的竹簪束起后才牵起那青罗女子。
只是见那青罗女子面容上眼眸似桃杏,姿态闲雅,那双灵动却含着幽然的眸子像水珠一样的干净透彻,红衣女子也是忍俊不禁欣然一乐,凑近细嗅一下便能够闻到她身上带着一股不同于兰麝的香味,也的确是习以为常经年相伴,不免开口调侃了几句。
但绿罗女子也好是习以为常并不介意的模样,虽然模样柔弱可人,却平添几分的自傲矜持,与她一同,数年之间开铺经营、阅历人间,已然踏过千山万水。
那红衣女子也只是见下午的闲暇时刻还多,也便在屋内的竹亭之中为她弹奏了一首曲子,也是这位绿罗女子曾经最爱的一首,名为凤求凰,听闻曾经有仙人弹奏的时候,满山的禽鸟都聚集了过来,却只是如同曾经所言,无论是过去多久,她也都能够找到她的位置,也算是她们相伴许久所言。
金兰之交,也不单单是金兰之交,她们更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王朝兴衰,后宫变迁者。
那女子思绪回笼,也记得那些过往也好似惊心动魄的镜花水月那般,她们分明是为囚笼之臣,却也成为了这一方天地的游侠,一同游历各地人情世态,也一同花前月下赏诗饮酒,在徐城从雨中执伞而来,一起静静的在细雨中驻足,来感受天地生息的运行自如,恰入人们一样。
而那青罗女子只是见她弹奏,便将一旁安置着的香炉轻燃,见那丝丝缕缕的香气弥漫在周身,稍许吟唱,耳畔是那悦耳琴声,也是相互交融,也好似想起了那些曾经的事情,也便是她们如今回来的事由。
如今想来只是叹以往如惘,却不如如今真实。
实际上名为阿惘的那女子,原先只不过是那皇城深宫之处的一个婢女,做着最为低贱的活,吃着没有人愿意看一眼的糙食,见识过那些人心欲望与贪婪,但究竟是如何会成为曾经那般至高之处的贵妃,又是如今这般的却也轻易舍弃了那些一切,不咎既往般轻描淡写的带过,却少有人知晓她这副我见犹怜幽怯可人的面容之下所蕴含着的,是可以踩着骨血枯晦上位的狠辣多变与筹谋算计,就如同她给予自己的名字一般,惘。
她不是那些金枝玉叶千金娇惯出来的达官大小姐,却能够容忍耐受一切污浊肮脏,忍上许久时候从而等待时机,也比起她们那些刚进这黄金之笼的蝴蝶看着多世态炎凉人心诡测,却也依旧能够佯装着进入其中,无人见识过比她还残酷的法子,也无人知晓那些利益熏陶之下的眼眸是否还干净清明,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最为重要的。
俗话说深宫一堵墙围的就是古代女子的一生,无论日后的荣华富贵还是落魄欺辱也都交由了帝王之权,或许位卑者常年被人欺辱也是寻常可见,至高权力者一声令下便也能够使得其悄无声息的在这皇宫之中消失无人问津,这般何其可悲。
但无人知晓实际上比起她们这些入宫选秀的女子而言,那些低贱的婢女戏子才是最为忍受残酷剥削的受害者。
那些初入皇宫的新人大多都是懵懵懂懂不知深宫深浅,但她却早已经看得透彻熟知生存之道,看得出那些所谓的位分高低便也掌握在帝王之手中,若是帝王有一丝一毫的不喜或是冷落便要收到他人白眼流言蜚语打压欺辱,若只是一朝成名受宠多日便也会群起而攻之,勾心斗角佛口蛇心,若是想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其之难。
况且在这处每年都会有着新的适龄官家女子纷纷奉旨入宫,却从未得知,这一去兴许便也再没有回来的可能了,日后就算是如何,皆看自己的每一步了。
自然、这些对于当时的她也并没有什么可言评头论足的处境,她那时只不过是个卑微低贱的婢女奴人罢了,于是为了寻求机遇也只是特地暗中观察着,如何之人才能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去,并且成为高位常恩的贵人。
或许有的女子善歌舞,便也能够受到帝王一时兴起,或是凭着精湛的谋略伶俐与八面玲珑而在后宫之中如鱼得水,倾城倾国也值得那鼠目寸光者流连几日随及抛之脑后,但或许善诗书礼赋的温婉女子也可得到赏识欣然,或是心性单纯或是笑里含刀、又或是佛口蛇心千言千面,但这其中,能够得到长久恩宠才是众之所向。
虽也有的俏丽女子不喜纷扰只愿安分守己度日便好,或是容颜清雅阔静淡然却宁折不弯自命清高,亦然有着心性态度平易近人却优柔寡断了些,尽管是女子也有着自己的抱负志向,但无论是何种女子,却也终究只能够依附于一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连带家族也全交由了帝王之身。
或是她们从未知晓自己所得以遇见的君王是何等天资神态,可也有思虑畅想过是睿智仁慈的君王,或是暴戾荒淫的暴君,不妨偏向于胸怀大志却也沉稳的仁君,或许也有那般性格爱玩淘气直率或是寡欲清冷腹黑野心,无论何种,却也难得其好。
若有女子不愿亲近帝王之居心诡测,便要寻求一方保全,这自然也是首选之项,懂得的人自然早早便会计划好那些,无论是颂佛念经的太后还是一国之母的皇后,看似庇护稳妥安逸随和,却也依旧是如船只般摇摇欲坠,皆是系于君王之身,倘若遭了什么变故怕是难以保全。
宫中的女子自然是数不胜数,无论是婕妤婉仪嫔妃贵人,或是低等些的美人常在官家女子,甚至连资格都不大有的选侍更衣,看似等级重重规制千百,但每个人的性格志向也皆有所不同,懂得的谋略手段也各有所长。
至于那些事情也皆是千人千面皆有不同,后宫之中的斗争也从不比世道的少。
或是如尘缘前些年先帝后宫内的婉婕妤那般的温柔贤惠却被下毒陷害导致毁容,实则下毒手者却是她平日看似单纯却腹黑的至交好友洁美人,又或是盛气凌人心计颇深的梅妃,也不妨有多数搞事倒腾后宫使得皇后头疼,当然也有少见多愁善感自卑多思的官女子想来也是活不了多久的,却不知为何梅妃却也能够被那官女子给掰倒。
当然也有凭借着家世或是容貌便想要一步登天却又任性蛮横的谭贵人,却也有些性格古怪神神道道却为人豪爽自称其为穿越女的跳梁小丑,在私下中却立下誓言想要成为掌权之人的豪情壮志,结果没到一集没背景没本事就被噶了的出头鸟,比起这些设计重重勾心斗角的人世交集也大有人在,那曾经也不是没有出过几个,但大多也都是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却还是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反将一军了去。
但每位女子也常有目标志向,既然在深宫之中便要安分守己,无论是常人想要诞下皇子或是公主,又或是拥有上进心想要成为一国之母,甚至有的都已经想要朝着太后抱上嫡孙子的方向发展,但大多都只是佛系少女一辈子默默无闻想着安稳度日,比起你死我活成为宠妃或是布局重重成为帝王真爱,但不妨也有女子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和后宫之中的姐妹搞好关系,那些个平平安安安分守己的被诬陷诬告流言四起、不知不觉间给皇帝戴了绿帽子也不一定,虽然这种不出所料也都成为了后宫辛密无人辨别真伪,却也以假乱真。
但其中也是不妨有些想着谋杀后妃谋杀皇帝等大逆不道,或是来个后宫大扫除全部统统同归于尽,也有的励志让皇帝醉死在温柔乡中,反倒在另外一条路子里边谋划起了自己的副业,想要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寻到真爱或是努力搞事业升职加薪,却也难得有想要和某嫔妃私奔逃出皇宫等。
其中也无妨有着愿望想要做皇帝的小迷妹,或是掌握一门特殊才艺,平平安安运气好到爆表苟到大结局的幸运儿,阿惘向来知晓,撕开这层所谓的纱布之后你才会发现,这地方充满着血雨腥风勾心斗角,有权力地位名誉声望的宠妃皇后,却也有着不计其数的未亡人。
而那所谓的昔日妖妃。
她也不过是这多少之中的其中一位,若不是因为被看上或许还是为奴为婢,但那为何人尽皆知行为不堪的举止与狐媚妖孽的传闻却好似被天边的光划开一道口子,倒入了些许的流言蜚语与勾心斗角,却也不知实则受害者也参与到了那其中之一。
她早在之前声名远扬却已然设下局面重重算计,在成为新的位卑者之后却也一心一意筹谋打算,与太后皇后深交得以保全,也好在拉拢到了几位盟友知己,而后便与帝王周旋设计,也被众人视为众矢之,暗中什么手段也都卖弄上了,所以在这地方,要想要活到最后,无非便是斗,要么便是苟,想要安分守己平平安安也是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与背景,毕竟有时候你不想斗也会被逼迫着去做,去反抗。
但说句实话,阿惘她对于自己的子嗣故卿之却的确是没那么上心,自从逃离后宫之后便也再没有去管过了,毕竟如今稳坐后宫的太妃可是为了自己的子嗣千方百计的去争夺设计的故姓大族女子,而自己对于卿之也只是一个放任自流的态度,就算是曾经也只是让他在这片斗角场自己磨砺着,好好生存下来,说来如何为母亲,也是皆有不同的。
但比起保护,阿惘更偏向于让自己的子嗣好好体会一下,也才能够明白这个世间的恐怖血腥,曾经能够活下来的人能够多么天真呢?
就好似她那般,表面佯装着的虚伪模样已然伴随半生,也正是因为这副高高在上我见犹怜的表面姿态牵动人心不忍伤害,所以才能够让自己全然脱身。
只不过不知如今的卿之如何,可别让她失望了才是。
“怎么、想起了你那小子?”而那位红衣女子也只是抬眸一瞥,也只是勾唇浅笑了一下,“你那小子曾经就福大命硬,就算是如今也能够好好活着,还混到了个顺遂安康的地位,还是不错了。”
这女子对于故卿之的评价倒也不低,只是见阿惘那眉帘楚楚我见犹怜的模样,也只是暂且停下拨弄琴弦的指尖来,心系之间也便稍许放柔了些语气,“我们这次大老远的前来不就是去看看那几个小子嘛,再过几日我派人去打听打听就是,听闻清玉的腿疾也好了,这说来也是一桩好事。”
就算是她语气依旧似曾经那般,但却也莫名有几分不知是否好意的揣测,毕竟她们与太妃也已然许久未见,很多事情也早已经改变,虽然不出所料会有手足相残这戏码。
但好在那太妃也是个有心性的,也从未有主动陷害过她们那几个孩子,就算到如今也算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在太妃的庇护之下,也算是安好了。
能够护着她们二人的子嗣,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曾经的恩惠,说了已经是足以了。
更妄论她们还有多谢这几年间,太妃不辞辛劳依旧待在皇宫,无论是为了平衡还是为了太平,也已然是付出诸多。
这般说来红衣女子也是想起了之前她们出逃之时,太妃倒也有主动帮忙过,也正如她所想那般,也是不负众望。
自然回来了皇城,曾经的那些事情也都渐渐浮上心头。
红衣女子稍许垂眸,倒是心知肚明。
而阿惘只是眉目莹然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却只是心有灵犀般浅笑而视,之前种种磨难到如今这般地步,她们也是知悉九九八十一了都过去了,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从未后悔那般做过。
尽管那时太过惊险,一不留神便也会使得性命堪忧,好在她们也都活了下来。
却也皆记得曾经在皇宫之内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们二人。
“姐姐、要不我们一同走吧。”那夜幕之下昏暗的宫墙之中好似夜深人静悄无声息,却一直以来都被帝王的权势所压迫着,连带着巡逻的人也依旧勤勤恳恳尽职尽责,但此时身为皇后的寝宫中,那句交谈已然表露了决心。
“不必,我留在这里,若是我走了他们皆会起疑心,这般容易连累着你。”那雍容华贵却只身简衣常服的皇后娘娘眉目英烈,看模样与场景也是一副皇后之姿,只不过如今那女子的眉眼之间的神色却是冷冽清明,不知所谓何事。
“这小包假死药下去会装作误服毒死亡几个时辰,那时我趁机管辖关闭宫门、减少外人,待醒来之后从后窗爬出前来我寝宫的花园内,里面有个地道、可以从那出去,出去之后自然会有人派来接应。”说着那女子便也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递到了那青衣女子的手上,搭着细长指甲攥着合拢了些掌心。
那面前的女子却有些张幌抬起那眉眼含柳的面容,如泣如涕般,眼眸之中似有莹意般问道,“那你呢?”
“我之后自有办法离开,首先需顾及好阿惘自身,我知晓你想离开这里,从开始阿惘便也表明了不是吗。”皇后只是轻扬起唇角,看着阿惘的眼中却含着几分早已经看透却又温和的情谊。
原来她早已经知晓……
皇后其实一开始便也知晓惘家女子来此是为何,但也只是从初见便也知晓,从皇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已然知道她并非是这规制皇宫中的人。
像这般玲珑心窍剔透上进之人,本就不该在深宫之中待着蹉跎岁月,皇后也是由衷的思索到。
她蕙质兰心却也不拘于俗礼,虽为上进却也懂得险中求胜保全自己,这般难得的女子本就不该像自己一般,虽有着豪情壮志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却也只能够为了家族保全而舍弃了自己昔日的情感与本心。
她虽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却也不得所愿,如同笼中囚凤般伸展不出那涅槃般炽热烈红的羽翅。
为了一个人便也囚禁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