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初夏的蝉鸣,春意阑珊,一晌贪欢,醉倚勾栏,破旧的世界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刻板的规矩里总能衍出希望,如同奔腾的流水,叫嚣着席卷世界。
他们死了,仍有下一个他们。
所以人们相信,破旧的世界,总会迎来不存在的光明。
我半身陷入泥沼,却又无比向往光明,四周只剩下虚无的黑暗,一束光从头顶的洞口斜照下来,金黄的颜色透着温暖。我伸手想将它握住,因为……那是希望。
可是我却知晓,我本就是那沼泽之中的杂根,也是深陷其中,做不到伸手、也只能够是抬头向上看去,看着那耀眼夺目的光,在我的眼前,心中似有什么如同六月的野草疯狂蔓延,那是一把火烧不尽的东西,因为是长在人心之中。
“我爱蟋蟀的窃窃私语,你爱喧嚣的尘世热闹……我在乌云下孤僻,你在艳阳下绽放,大抵注定是不能够成为那般的人,也不能够并肩而行。”尘埃终有时落下,但阳光却依旧普照而温暖。
你活在灿烂的艳阳下,我活在悲寂的秋色里,默默无闻如同尘埃,你只是低头轻轻一瞥,不经意间看到从深渊中看着烈阳的我,便朝我伸出了手。
我知悉那时只是你的一次不经意间的举动,却能够轻易的成为救赎,你知晓我的内里有多污秽肮脏,如同那破旧的世界维持着表面无用的繁华,疯长的野草开出荼靡的花朵,却是带着毒,这一方世界开始破碎,湮灭……
想要瓦解着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想要建立起新的世界,却终是知晓世界是需要烈火与鲜血堆叠起来,好似那眷恋缠绵着的火舌,烈焰将他们焚烧殆尽,留下的余灰在阳光升起的地方,风一吹就散去。
蒲公英,可传遍千里,可风雨无阻,但他只能把自己像是蟋蟀那般关进笼子里面,是那手心中的提线木偶,染血的野草,黯淡的火星不知会可否复燃……
尽管亭尘埃好似什么都不懂,但却总能够感受到。
或许是从那些言行举止中,或许是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事件,他知晓父亲是真的对自己好,也知晓父亲他们做什么事情大多都是瞒着自己的,所以自己或许并不一定明白。
实际上亭尘埃少时喜欢叫爹爹,就连立冠有时也会冒出几句,但有时候亭尘埃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的确是平常不大好意思开口,毕竟少时就有人这么笑过自己。
他知晓爹爹的书房里面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自己偶然进去也不让多看,屋子间有些杂乱,那时的爹爹好似还是在整理书信,大抵是有一位夫人有给爹爹送的,他知晓那时已然是常态,但却并未有外人得知。
他也知晓原来的亭家很困苦,并非是这般的繁华雄厚,却也是慢慢的好起来,但很多事情都也已经改变了,就好似自己,也好似这周围的一切,不可否认、之后的爹爹也是越发的沉默寡言少言寡语,时常是会站在那厅堂前看着那屋檐之外的天空,不知是对那昏沉暗淡的天空有何想法。
但那时的亭尘埃不知道,也不会去注意到,只是喜欢低着头在地上寻自己喜欢的玩意,但好像现如今的亭尘埃知晓了些,那天空的昏沉不仅仅是代表一个家族,父亲也曾为百姓而着想,有一句话、是那个师爷所道。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小公子可是知晓、老爷那年少时的志愿便是如此,虽未曾考上进士,却也是有着厚待百姓关乎民生的心绪,故而低沉不安,远看那朝堂之乱,心中忧切,恐身不当、举而无能。”
“只可惜……这天下是皇权为道,故而一人错,百姓遭殃,清官难做鱼龙混杂,故而老爷并未有想要朝此番发展,也只是尽己所能保一方能够不受侵扰,官商相顾才可护上百姓。”
说着那师爷也只是轻笑了一下,“想必小公子还不懂、但日后便会知晓,亭家是浅河一脉的主心骨,我等自然能够殚精竭虑以身报效,而您身为老爷唯一的子嗣爱屋及乌,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情,我等便只有将欲报之恩托付与您。”
“无论是老爷还是在下与二郎,一干人等皆是为小公子而谋,望在危及时刻,小公子可看清些。”
虽是偶然遇见,但毕竟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师爷自然知晓知恩图报,曾经虽是过往,但也是要还因结果,故而临走前便多言了一句。
话已至此,那白玉翩衣的师爷提点说不可与外人而言后便行礼告辞。
亭尘埃虽知晓当时自己并未深虑过那些,但如今看来,不得不如此。
他虽愚笨,却懂得自己的一切都是父亲所给,所以无论如何,他没有理由能够违背父亲做过些什么。
现如今的无忧与安康皆是如此,他身为父亲的孩子却不能够为其分忧,想来这些年来父亲对自己的照顾与维护,与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关系的,其实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少有需要忧虑的时刻。
生活中的一帆风顺皆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他之所以如今都无需忧虑柴米油盐与生活琐碎,也皆来源于此。
百善孝为先,他就算是知晓,也是不会觉得父亲如何,毕竟那是世上为数不多对自己好的亲人了。
他知晓之后的自己或许结局不会太好了,却也不愿这般一直呆傻下去。
便也尽力一试吧、就算是为了家族,想来他好似从未为家族做过什么,就这一次吧。
抱歉啊,酒酒的确很好,所以我不该希望你能够停留在我的身边,但是就算是尘埃,也想要与阳光所接触,想要共舞,就让我再有一次吧。
若是能够在你的心中留下些痕迹也好,希望能够不那么快的如灰烬般消失殆尽,但他却不知尘埃本就是与光同在的。
“尘埃。”念酒伸手遮挡帘幕,恰时看着那少年间、一缕透着阳光的蓝正好有着一行大雁掠过指间,在树叶清晰可见的脉络间,斑驳着岁月、旧日于冗长、
他只是动了动嘴唇,一时间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知晓了自己的父亲做了恶事,而自己最为重要的人却要将父亲捉拿,窎远的记忆中氤氲成干燥龟裂的唇间,好似诉说着亭尘埃不同于别人的青春。
少年只是轻叹了一声,却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知晓尘埃现在很难受,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这个世间的规矩就是如此,无法改变也就只能够顺从,大多数人也都只是普通人,所遇到的事情也不尽相同,就连我也不得不说自己也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破旧的世界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刻板的规矩里总能衍出希望,如同奔腾的流水,叫嚣着席卷世界;如同六月的野草疯狂蔓延,那是一把火烧不尽的东西,因为他长在人心。
他们死了,仍有下一个他们,所以人们相信,破旧的世界,总会迎来不存在的光明,不用因为现在的日子过得普通和平凡而焦虑,因为这就是大多数普通人最终要过的生活,区别仅仅在于每个人经历的或早或晚而已。
有种黎明将至的感觉,重有拨开云雾之时,像是毁灭之后的世界。
亭尘埃是想问的,如果真的像念酒所言那般,那自己日后是不是见不到爹爹了?
听闻或许要服罪坐牢、或许更为严重。
但当亭尘埃问起时念酒却罕见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若是安慰也显得空白过早了些,但念酒也只是有些不安,想来看看亭尘埃。
可惜亭尘埃开窍的太早了些,或许也是晚了些。
若是他早些知晓,便不会与念酒做好友,也不会有如今这般深厚的感情,若是他再晚些知晓,也不会到如今这般的局面,若是事发之后才知晓,亭尘埃自己或许会恨、或许会怪,但却也只能够接受现实,面对一切旁人的安排好了的局面。
这还真的不是一个好时机啊。
连亭尘埃也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才好,若是父亲做错,可否能够改正?
若是必死、可有一生的机会?
若是他从未遇见过念酒,是否便能够全心全意的听着师爷与父亲的话,一直是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直到真相大白告旧的那日,却仍是傻乎乎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的模样,只是一瞬间便这般翻天覆地,而自己或许也是无家可归。
他与家族是一体的,荣辱共存,出了什么事情也是不可避免的,亭尘埃清楚,所以如今到底是该为自己的后路考虑,还是该听父亲与师爷的,为家族出一份力,以报答那些年的恩情与照顾维护,师爷说、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为何要杀人,因为有人欺辱,因为世道不公,因为农夫与蛇,河伯若水,他们不知,他们忘恩负义贪婪无比,故而只是惩奸除恶,忍辱负重。
“嗯……我知道了。”他只是坐在床榻旁,抱着自己却隐忍不发,“那酒酒能陪我一天吗?”
这番话倒像是请求,平日的亭尘埃都是撒撒娇就能够让念酒松口,但如今这般念酒却也只是以为亭尘埃是心情不好的缘故,也就坐在一旁陪着,并未多想。
念酒也知晓这种家事的确是不知道好开口,但是自己也懂得亭尘埃估计从年幼时回到父亲身边就没有怎么离开过,让亭尘埃一个人那么自力更生,就算是之前去商学塾那也是叫人好好的看护着,所以要是日后分开也是不避免的会有些难以适应。
亭尘埃却不知想到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酒酒以前能和亭亭在一起吗?”带着些许的问句。
念酒听闻也只是沉默了一下,实际上却知晓自己估计是不会在浅河待上多久,更何况就算是这事情处理完之后,念酒也是有别的事情要做的,所以实际上并未有多少的空闲时间,而念酒能够做的也只是帮亭尘埃在别处找一处庭院再雇几个随从帮忙,再将这个院子里面的东西照搬不误的复制一遍,多给些钱财有备无患着,剩下的也都得靠亭尘埃自己慢慢适应着。
毕竟亭尘埃曾经也并未参与亭家与衙府那些什么事情,就算是那些权谋与争夺也是一概不知,若是自己出面或许也是能够保下亭尘埃的,念酒知晓这般有些冒险,但为了亭尘埃也必须却做一次,这般才能够护下他。
而念酒也不确定自己能够待上多久,若是对亭尘埃扯谎了,现如今还能够瞒的过去,但若是日后那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更何况念酒也很少对亭尘埃撒谎,这般没有预期的约定念酒还真的不大能够回应。
“但是……我、想和酒酒在一起。”亭尘埃委屈巴巴地抬眸,见念酒没有言语,也好似默认了般。
面对亭尘埃的话,他只是心中一软。
念酒本来想规劝安抚,然而对上他难过而又委屈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眼泪鼻涕渍糊了一脸,顿时间慌了手脚,哪还顾得上讲道理,忙不迭地安慰着柔声道歉。
“好啦好啦,日后不要担心,酒酒会陪着你的。”念酒却也有些犯难,既不想让亭尘埃难过,可自己也清楚未来的事情还真的说不清,若是这般信誓旦旦的答应下来,日后还没有做到,那不是让人白白空欢喜了一场吗?
“再怎么说,能陪上几月吧。”念酒也只是在后面加上一句,却也没有告诉缘由。
毕竟有些事情的确是不能够说出来的,而就算是说了亭尘埃也未必会懂得。
但看到亭尘埃一下子好转了许多的神情,念酒也只是犹豫迟疑。
却见亭尘埃忽然很幼稚般的伸出手,像是做出了孩童般的约定。
好在念酒也是一如既往这般,也并不会觉得幼稚好笑,也就默认般伸手和亭尘埃拉钩钩,谁曾想亭尘埃却也在这空隙间冒出了一句话。
“那酒酒要答应下来好好保护自己!不能够在看不到的地方受伤了!”
亭尘埃却偶然间信誓旦旦的保证到:“还有亭亭也是会保护好酒酒哒!”
念酒却有些错愕,毕竟他也没曾想原来亭尘埃也是会耍小心思,这般拉钩的空隙间会再插上几句话,但等念酒反应过来亭尘埃却率先松开了手。
但却也不置可否,毕竟连念酒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够保护好自己,却听闻亭尘埃问了一句大抵是什么时候行动。
“就这几天吧。”念酒也是下意识回答,才想起来还是不告诉亭尘埃的好些,“你那时别出来,在院子里面比较安全。”
“嗯嗯。”见亭尘埃乖巧坐着点头,念酒也就没有过多提防警惕,要不然若是那时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是顾不上亭尘埃的,要是伤到了也不好。
于是念酒见亭尘埃看起来好似好上了许多,也就放心了些,也是的的确确的陪了亭尘埃一天,看着亭尘埃拿着自己特地在他临走前送给他的蟋蟀盒子,也是想到自己先前所做的木牌。
好歹还有几个,便是放心不下,又给了亭尘埃一枚。
“这个你收好、别出什么意外了。”念酒只是嘱咐道:“我估计这几天没有机会来看你,乖乖的少出去些,过段时日就好了。”
说罢便也起身,见外头的天色不早,便打算告辞,但见亭尘埃握着自己给的木牌垂眸看着好像很珍贵的模样,也是一时心软,便靠近抱了抱,将他的头颅靠在自己的身上答应着,“我尽快会多待上一段时日,但能有多久也说不准。”
这般也算是真正的承诺了,念酒的温柔有时便是这般,答应的事情一定是绝对能够做到的,不会凭空承诺下不切实际的大话,这所谓的责任便是旁人眼中的温柔与深情,但予念酒只是对生活与好友一种认真的态度罢了。
待念酒回去便也打算派人去选处地段的院子买下,之后再挑几个家世清白且靠得住的人守着,也是打算之后等事情办完便来寻亭尘埃,将他接过来也放心。
“嗯……”亭尘埃只是应了一句,便看着念酒离开的身影,而后将屋门带上,才微微低眸将刚刚酒酒给自己的承诺收好。
又看了一眼那屋门的方向,他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喃着,戳紧了拳头,似乎有些无力,“亭亭也想答应、但是,好像不行了。”
男子只是见着晓暮将歇,便只是独自坐上一会儿,才起身去了那书桌前,不知是在涂涂改改些什么,直至暮日落下后,才与往常那般该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
……而此时的柳家学塾中。
“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了吗?”那女子只是站起询问,似不曾想到面前相伴相识多年的好友这般说到。
“你莫要这般让我为难。”黑衣男子只是这般道。
只是见面前的人转身不再看自己,那女子不禁略有如鲠在喉试探着,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希望能够改变那人的心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吗?”
见那人久久不语,那女子才确定了这番话不是玩笑般,有些黯然神伤垂眸低喃,“可是……我舍不得啊。”
却不知那人转身之后欲泣欲泪的表情,显然也是隐忍不发,在克制着些什么。
似另有隐情……但却始终并未再多言一句。
而身后那女子也是整理好了心绪,只是颔首保持着体面般道了一句,“好,我知晓了、若是不急的话我明日再走可好?”
“嗯。”而那人却仍然没有回眸,只是低声应道。
或是心有灵犀,亦或是,彼此成全,知晓了之前的事情已经被察觉到了,再待下去的确不大得当,翌日晨起,两人皆对昨夜之时只是闭口不谈,但那人却依旧如他所言,女子也仅仅只是在清晨之时便将东西都打理好,才准备离开。
在回过头望向这的一眸,却想起了自己这般的时日,也的确是所遇得好,毕竟身为一介小妖能够得到人间的一户人家收留许久,懂得了那么多世间的事态与美好,还结识了挚友与同号,只是可惜……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了。
那女子眼中难掩痛处,神色悲伤的低吟了一声,好似说了些什么,却还是看着那牌匾一刻,便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好似如梦中般美好,到了最后却好似镜花水月,她在美梦跌落如梦魇之时、看到了那人的背影,扬颔伸手想要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而那人却是转身离开。
梦醒之时,她才发觉自己可是妖啊,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
但那女子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为什么这么糟糕,只是感觉有点难受而已,大抵也是真的用心了的缘故。
但是见他都要赶自己走了,只是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住处,而曾经那些小妖却只是见女子回来依旧热情的与她打招呼,见她并没有应声,那小妖只是挂在脸上的浅笑却褪去了,表情奇怪的看了姐姐一眼。
大抵是不知晓为何姐姐出去玩了这么一趟,回来时却是不开心的模样。